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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未尽,只见年轻女子转头瞧了眼床边,果真见李西醒了过来,心下大大的松了口气,一时又趾高气昂地扬起下颚,不耐烦地打断嬷嬷的话,陡然拔高了音量催促道:“冯妈!你还瞎叨闹个甚劲!既然人醒了,就给她喂药,夫人那还等着回话!”
“春莺姑娘莫恼,老奴这就去,不敢绊了姑娘的时辰。”随着赔笑的话落,李西只感有人走近了她,接着就被一双粗糙的手捏住下颌,一碗不知是什么的苦汁即强硬的灌进口里,呛得她猛地激灵了一下,就是剧烈咳嗽几声,不及感到胸口的抽痛传来,便觉眼前一黑,人又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等李西再次醒来的时候,浑身虽仍是难受得紧,却不像刚醒来时那般厉害。她试着睁开眼睛,眼皮却似千斤般沉重,费了半日的功夫,才勉强的撑开一眯儿眼逢。当一缕光线映入眼帘使她可以看清四周时,李西再一次体验到跌入谷底的深深恐惧。
这是一间古韵浓厚的房间,约足八平方米的空间内,是锈迹斑斑的雕花木门,一应黄花梨木打造的桌案椅凳、框架屏联等几样式样简单的家具。此时,在屋子南面的窗台下,一个身着墨绿色夹袄、三十多岁年纪的妇人坐在一条二人凳上,正怀抱着针线簸箕“噗噗”的穿针引线。
“啊——”眼前的景象向李西述明了一切,心里的骇然让她忍不住的放声大叫。然,殊不知她拼劲力气的叫喊听在旁人耳里,只是猫大的声音。
冯妈听到屋里的动静,忙放下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转身快步跑到床榻旁,又惊又喜地道:“姑娘醒了,这几日您都昏昏醒醒的,婆子只好将就着给您喂些米汤。”说着,经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可怜啊我的姑娘,好好地被三少爷戏弄掉进了水池里,这啥时节,那水冷得要人命!可夫人任您躺了几日也不让请大夫,直到大小姐出嫁怕沾了晦气才胡请了人来看……”
正说得起劲,只见一个与冯妈装束年纪皆相仿的妇人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只青釉碗边走边说道:“冯姐,我看着厨房里还剩了些鸡汤就端过来了,也好给姑娘补补身子。”听是送了鸡汤,冯妈立马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一面接过汤碗携那妇人往屋里走,一壁不着痕迹的瞄了几眼碗里的鸡汤,见汤上漂了一层清淡的油水,招待起那妇人又凭添了几分热络。
“哎哟,都是自己人,你快别招呼我了,还是趁热给姑娘喂了鸡汤吧。”那妇人笑推了推冯妈的手,自在墙角落下寻了一方可折叠的交杌搬到床榻旁坐下。冯妈也不与她客套,笑道了一声好,就舀了一勺鸡汤送到李西的嘴边,诓哄道:“张妈妈心疼姑娘,就是在厨房里做活计,也时时想着您。姑娘快张了嘴喝下,莫辜负了张妈妈的心意。”
李西自发现她十成十地是穿越,还是灵魂寄居在一个受人欺凌的庶出女身上,当下,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说不定一个好歹,还能让她再穿了回去。可当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飘过来时,渴生的欲望主宰了她所有的意识,使她如迷失于荒漠中的旅人饥渴而迫切的吞咽着味道并不鲜美的鸡汤。
见李西不断的喝下送到嘴边的鸡汤,冯妈欢喜道:“张妈妈,你瞧,姑娘自个儿喝下去了!看来那游医的药不错,姑娘才用了两三日的药就好了不少。”张妈接着她的话顺了几句,不知又想起何事,喟然叹道:“姑娘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打出生就没了娘,而老爷记不得她,夫人又不待见她。如今都到长六岁了,连个名字也没,外边的人更是不知道魏国公府还有个三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哟。”
