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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父王缩在门后,依旧不肯出来,庄华宏提了提气,再度的惨叫起来:「霜雪美人啊,为兄我和你往日无仇,今朝无怨,你怎地就这么下了狠手……」
叫声未落,就见面前坚固结实的雕花木门,不知为何,竟然发出了不堪一击的迸裂之音。
巨大的门板倒地声后,屋内相携步出了满脸无奈的两位藩王。
手持匕首的少女随之丢下了利器,双手相扣,敛裙行礼,「霜雪见过庄世伯,侄女失礼了。」
与韩王站在一处的中年人正是那少女的父亲,同为六藩之一的平王柴劲。
他伸手从女儿手中取走了匕首,叹气道:「丫头,你庄伯父不是有意阻你,是为父不想你越陷越深,你当知道,这余成,他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柴霜雪满脸泪痕,不住的摇着头,「我不相信,父王,余成哥守在女儿身边七年,没几天,没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了,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她说到陷害之时,那中年人神色一动,然而很快的,他就收起了目中的动摇之色,只安慰女儿:「为父会查清楚,你且回去。」
柴霜雪摇头:「不,女儿今天非见到余成不可,父王,庄伯伯,你们不让我见他,是不是他、他已经……」
说话间,她惊惶的倒退了一步,险些落入身后水池之中,庄华宏下意识的拉了她一把,不意的,那把才刚与他脖子别离的匕首,顷刻间卷土重来。
「庄伯伯,侄女求你。」柴霜雪挟着庄华宏,凄楚的望向韩王。
再度被挟持的人非常配合,张开嘴,摧枯拉朽的惨叫声跟着破喉而出:「父王啊……」
「闭嘴。」韩王当机立断,严厉的喝止了儿子,转而看向旁侧的平王,「柴兄,你这样一味阻拦,也不是办法。」
等了半晌,见对方一言不发,似是默认,韩王立时对妻子使了一个眼色。
身侧的韩王妃会意的收起了冷淡的神色,亲热的挽起少女,「他们男人既然没主意,婶婶今天就做一回主,这便带你过去。」
韩王妃行事素来谨慎,地牢里头虽说戒备森严,但那余成是柴霜雪的心上人,关在里头,这世侄女若是一时激动,闹出什么事来,可不全是她的责任?
思及此,她微笑的看向秦轩,「轩儿,这地牢阴森森的,吓人得很,我们两个妇道人家,恐怕应付不过来,你陪着婶婶同去吧!」
秦轩见韩王的目光正投向徐赜,自是明白这对夫妇的本意,是要徐赜这个侍卫长同去,以备不测,只是不好当着柴霜雪的面说出来。
「余成么?」秦轩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伸手拉了徐赜,疾走了几步,跟上了挽着柴霜雪姗姗而行的韩王妃。
庄府的地牢重重守卫,层层防护,防卫之严,几可与京城的天牢相媲美。
韩王妃领着三人,下了数百道曲折的台阶,到了地牢的最底层。
看这光景,此处关押的仿佛就是王府的重犯,只是这个重犯,却又似乎同世家千金的柴霜雪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徐赜正自疑惑,不意的,那铁栏里头披头散发的犯人,却在此际,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靠在韩王妃身上的柴霜雪就摀住了嘴,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只是她心底感受到的巨大震撼,却远没有看来镇定如常的徐赜来得强烈。
眼前之人虽然骨瘦如柴,血污满面,挺直了脊背坐起来之时,却依旧能看出昔日英挺夺人的风采。
徐赜呆呆的望着前方熟悉的面孔,猝不及防之下,一声「大哥」,险险的就要脱口而出。
但他立时机警的将这两个字咽下喉去,连带的迅速收起了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和焦急。
阔别多年,据闻一直潜伏在北境收集情报的大哥,怎会与那平王的千金柴霜雪,关系如此暧昧,且又被关在这韩王府的地牢之中?
