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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宁老爷常年在外跑生意,老夫妻俩想多生几个孩子的机会也就少而又少,所以大人你是宁老夫人膝下唯一的儿子,自然宠爱万分,娘儿俩几乎算是相依为命过来的,感情更胜过寻常母子,于是当宁老爷接连纳了两房妾室从而令宁老夫人产生相当大的怨忿之后,大人你自然是站在宁老夫人这一边的,也因此与宁老爷的关系变得更加水火不容。
“宁大人是宁府唯一的少爷,老夫人舍不得让你早早离了内宅一个人去外书房住着,所以从小到大宁大人都是在内宅里长大的,与一位姨娘所出的庶妹关系亲密,两个人无话不谈……事实上,宁大人你小时候的玩伴少得可怜,哪怕后来去了书院读书、出了仕做了官,身边真正深交的朋友也不多。
“宁大人你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倒并非你孤僻或者自卑,而是因你自傲,不过大人你掩饰得相当好,只怕在所有人的眼中大人都是位谦虚温和内敛的彬彬君子,其实大人不但自傲,还相当的自信——这绝非贬义之词,大人是遇强则强、遇弱则让的性子,既有魄力又有风度。
“只不过大人既然连外人都肯相让,又为何明明心里想同令尊修复父子关系却倔得不肯先低头示好呢?以及……以上对于大人幼时家中之事不知我说得可对?”
“你——”宁子佩眉头紧皱地瞪着我,两颚紧绷——显然此刻他的情绪正处于暴走边缘,然而未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反应,我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其实夫妻之间最需要用言语来沟通,如果大人不喜欢吃鸭头的话不妨直接告诉宁夫人,这样的话下回即便是有客上门她也不会吩咐厨房做这道菜的了,你不说她又怎会知道呢?客人也不是非吃这道菜不可,对么?”
“你——你怎知道我不爱吃鸭头?!”宁子佩更加惊异了,以至终于没能摁捺住,问题脱口而出,“此点只有家母一人知晓……”
我微笑:“大人请先回答我,方才我说的关于大人之事可都准确?”
宁子佩目光闪动,嘴唇抿了几抿方才压抑着声音道:“我不知你是从何处打听来的——探人家中私事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径,还请楚夫人顾及自己身份,莫再做这些不入流的事了!”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我的余光瞥见旁边迅的脸色明显不虞起来,只怕宁子佩再多说一句他那老拳就直接揍上去了,便笑道:“宁大人,在来沙城之前我可是从未见过您的,您倒是说说我要从哪里去打听您呢?我又为了什么要打听您呢?”
宁子佩一塞,看向我身旁的楚龙吟,还没张口就听楚龙吟道:“你家中的事我所知道的都是你告诉我的,情儿方才所说的那些你既视为私密之事自然不会无意走嘴,究竟对我说没说过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
宁子佩一时无语,他当然清楚自己有没有对楚家兄弟说过他同他父亲的事——必然是没有说过,毕竟父子不和就是家宅不宁,家宅不宁那可是丢人的事、是绝对的隐私,连亲友都不好告诉的,何况还是曾经揍过他的楚龙吟和那时对他避之不及的楚凤箫。
宁子佩垂着眸子进行了良久的思想斗争,终于重新抬起头来盯住我,冷冷地道:“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要挟本府采用你所臆想的关于本案凶犯的种种线索去查案么?”
“不是要挟,而是通过事实让大人你相信这种推理方式的可行性并且真心地认可我方才对本案凶犯的特点进行的推测。”我坚定地望着他没有退让。
“你是说,你刚刚对本府家事进行的猜测全是你用那书上的方法推测出来的?”宁子佩皱着眉头死死盯着我,脸上全是惊异与怀疑。
“我的推测都对了么?”我以问代答,含笑看着他。
“你倒是说说看,这些东西你都是怎么推测出来的?有什么依据?”宁子佩仍旧不肯正面回答,典型的控制型人格,莫非在同性关系中他是攻的那方?咳。
“令尊是经商之人,这点并非我的推测,而是之前去大人府上做客时大人自己说的。”我先声明道,“还有宁老爷纳了两房妾室,这也是您自己说的,庶妹的事是宁夫人那晚在花园中偶尔对我提起的,除此之外其余的才是我的推断。”
宁子佩已冷静下来,面色不变地道:“就算家父是经商之人,常年在外奔忙,你又如何能断言我与家父关系疏离淡薄呢?若只是信口胡言毫无根据,就请莫怪我不念与沧海的同窗旧情而将楚夫人以侮辱朝廷命官之罪收押入监了!”
