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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个,既然你二人已定了姻缘……」墨尚书咳嗽一声,抽搐着嘴角,「也确然可以替他受刑。」
他正要下令,那边被放开的秦轩早已倔强的逼了过来,「我不要他替。」
「秦公子,徐大人话已出口,他替你揽下这鞭刑,就是二十鞭。」墨寒提醒他,「你阻止不了他。」
紫衣人闻言,秀丽的长眉微挑,毫不犹豫道:「我替他。」
「那就是四十鞭。」墨寒提醒着,心下里却是暗暗的好笑,这秦公子一时冲动,就这样认下了这门亲事。
那头的秦轩却仍旧一无所觉,只是骄傲的昂起了漂亮的下巴,徐赜无奈之下,再度开口:「我替他。」
「八十鞭。」
「我替他。」
「一百六十鞭。」
「我替他。」
「三百二十鞭。」
秦轩踌躇的看了一眼徐赜,见他一脸笑意,忍不住咬牙继续:「我替……」
话未出口,徐赜早已伸手点了他的哑穴,这最后一个字便无法说出口来,秦轩不知为何,竟是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墨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胡闹,只在最后关头问了声:「秦公子没意见了?」
秦轩被点了哑穴,自是说不出话来。
刑部尚书点了点头,正要下令,却见徐赜在这时竟然又伸手解开了秦轩的哑穴,不禁心下一惊。
衙役一拥而上,抓了人就要下手,秦轩想要再度开口,却听到徐赜温和的底声道:「若你真这般恨我,大可继续的往上追加,我自奉陪到底。」
秦轩一呆之后,忽然明白了过来,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徐赜自小修习硬功,先前被关在韩王府的地牢之时,行刑的狱卒几乎连铁杖都奈何他不得,更别提这寻常的普通鞭子。
世间能伤到徐赜的,大约也只有他从不离身的惊雷鞭了。
想起了这点后,秦轩下意识的摸了摸这娘亲留给他的遗物,这一摸才发现不对,系在腰间的惊雷鞭不知何时,竟已不知去向。
再看那刑部衙役握在手中的长鞭,黑色的鞭身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银光,真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惊雷鞭,定然是方才那群衙役抓住他时,顺手牵羊的从他身上取走的。
身为监刑者,墨寒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徐赜的身上,直到给黑着脸的秦轩揪住了官袍,他才略微惊讶的回过神来,「秦公子尚有何事?」
秦轩愤怒之余,却也觉得不可思议,「你居然行窃?」
「此举乃是出于徐大人自己的意思。」墨尚书不负责任的撇得干干净净,「下官只是按律行事。」
徐赜自己的意思?
初识的场景忽然走马灯似的,一幕幕的在心中闪过。
——姓徐的笨蛋,你以为故技重施的挨几下鞭子,就能这般敷衍了事的让我回心转意原谅你,你也把我秦轩忒小瞧了一点。
紫衣人若无其事的向着前方的刑台上走了几步,「停了这鞭刑吧……」
「你不用白费心机了。」这拒绝的下半句话尚未出口,随着惊雷鞭的落下,从徐赜背上飞溅而出的向珠却已落了他的身上。
星星点点的血珠飞坠在明丽的紫衣上,宛如红梅初绽,艳丽得怵目惊心。
秦轩楞楞的站着不动,围在周围的衙役们在墨寒不动声色的示意下,也没有将他拉开的意思。
「这不过是一场戏。」他心中非常的清楚,这是徐赜和墨寒早就串通好了的布局,简陋得轻易就能识破。
看墨寒的神情便知,他们也不怕他识破。
可恨的是,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依旧没有办法从这出戏里,这个局中,毫不留恋的抽身而去。
「凭什么我就该这样的让你敷衍?」秦轩不甘心的看着这一切,真想掉头就走,却偏偏脚底像是生了根一般,一步也挪动不了。
「并非敷衍你。」墨尚书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的身旁,不带情绪的陈述道:「如你所见,定罪云云都是假的,国法岂容你等这般儿戏。」
「可徐大人对你的情,却是真的。」墨寒锐利的目光望了过来,「秦公子,你当真不明白吗?」
秦轩默然无语,看着衙役们搀起了受完鞭刑后,执意的凝望着他,不肯回去疗伤的男人。
徐赜的眼神依旧温和,但这温和的眼神,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胁迫。
他秦轩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胁迫。
衣袂在秋风中轻轻的扬起,紫色的身影负气的转身就走,余下无可奈何对望的两个布局人。
「徐大人,看起来,你的路还很长。」墨寒同情的拍了拍徐赜没有受伤的肩头,「记得养好伤后,把圣上罚我的三个月薪金还我。」
尾声
时序入冬,北风呼啸而来的同时,天气便也一日冷过了一日。
秦轩一早醒来后,正赶上了京城的第一场大雪。
也许是清晨的缘故,府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簌簌的雪声和着凛冽的风声,在整片寂静中单调的重复着。
秦轩听着听着,却突如其来的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已经整整两个月,都没有见到徐赜过来了,诚然惊雷鞭威力巨大,所造成的伤也比普通的鞭子要严重得多。
然而以徐赜的武功造诣,伤口过了这段时日,也该多多少少的有了一点起色。
那个男人又是这般不肯轻易放弃的顽固性子,伤势一好,怎可能不闻不问的将他丢在这里,不来找他?
难道过了那么久的时日,他的伤势依旧没有起色?
还是因为惊雷鞭的威力实在太过厉害,徐赜挨了那么多下,终究还是抵受不住,就此一命归西?
