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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美萍忙不迭地点头。
“美萍不闹,一定不闹,”左右晃著脑袋看著一屋子的玩具,咧开嘴呵呵笑,“要是豆豆也在就好了,可以跟美萍一起玩儿。平平,豆豆什麽时候能回来?美萍想他了,想的这里好难受好难受。”郑美萍揉著胸口嘟起嘴,“平平,美萍真怕豆豆会不记得咱们了。”
“美萍不要难过,”安平把她揽进怀里哄著,“等回了家就能看到豆豆。放心,两个月几十天而已,豆豆不会忘了咱们的。”
“真的吗?回了家就能见到?太好了!到时候要让豆豆给美萍做小蛋糕吃。豆豆做的小蛋糕最好吃了,比平平做的还好吃。”
安平怔了一下牵强地笑笑。原来母亲想念的豆豆是裴宿恒。
睡房里的门窗都关著,没有气流交换,时间长了胸口有些闷。安平打开高处的一扇窗,嘱咐郑美萍不许乱跑,开门出了房间。
郑美萍的认知障碍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她以前虽然病得厉害,神志思维都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但只要是记住的人就不会搞混。大约两个月前,无缘无故开始分不清豆豆跟裴宿恒的名字,冲著雪球般的小狗崽喊豆豆,对著那个一米八几的青年也喊豆豆。纠正了几次,当时记得了,转过头又忘。去看医生,只说是季节变换病情反复,没什麽大碍,过几天就好。安平看医生说的轻松也就没再当回事。现在看来却是自己疏忽了。
安平靠著走廊外侧的楼梯栏杆,眉间叠起几道深刻的纹路。
他没有人脉也没有钱去请更专业更知名的精神科医师。凭他一人的能力,再怎麽努力也只能为母亲的病情拖延一点时间。将来会怎样,他一丝把握都没有。如果哪天母亲真的昏茫到连他也认不清,他该怎麽办?
掌心被铁艺栏杆硌得生疼。安平记起十多年前父亲车祸住院,他跑遍全城才凑够一千多块钱。缴不够费用医院不给动手术。他跪下挨个磕头都没用。进了医院的门,也只能眼睁睁看父亲往死路上走。那种绝望,比在家等死还要深刻。
天色转暗,走廊上的镂花壁灯自动亮起。欧式风情的别墅,被星星点点幽暗又温暖的灯光笼住,朦胧地显出几分古典的情致来。从二楼的走廊往下看,客厅中央精致的水晶烛灯被橘黄的烛火映照的晶莹剔透,折射著光彩琉璃的柔光。衬合著四周复古的陈设和装饰,赫然像是回到了几百年前某个贵族的华丽府邸。
这世间有多少豪奢安逸从不为钱财发愁的名门显贵,就有成百上千倍为生存奔波挣扎连病都生不起的蝼蚁小民。
身後的房门打开,郑美萍探出头,看到安平,怯怯地小声嘟囔肚子饿了。安平忙把她哄进去,把自己剩的几块甜点给她吃。凌晨三四点下了飞机,略微垫了垫就睡下歇息。现在精神恢复过来,确实觉出饿了。
安平不知道齐荣钊在这边时都是几点开饭。主人没做特殊交代,现在的情形,他也不敢随意吩咐厨房送糕点。想了想,还是直接去找齐荣钊比较好。
这幢别墅主体是环形回廊式的构造,每一处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安平凭著齐荣钊先前指点的印象,从楼梯口开始找起,敲了好几扇门才得到回应。
谨慎地拧开门锁,房内没开灯,一片昏暗。他立在门边喊了一声荣哥。房子深处一个暗哑的声音低低应著,一盏落地灯随之打开。
齐荣钊坐在最里侧的沙发上,侧首看著他。端著的脸上印著斑驳的灯影,看不清表情。
“什麽事?”