一袭话引起了冯妈的共鸣,她不由滞了滞手里的动作,心疼的瞧着李西道:“可不是这个理?没个名字不说,夫人还不给姑娘缠了脚,任着姑娘半主半仆在府里过着。以后等姑娘十五及笄了,可怎般是好?哪去说了婆家。”
说话时节,李西已喝罢了鸡汤,并从冯张二人的话里听取了只言片语,略摸清了些现在的情况。待她还欲多打听些事儿,何奈身体的精气神已是用尽,眼皮渐渐的重了,意识亦模糊了起来,须臾片刻便入昏睡……
第二章 身世
第二章身世
病患中的日子过得极快,整日时醒时昏,不知星月变化。待得李西病愈之时,已是清明三月天。于此期间,她虽是昏迷多于清醒,迷迷糊糊的少分神智,却也将所处的时域地界大致知晓清楚。
如今是大明洪武年间,当今圣上便是历史上有名的乞丐皇帝朱元璋。对于这个时代的认知,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场叔侄皇位争斗的靖难之役。除此之外,也只是知道几个闻名后世的人物名字,如:永乐大帝朱棣、七下西洋的郑和,以及被赞为明朝开国第一功臣与第一名将的徐达、常遇春二人。
不知是幸仰或不幸,提及大明,她脑海里首先浮出的这四个人名中,竟有两人与她现在的身份关系甚密。其一,现为魏国公的徐达是她的亲生父亲;其二,尚未就藩北平的燕王朱棣,于一个多月前正式成了她的姐夫。
照此说来,穿越后的她也该是名门之后、世家千金。可老天偏与她开了个玩笑,让她穿越为一个不被承认的外室之女。思及于此,李西又一次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蹲在地上,就着一盆已有些浑浊的污水搓揉手里的破抹布。
“姑娘,婆子看供桌那打扫的差不多了,你也别再忙活,紧着自个儿的身子。”刚从外面回来的冯妈见李西还在收拾,忙将捧着地青釉印花菊花足盘放在屋子正中间的云头纹方桌上,就朝李西叮嘱。
李西三两下搅干了抹布,站起身笑道:“妈妈,没事的,这将养了一个多月,我身子骨早就大好。倒是妈妈您,这几日老泛腰疼,可是得注意些。”冯妈回了一个万福谢了话,又指着足盘一一数道:“这祭祀的桃门枣、山楂糖、窝笋团,婆子都捡了几个留着,给姑娘做零嘴可好?”
冯妈说的这几样吃食都是明代应天特有的零嘴,平时专供太太小姐们当玩意儿吃,一般人却是消费不起,但对于生长在现代的李西来说实为平常。不过,为了附和她当下的年岁,又不拂了冯妈的好意,李西只好故作雀跃不已的表示了喜欢。
两人闲话这会,李西已将抹布摊平挂上了木巾架头,又吃力地倒了水盆里的水再将水盆还原放回了木盆座里。
冯妈一旁瞧着李西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一时心下又是欣慰又是酸涩,不由泛红了眼眶,又连忙背过身去抹了眼睛,这才径直走到二厨柜面上抱了一个竹簸箕,张罗道:“姑娘是时辰了,该给姨太太祭拜磕头了。”李西答应了声,帮着将事先备齐的一碟水饺、一碟糕点和着足盘里的零嘴摆上了供桌。
彼时,冯妈也手脚麻利的烧了香秉了烛,又在神龛前放上火盆,火盆后置了一个蒲团,“啪啪”打了两下,便拉着李西跪下道:“姑娘,您先给姨太太磕个头,咱们再烧了银钱给她送去。”李西依言在蒲团上跪下,瞩目看了眼竖长形神龛内供着的牌位,牌匾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李三七之女李氏翠巧”。
见“李翠巧”三字,饶是任何人看了皆会联想到在室的农家女或是婢女。想当初她第一眼看见神龛内的牌位就是这个想法,后面更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冯妈,冯妈却连连叹气道:“这没有婚书,管你跟了谁都是个不被承认的。唉,说这些作甚,姑娘您还小不懂。”
听冯妈这样说,李西也不刨根问底儿,只是默默的将此记在心里,隐隐觉得她虽是公王女却堪比婢女的待遇便是由此而来。尔后她存了心思刻意打听,等弄清楚了这些,顺带着也了解透府里的情况时,她简直气得咬痒痒,恨不得骂娘!