徐赜心头惊愕无比,却也着实清楚,现下并非和陷在牢中的大哥相认的时机,故而并未做出其他多余的举动。
他的兄长显然与他想法一致,淡然的瞥了一眼久违的亲弟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了抓着铁栏杆啜泣的少女身上。
「霜雪,你不该来这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陷在牢中的人神色平和,劝说着悲伤的未婚妻,「快些回去,回你父王身边。」
「余成哥,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他们说你是皇帝派来的……」
这话刚一出口,狱中阴沉的气氛霎时就起了变化,不但韩王妃的神色冷了下来,连带所有狱卒,都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柴霜雪心头一震,霎时明白过来,这些涉及政局的言语,是不宜当众宣之于口的,一说破,韩王逼不得已,只有杀人灭口。
思忖了片刻,她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用力的握了握手中的铁栏杆,迅速的转移了话头。
「王妃婶婶,有些话,霜雪实在是不吐不快,侄女年幼,若是说错了,请您不要介意。」
「你只管说,婶婶洗耳恭听。」
「不敢,侄女只想提醒您,」少女微微的福了一福,断然道:「我柴霜雪的未婚夫,还容不得这些低三下四的贱民来刑求。」
她的脸上,犹自带着未曾拭干的泪痕,只是那目中的冷意,却让经过了大风大浪的韩王妃,都为之变色。
最后望了一眼陷在牢中的心上人,少女无声的用嘴形说出「我定会救你出来」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矜傲的踏上了地牢的台阶。
趁着所有人都因着这句石破天惊的威胁,将注意力都放在柴小姐身上之时,走在最后的徐赜,若无其事的向后望了一眼。
就见浑身是伤的大哥,正沉默的目送着他们的离去。
即使命在旦夕,他的神情却依旧平和宁定,只是冷静的用目光示意弟弟,「不要鲁莽行事。」
徐赜略略点头,跟着众人踏出地牢的脚步,却比进来之时,要沉重了许多。
走到外头,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柴小姐作为平王的独生女,自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是以韩王妃领了女侍,亲自将她送回了平王的居处。
余下的徐赜和秦轩,默默对视了片刻后,不知为何,竟同时想到了先前那一场荒唐的情事。
晚间的风带着些微的沁凉,缓缓的拂过衣襟之时,也连带的吹开了环绕在彼此之间,多日不散的绯色迷雾。
「究竟是何原因,竟莫名其妙的与此人亲密至此?」
站在回廊上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心底蔓过了同样的疑问,却偏偏,谁都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明确答案。
栏杆的两侧,种满韩王父子特意从西地移植过来的曼陀罗花,在夕阳最后的残照下,热烈而缠绵的盛放着。
秦轩一身紫衣,立在有些残旧的廊柱旁,身侧,是一簇簇同色的西域名花,成片成片的深紫,浓郁得像是在燃烧。
他生来好动,难得这般安静,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似乎有些重要的话要说,又仿佛,正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只是徐赜正记挂着陷入牢中的兄长,纵然他有千言万语,在此时此刻,亦无诉说的心情。
故而他只是简单的和秦轩打了一声招呼,便径直穿过了回廊,向着居所的方向,走了开去。
夜阑人静,狱卒交班的时辰,正是整座地牢防卫最为薄弱的时候。
徐赜刻意的拣了不起眼的深色衣裳穿在身上,摆出了夜间巡视的模样,沿途不时的和守夜的侍卫交谈几句,很快的,就来到了地牢所在之处。
他从袖间掏出了几颗黑色的滚圆小球,向地牢台阶上抛了出去。
细微的落地声过后,朦胧的蓝烟随着外头吹来的清风,缓缓的渗入了地牢的入口。
算了下烟雾扩散的时间,从另一侧的袖口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湿布蒙住口鼻,徐赜抬脚踏入了阴森的地牢。
牢内的所有犯人连同狱卒,在那阵突如其来的蒙汗药烟雾攻击下,无声无息的陷入了沉睡。
只有被关在地牢最深处的徐晟,仗着修习多年的内力,尚维持着一丝清明的神色。
韩王府守卫严密,徐赜在没有全盘的救人计划之前,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而,简单的让大哥服下了蒙汗药的解药后,他最先问的,反倒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此事说来话长,」徐晟苦笑道,「为兄在此七载,素来谨慎小心,不料这回碰巧有人歪打正着……」
话未落,地牢的上方,忽然传来了轻微的靴子踩在石灰台阶上的声响。
由脚步声听来,来人似乎并没有太过高深的武艺修为,别说他们兄弟联手,单凭徐赜一人,都可轻易的杀人灭口。
只是,这三更半夜的,谁会有这闲情逸致,没事踏入这座森冷的地牢?
这脚步声如此的悠闲从容,堂而皇之的走下阶来,此人又如何知道,现下地牢之内,全无昔日严密的守备?