安平刚要回话,突然发现齐荣钊背後的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女人画像。他骤然意识到这是谁的房间,急忙道歉想要退出去。
“行了,别那麽多事。进来吧。”
安平还在犹豫,齐荣钊看著他声音又低了几度,“我的话,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听进去了。”
安平惶然不已,关好门走到齐荣钊身边。
“荣哥,我没有……”
“坐吧。”齐荣钊打断他,拍拍身边的沙发。
安平不敢再多话,连忙坐下。离得近了,才看清齐荣钊的膝盖上摊开著一本相册。相片上面的女子清丽温雅,张著一双美目回看著自己。安平如锋刺目急忙把视线瞥开。
齐荣钊将相册收起,示意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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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不太好意思,垂了眼睛道:“荣哥,美萍刚才睡醒了。她好像,有些饿了。”
不等他说完齐荣钊就笑起来,“你呀,这点事也要来问。”心情不错地拍了下安平的肩膀站起来,“走,去吃饭。原以为伯母会多睡一会儿,才把开饭时间推後了些。”
安平跟著起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齐荣钊突然站定,转身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还有什麽事?”
“没、没了……”
“说!”
齐荣钊眉心拧起来。安平心头跟著一颤,没等想清楚已经开了口:“美萍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她似乎有了记忆认知障碍,总会把一些称谓搞混。”
齐荣钊面露不解。安平继续道:“她好像是,分不清不同名字间的区别。家里有只小狗,叫豆豆,养了有半年多了。以前都好好的。可是最近她总对著宿恒喊豆豆,怎麽说都……”
齐荣钊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安平陡然停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麽。那场仅仅过去十几天的梦魇,迫不及待地从故意忽视的角落里跳出来,赤裸鲜活地扭动。
恐惧一下子抓住安平,他不知所措地瞪著齐荣钊,惊恐的发梢都快要崩断。
那天的惩罚若再重来一次,他真的就只有一条死路可走了。
齐荣钊却似是并未发现异样,仍旧是淡淡地点下头,平静地道:“知道了。等过两天你们休息好了,我安排医生过来看看。”
说完便率先走出去。见安平没有跟上,回过头轻声提醒他,“快一点。伯母这麽久看不到你,要著急了。”
安平强撑著跟上。出了房门,再也支持不住,望著前面齐荣钊挺拔的背影虚软地靠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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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0^~~
平生多情?倾心 二
二
两天後,一位在业界极有声望的医学博士从北美飞过来,给郑美萍做诊断。
博士是华裔,虽是第二代移民,国语仍然流利,交流很方便。
因为郑美萍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陌生人,博士便把一些常规的需要询问的问题列好交给安平,让安平像平常一样陪郑美萍玩耍,用做游戏的方式问清答案。博士则在另一个房间,通过监视屏幕观察郑美萍的应答和对环境、事物的反应。
收集答案用了一上午。下午博士又与安平做更加详尽的单独交流,一边做病情分析一边根据安平的补充做诊断修正。
两个小时过後,博士点了点头,向安平确认,“豆豆是宠物犬的名字?”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博士又问:“只是宠物犬的名字?”
见安平不太理解,博士解释道:“豆豆这个名字是单独给宠物犬取得, 还是说郑女士过去的亲属或是亲近的友人,也曾用过豆豆这个昵称?”