生为开国第一功臣的魏国公徐达正值不惑之年,有妻有妾实属稀疏平常。然,不同之处却也在于此。魏国公夫人谢氏乃是朱元璋劝说徐达换的继室夫人,其人出生高门又容貌出众,自颇为骄横强硬,犹是喜吃醋。现下,徐达有名有份的子女共四子二女,其中三子二女为谢氏所生,唯一一名由有婚书的妾室所生的次子却是早卒。
而上言提到的婚书,便是作为婢女的李翠巧,于某一日被醉酒的徐达强行欢好且生女后,仍不能冠以徐姓的原因,也是她不被世人承认却能让她在魏国公府里的得以偷生的原因之一。明代,妾的社会地位虽极低,可随意以姬妾相酬换,但却有大明律例规定:无论何人娶妾必须立婚书一通。如此,仅仅这一条,就将李西的身份从一名不受宠的庶出女直贬为连名字也无的外室女。
哀叹身世凄楚之间,李西已对着李翠巧的牌位着着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同作为她乳娘的冯妈一起就着竹簸箕里纸钱冥币,往火盆里投掷。霎时,烧得极旺的火盆里冒起了缕缕黑烟,忽的一阵微风拂来,火势愈加猛烈,墨黑的纸灰漫天风舞。
“咳咳……”李西被浓烟纸灰薰得厉害,忙往后仰了身子,拿着手里的冥纸就在面前一个劲儿的直搧。见状,冯妈却笑开了怀,嘴里说道:“姨太太感到姑娘的孝心了,刚刚那股风就是姨太太带来的,她来拿钱了。”说着,越加卖力的往里面掷钱。
鬼神之说,李西原是不信的,可至穿越到了这里,她直觉地认为一切皆有可能。这会儿再听冯妈说什么李翠巧的鬼魂来了,激得浑身一个寒颤,忙捡了旁的话说起。冯妈这个年纪最爱就是说些闲话,这见李西好奇,乐得转了话,就一面烧着纸钱,一面絮絮叨叨的讲着这时代的事儿。
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忽听有人大着嗓门子喊道:“冯姐!”李西、冯妈闻声回头,就看见张妈上气不接下气的边跑边喘息道:“哎,祭拜了姨太太,就赶紧收拾了。陈总管正在前院子发赏钱,你和姑娘快去排队,迟了可就没了!”一口气说完,张妈已跑到门口撑着浑圆的腰身,气喘吁吁。
猛地一下,李西撂了手里的纸钱,就是直站起身,两眼发亮的瞅着张妈,心下一阵激烈起伏。
第三章 初识
魏国公宅整体布局是一座三进四联环套院,前后院各有倒座二层楼,中路正院三层楼并设面宽五间的正厅,此主院第三进住着徐达夫妻,并于旁修的小姐绣楼住着徐华义、徐华盈两姐妹,现在徐华义出嫁为燕王妃,只剩刚满一岁的徐华盈住在里面。
南面三进院子布局亦然,现今住着十一岁的嫡长子徐辉祖,七岁的三子徐膺绪与五岁的四子徐增寿。
西面的院子同是三进,却有四个院子,前三个院子住下府里的一应仆从,最后一个院子住着徐达的四个妾室。而李西的住所便介于仆从与妾室的院落之间,通过一座壁影一个月亮门隔出了一块巴掌大的小空地。不过,索性这地方虽小,却也有一明两暗三间各八平方的屋子。
“姑娘,魏国公宅大抵方位婆子又与你说了一遍!这马上就要进主院了,您可千万别踏错一步!”冯妈一把拽过李西,郑重其事的叮咛道。
见冯妈又一次严词嘱咐,李西本就不平静的心扉忐忑更甚。自穿越以来,这可是她头一次走出自个儿那间麻雀大小的地方,见到除冯妈、以及与张妈同在厨房当差的以外的一干人等。此般,她又如何不激动异常!
想这月余以来,她日日皆生活在惶惶不安中,先是担忧冯妈发现她不是真正的“她”,后又陷入对未来命运的迷茫恐惧之内。犹是在她将宅子里的事知得透彻后,心惊了!谢氏的手段,自身身份的卑微,让她急于知道一切有利于她在这个宅子里安生立命的事。可从冯妈、张妈她们口中得知的消息毕竟有限,她不得不未雨先绸缪。
心念间,忽见冯妈倏地停下脚步,扭头说道:“姑娘,过了前面那道仪门,就是主院了。”听言,李西忙暂歇下心头萦绕不去的愁绪,举目向一丈以外的仪门看去。只见一留有四扇门宽的油绿兽面锡环的大门敞开,此门中间为两扇正门,左右两面还各开有一扇侧门。
看到这,李西低头撇了撇嘴,不是说徐达贫家出身,朱元璋又对王公大臣的住所做了等级规定,甚至还明文规定了藩王的宅院方可以称府,其余皆是称宅的公文。可她一路走过来,所见的是楼阁鳞次栉比,廊檐迂回蜿蜒,就是一道仪门也分为三六九等,试想这三道启开的油绿大门又是怎个走法?
心中念头刚生,只听一阵朗朗的说笑声传来,李西下意识的抬眼欲看,仅仅瞧见一行人从正仪门出来,却不及反应之间,已被冯妈一把拉扯到墙根站住,低声斥道:“是老爷、夫人他们过来了,得回避!”说着伸手按在李西的后颈,就是用力一压。
“唔”李西吃痛一声,随之身子已躬下去大半,待颈间的疼痛缓解,几道渐趋渐近的说话声清晰传至耳内。
“本王以前是您二位的子侄辈,如见又做了半子,公国和夫人勿需如此客套多礼。再说本该上月携王妃‘过门’,却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