除非,这人从一开始就一路跟着他,却令人骇然的,完全没有让他察觉,如今又不知何故,忽然装出了不会武艺的样子。
想到此处,徐赜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警惕的和同样戒备的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墙头的火把半明半灭,台阶上暗沉沉的,从下往上凝望,阴森森的宛如地狱的尽头。
在兄弟俩同时绷紧了全身之际,前方的那片黑暗中,却出现了一抹明亮的紫色,伴着愉悦的轻笑,「兄弟重逢,长夜叙旧,何不把盏尽欢?」
话未落,一坛子陈年女儿红连同酒盏,就被抛了下来。
徐赜刚一伸手接下,就见秦轩笑吟吟的立在了身前,「还不帮忙倒酒?」
第六章
裹着红绸的封泥缓缓的被揭了开来,馥郁醇厚的酒香,缓缓的在周遭飘散弥漫,倒在地上的狱卒昏睡的脸上各自露出了醺醺然的陶醉之色。
惊疑过后,徐晟自在的从弟弟手中接过斟满酒的杯盏,啜饮了一口,赞道:「果然好酒。」
「那是自然。」秦轩笑容可掬的与他碰了碰杯,「当年柴小姐刚满月,正逢平王夫妇在此作客,这可是由韩王亲手酿制,埋入地底的陈年佳酿。」
他一提起柴霜雪,徐晟的神情自然而然的冷了下来,「秦公子来意若何,便请直言,不须拐弯抹角。」
紫衣人却也不生气,只是支着下巴,对着眼前略带薄怒的神色研究了半天,忽然问道:「你若真心喜欢霜雪,又怎忍心利用她来接近平王?」
说完,他望了一眼对面始终沉默的徐赜,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口气。
徐赜被他看得心头一紧,想要解释他并无利用之意,眼下又不是时机,只得忍耐的岔开话题:「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我来北境的目的?」
「不错。」秦轩微微一笑,「冀州城出现了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一鞭,我总要查出这个人的来龙去脉,才好报仇吧!」
却不料,这一来,竟查到了许多出乎意料的东西。
他原就穷极无聊,正好庄华宏又邀了徐赜当这韩王府的侍卫长,藉此便定下了这「请君入瓮」之计。
如今一切都如他所料,紫衣人自是心情大好,愉悦的瞥向皱着眉头的兄弟俩,「完善的情报网,可不是只有京城的皇帝陛下才有。」
「不过眼线,总是越多越好。」他有恃无恐的放下酒盏,起身道:「就烦劳二位在此暂居,商量一下哪位回京述职。若能探查到消息回报,在此的另一位自然一切安好,否则……」
话未落,徐赜已先他一步,逼到了跟前,身形移动间,左脚脚背一个轻挑,地上守卫狱卒的长刀立时便到了手中。
他回身拿刀架住紫衣人,摇头道:「秦轩,你算计多时,到底百密一疏,你就未曾料到,孤身前来地牢,会被我兄弟挟作人质,用来越狱?」
秦轩眨了眨眼,目中忽然泛起一丝妩媚的引诱之色,温热的气息吐到了挟持者的耳际,「你当真下得了手?」
徐赜心下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事,他问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出于你的算计?」
紫衣人漫不经心的点头:「嗯。」
「包括当日寿宴上庄公子下药,」徐赜的神情有些不可思议,「连同之后的种种都……」
「当然不是。」秦轩羞得满面通红,悻悻道:「那不过是意外。」
便是因着这个意外,他才没有纠集人手,就怕人多口杂,徒生事端,闹得声名扫地。
徐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下好笑之余,手上却不敢丝毫放松,一面挟着秦轩从狱卒那里取来钥匙交与兄长,一面谨慎的打量着狱中的动向。
被他挟持在怀中的人意外的配合,安安静静的不言不动,只在徐晟拿钥匙开了镣铐之时,笃定道:「你们走不掉。」
徐赜摇头,并不赞同,「韩王绝无可能不顾你的安危。」
秦轩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是药性上来的时候了!」
刚一说完,走在他们身前的徐晟就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你……」徐赜心下一惊,待要有所动作,却是为时已晚,只觉得全身突如其来一阵麻痹,身不由主的让秦轩推开了脖子边的长刀。
紫衣人抛下长刀,亲昵的搂了搂他,拿身体遮住了前方的视线,忽而低首,在他的唇上甜蜜的吻了一记,「我就说你们是跑不掉的!」
言毕,随手把人一丢,依旧抱了他的酒坛子,原路踏出了阴暗森冷的地牢。
地牢外头正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