“@#¥%&……”这一串乱码是三位王爷同时开口各说其话所至,以至于我根本没听清他们都说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必定是想告诉宁子佩我是郡主不得无礼什么的,于是将手一摆,霸气侧漏地示意三位王爷先莫要出声,泰然笃定地望着宁子佩道:“我所依据的情况事关大人的个人隐私,大人若要细问,就请借一步说话。”
宁子佩略一点头应了,我便转身引他往旁边人少之处行去,却听楚龙吟笑道:“情儿是我娘子,夫妻一体同心,她要说的我自然也需知晓才行,凤起不会介意我旁听罢?”
宁子佩当然不好拒绝,就算楚龙吟现在不跟去旁听,我回去后一样可以告诉他,我们是夫妻,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宁子佩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我对楚龙吟保守外人的隐私。
楚龙吟话音才落,楚凤箫亦开口道:“凤起,我也想听听情儿的推理,可否?”
宁子佩回眸看他一眼,低声道:“你这么问我可就见外了。”
于是我们便将三个王爷丢在原地,径直去了院子一隅,我瞥见逸王爷正要开口时被迅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制止住,就未再吱声,旁边辽王爷也没有任何反应,略一转念便明白了——迅和辽王爷都有功夫在身,迅的功夫自不必说,瞅辽王爷的神色只怕也是修过内功的,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耳更聪、目更明,而修习内功更可将身体机能成倍的发挥出来,所以纵使我们几人跑到院子角落里说悄悄话,迅和辽王爷大概也是能够竖耳听到的。
难怪这两个人都一副不急不慌不感兴趣的样子,我悄悄冲迅抛了个“老爹你狡猾狡猾滴干活”的眼神过去,他竟也冲我眨了眨左眼,一副坏小子正在干坏事的坏样子。
在角落里站定,我微微歪着头仰起下巴看着宁子佩,这个人外表温和实则内心强势,他是个希望将身边形势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控制欲很强的人,要想让这种人服低,就必须在气势上比他更强才行,所以不能等他开口主导形势,我劈头的第一句便直指话题中心——
钟尔摩斯
“宁大人你,是位‘欢人’。”——欢人是古代对男同性恋者的称呼,我的话音一落,宁子佩的脸色刷地就变了,在古代,爱南(男)风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有那么一段时期甚至还被那些上层名流看做是风雅之事,只不过风雅是一时的,不能代替全部的生活,如果因此而耽误了子嗣,那可就真成了天下笑柄了。所以至今没有生养子女的宁子佩乍闻此言不免心虚,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当然,宁子佩有断袖之癖也不是我推理出来的,这一点楚龙吟在山洞那会儿时就已经告诉过我了,但是宁子佩本人却不知道啊,所以我用来忽悠他足够了。不给他有任何反应的机会,我紧接着道:“有句话说‘眼睛是心灵之窗’,一个人的心思掩藏得再好,也难免在情绪受到极大波动的时候从眼睛里流露出几丝真情实感来。就像我刚才对本案做推测时所说过的:人的行为有时候是不受思想控制的,比如有些人过分激动的时候手就会不由自主地颤动,想停都停不下,而眼睛里的情绪就更难在我们自己看不见的情形下收发自如了。
“当我们不喜欢某人或看见某事时,身体会不自觉地微微转离该人或该事,同样的,当我们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或物时,眼睛的瞳孔就会下意识地扩张,眉毛会上挑或是弯成弓形,眼睛也会不由自主地睁大,这些神态变化出自最真实的本能反应,虽然挑眉或睁大眼睛刻意做也能做出来,但是如果一个人的喜欢和高兴是伪装出来的话,笑意不会达到眼底,瞳孔也不会随之放大,而上述这些表情的细微变化如果第一时间出现在脸上,那就几乎可以肯定是出自该人下意识的最真实的反应了。