想到此处,秦轩站在暖和的室内,莫名的,心口却忽然有些发冷。
「不会的,姓徐的皮厚肉粗,这点点小伤……」可他又随即想起之后墨寒叫人送回来的惊雷鞭,鞭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刚刚捞上来一般。
伸手握住之时,掌下尽是暗沉沉的鲜血。
犹记得初识之时,因着追打庄华宏,引来徐赜的路见不平,一鞭子就让他们结下了仇怨。
那时他曾信誓旦旦:今朝之仇,他日必当十倍奉还。
如今何止十倍,只待他一句话,徐赜简直是百倍千倍的奉还。
只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一天又一天的数着日子,等着姓徐的伤愈后继续跑来烦他,他好名正言顺的赶他出去。
徐赜却一直都没有再来,他这么大的本事,总不至于真的几下鞭子就挂了吧!
但那到底是惊雷鞭,又挨了三百多下,万一真的挂了怎么办?
明知道这是绝无可能之事,可这讨厌的念头一出现,居然就这样盘亘在了心头,在没有办法挥去。
秦轩心烦意乱的打开了屋门,正想着在雪中好好的冷静一下,早起的仆役们却在听到了敲门声后打开了府邸的大门。
府外,柴霜雪一身的素白,正让人扶着从漆成全黑的马车上慢慢的下来。
她怀中的儿子同样的身着孝服,母子俩冰冷冷的视线穿过他,径自的回去了自己的居所,一句话都未曾多说。
「这、这是……」见那赶马的徐府家丁亦是披麻带孝,连同在府外的禁军都是一身丧服,个个神色肃穆,秦轩的声音忍不住发起抖来,「这是怎么回事?」
「今朝是朝廷下令祭奠北境之乱中犠牲将士的日子,徐大人在北境数年,立有大功……」
负责监视府邸的禁军话尚未说完,秦轩忽然不顾一切的奔了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那样混乱的局势,那场几乎将整个北境都卷进去的叛乱,都没有让徐赜丧命。
不过是区区几下鞭子,怎么可能就这样出事?
此时早已入冬,大雪飞扬,眼前白茫茫一片,寒意彻骨,秦轩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仅穿着单薄的外衫,跌跌撞撞的在雪中奔跑着。
「我不相信,姓徐的会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丧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努力的在滑倒后爬起来,拚命的跑着。
吏部尚书府并不遥远,然而这样全力的奔跑,却仿佛花尽了秦轩一生所有的时间。
尚书府外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往来的宾客素衣皀服,络绎不绝的穿过大堂,走入其中向主人致祭。
成片惨淡的黑白中,那袭紫衣格外的突兀而显眼,然而一身雪水的人对此却仿佛一无所觉,只是茫然的注视着灵堂,里头的两个老人正在向来人一一答礼。
那应该,就是徐赜的父母了吧!
可是徐赜,徐赜你现在又在何处?
一股寒意慢慢的在心间泛滥开来,冰冷得仿佛连融化的雪水都黯然失色。
到处都没有徐赜的身影,他到底在哪里?
秦轩在漫天的大雪中,不住的发着抖,两行清泪缓缓的在苍白的脸颊上流了下来,「真的,是我害死了他。」
他懊悔得无以复加,一伸手,就抽出了身旁禁军佩着的长剑。
身后,却响起了急促而惶急的步声,男人温暖的身体从背后紧紧拥住了他,「别做傻事。」
温和而熟悉的嗓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秦轩却仍旧没有回头的勇气,只是试探的小声询问着:「徐赜?」
「我在。」身后的男人紧张的拥住他,带着责怪的语气:「今日是朝廷公开祭祀的日子,大哥的灵堂就在那里,你怎地穿成这样跑来胡闹?」
秦轩转身,迟疑的伸手碰触着眼前皱眉的男人,温热的肌肤,他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我、我不知道……」秦轩讷讷的,忽然想了起来,他的大哥,不就是徐晟?
当日徐晟之死确然与他有关,柴霜雪忆起往事自然对他心怀怨恨,徐晟也的确在北境做了多年皇帝的细作。
原来不是徐赜,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可你为何不在灵堂前答谢致祭的宾客?」惊慌过后,思路迅速的恢复了正常。
徐赜苦笑起来:「那日我带着鞭伤回家,我爹得知前因后果,深以为耻,一怒之下,将我赶了出来,到现在都不让我进门。」
「活该,谁叫你当众胡说八道。」秦轩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很无语「那你伤好了怎么也没过来找我了?」
「我爹身体不好,他只有我这个儿子了,朝廷又早早的定下了祭祀的时日,我怕爹娘触景生情,伤了身体,又怎么敢离开?」
秦轩颓然,真是,害他白白担忧伤心了一场。
「徐赜,我冷。」放下心后,所有的感官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了正常,被雪水浸湿的衣衫冻得他簌簌发抖。
「姓徐的,我要是因此得了风寒,绝不会放过你的。」威胁的话语刚要出口,身后的男人早已用斗篷牢牢的将他裹了起来。
徐赜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询问着:「秦轩,你不生气了吗?」
「当然生气。」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生你一辈子的气。」
「一辈子吗?」徐赜用力的将他拥紧了一些,「那再好也没有了。」
北风凛冽,雪花飞卷着,织成了无边无际的白幕,遮起了他们的往事,和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在他们不问恩怨,不计荣辱的相拥时,秦轩恍恍惚惚的觉得,这一场隆冬竟是这样的温暖,温暖得像是已经春暖花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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