“宁大人脸上也出现过这样的表情,而且不仅仅只是片刻的事,是几乎在你望着那人的所有时间里都始终保持着这个状态,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宁大人是十分喜欢这个人的,这种喜欢不是仅指欣赏与投契,而是近似于男女之间的吸引与心动,只有心动才能使人长时间地保持这种亢奋,而单纯的欣赏只是一种评价,是很平和的一种情绪,不可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波动。
“宁大人这种持续亢奋的神态和目光只出现在一种情形之下——就是我们应邀前往贵府做客赴宴的那一回,您在望向楚二公子的时候……您心悦楚二公子,并且每每看向我的时候眯起眼睛微扬下巴——这是不喜与排斥的表现,当然您不是只针对我一人,您对所有女性都保持着距离,您府中的丫鬟负责布菜时只给宁夫人夹菜而未给您夹,说明您平时就是这样吩咐她们的,您对女性有排斥感,不喜她们近身,甚至几乎从不落眼正视,而对家夫却热情坦诚,连家中折了姨娘这种私事都肯拿出来说,对楚二公子就更是……所以我断定,您是有南风之雅的人。”
我这番话还未说完时,宁子佩的脸上已经是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了,他没料到我居然当着楚家兄弟尤其是楚凤箫的面就把他的心思说了出来,以至他最后几乎是涨红着脸又羞又恼地到了爆发的边缘,却早已连看都不敢看就站在他身旁的楚凤箫一眼。
眼看着宁子佩就要发飙,忽听得楚凤箫“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惹得宁子佩不由自主地带着惊讶偏脸看他,就连我也有些诧异——楚凤箫难道不是应该正感到尴尬着么?刚才我可是一点都没顾念他的感受——他们两个尴不尴尬我才不会介意。
楚凤箫的反应有些出人意料,他勾着唇角,也偏脸去看宁子佩,复又低声笑道:“宁凤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毛病,读书时就因这个你伤了十里八乡无数怀春少女的芳心,如今又想让整个沙城待嫁女子泪淹全城么?我看你还是莫叫凤起了,改字‘倾城’罢,宁倾城,昔有佳人绝世独立,今看公子引泪倾城——倒也是一段佳话。”
楚凤箫这话里并无任何嫌恶或讥讽之意,反而像是在打趣老朋友一般,完全没有尴尬不自在,仍旧泰然自若微笑坦荡。
不得不佩服他这四两拨千金的一招,将这么一件难堪的事轻而易举地转化成了一个亲切的玩笑,连宁子佩原本恨不能钻进地缝去的困窘都因之渐渐消退,他望了楚凤箫片刻,眼眸一弯,转回头来自语般低声骂了一句:“连你楚老二这么个混球爷都倾不了,还倾个鸟的城!”
楚凤箫望天摇头,宁子佩就垂着眼皮儿笑,半晌才又抬起头看向我,语气已是平和了不少,道:“楚夫人又是如何推断出我与家父关系不好的呢?”
我便接着方才的话题续道:“令尊经商,常年在外跑生意,没有时间与自己的儿女相处,久而久之你们彼此的关系自然会越来越疏远,因此宁大人你才同令慈的关系更加亲密,进而只对令慈产生认同感。又因为对令慈的过分认同,当令尊先后纳了两房妾室进门之后,令慈所表现出的对其他女子反感和厌恶的情续就十成十地转给了你。
“这种情绪在那时尚年幼的宁大人你的心中日积月累,对正在成长中的你造成了很强的影响,善恶亲疏的评估标准由此形成,使得宁大人你对自己的父亲愈加不满、对除自己母亲及庶妹之外的女人完全不能信任和产生好感,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大人你成年之后不喜女子。
“而父亲毕竟是血亲,父子天性再怎样也无法泯灭,但凡为人,谁都缺不了父爱和母爱,纵然宁大人对父亲有着不满情绪,可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被父亲关怀或重视的,只不过这种渴望连你自己也未察觉罢了。
“因大人你受令慈溺爱,自小就生活在后宅之中,身边皆是女子,极度缺乏来自同性之人的关爱和认可,这种缺乏又经日积月累,终于演变成为对同性的过分关注和亲昵,以至转为……龙阳之好,其实是潜意识里想要弥补同性关爱的不足罢了。
“以上,皆是我所说的那本书中阐述的理论,龙阳之好者,多半家中父母关系不和或破裂,而其本人则亲其母、远其父——在这里,依据和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