一团白雾在眼前炸开,安平耳边嗡鸣作响,把博士的面孔和声音都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安平知道这是大脑缺氧的前兆,一旦放松就会真的晕厥过去。凭著过去的经验,他用力掰住座椅扶手,咬紧嘴唇。
一段时间後身体的痛感越来越明显,遮挡视线的白雾慢慢褪去了。
博士正担忧地看著他,黑眼睛里透著歉意,“对不起,我是否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不,”安平艰难地摇摇头。
这是在为母亲诊断病情,不管什麽情况,他都要尽可能地坦诚。
深吸口气,安平颤抖著声音道:“豆豆,也是……是一个,是一个小男孩的小名。”
博士提笔做记录,示意他说下去。
“这个男孩子是,是……是我,”话语像刀子从肺腑口唇间划出来,牙齿磕磕绊绊地扎进唇肉里,血滴顺著唇角滴到衬衫领子上。
博士放下笔站起身去扶住他,“好了,我们下次继续。”
安平像是没有听到,艰难地继续,“那男孩是我,是我……是我姐姐的儿子。”
突破了闸口,倾诉的欲望便如泛滥的洪水不可阻挡一泻而下。
“母亲很疼爱他,把他当性命一样宠著呵护著。”
“他也的确值得大家那麽爱护。他可爱聪明又漂亮,是我们那一片最讨人喜欢的小宝宝。”
“他很懂事,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把自己的鸡蛋、牛奶让给爷爷奶奶吃。”
“每天晚上,他都要等我下工回来,亲我一口再睡觉。”
“他三岁就能背一百首唐诗,会十位以内的加减乘除。他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了,唯一的……”
“可是他丢了……被我,被我弄丢了……”
安平掩住脸失声痛哭。
十六年前,父亲因为负责的工程出了重大事故,被单位开除,家里的生活很快陷入困境。一段时间的迷茫後,父亲终於抛开成见,在老同学的介绍下,开始给一家私人企业做工程设计。三个多月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家人破天荒去酒店吃大餐庆祝。
谁知还没等到酒店,这欢庆就被突如其来的惨剧碾碎了。
那辆醉酒的轿车摇晃著撞上人行道时,父亲正面含笑容,跟母亲并排缓步走在後面,看著安平跟豆豆你追我赶地嬉闹。
安平听到一声巨响,回过头父亲已倒在一地殷红的血泊里,母亲尖叫著扑在父亲身上。
後面的记忆都变得影影绰绰地不真切。他怎麽惊恐地跑过去,怎麽叫的救护车,怎麽安顿的母亲和豆豆,一点印象都没有。安平只知道从那以後他特别怕血,一点血腥味儿都能让他把胆汁吐出来。
但在当时,他更怕的是没有钱。
肇事司机跑了,家里一点积蓄只够支持几天。父亲还在昏迷,一停药就只剩死路一条。亲戚朋友早就借遍了,没人还能帮他。
他甚至打定主意去卖肾,可仍旧找不到人给搭路子。
那时安平连悲伤都顾不得,满世界没头苍蝇样乱转著筹钱。一趟一趟地跑,一次一次地失望。他想如果他真的没有能力救回父亲,那麽等父亲被停止治疗去世的那天,他就带著全家人一起去下面跟父亲团聚。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上天没让他那样做。
宋杨回来了。在他最无助的关头,那个他曾经用生命去热爱的初恋情人,在消失三年後重新出现。
一切都像小说样不可思议,却比小说更冷酷。
明显已经成了人上人的初恋情人,冷冷地对他说,“借钱可以,把孩子给我。不然,一分钱也没有。”
安平跪在地上,从下面抬头看著他,感觉似乎根本不曾认识眼前的人。
一天後,豆豆被带走。
三岁多点的孩子还不太懂事,看到有漂亮的小汽车坐,兴奋自己爬进去,不断对安平招手,“爸爸快来,爸爸快来。”
车子开动,豆豆才觉出不对,扑在後车玻璃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即使隔了那麽远,即使隔了那冷冰冰的密封玻璃,豆豆的哭声,仍然分毫不差地扎进了安平心底。
这麽多年他不敢去仔细想那个孩子。他过的好吗,抢走他的人疼他吗?他现在叫什麽名字?他长成什麽样子了?他有没有好好念书?他快乐吗?他还……还记不记得他幼年时的那个家?思绪一碰触到这些,心脏就又被活生生扯出来揉碎一次。
不敢想,不能想。孩子没了,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家失去了仅剩的寄托。他用把豆豆送人换来的钱给父亲治病,可父亲醒来後发现豆豆不见了却被活活气死,紧接著母亲也病了。一家人死的死疯的疯,几个月间就天人永隔各不相识。曾经的和美幸福转眼支离破碎成一地悲苦的血泪。只剩痛不欲生的记忆坟冢一样戳在活人的心里。
那个时候,悔恨和绝望交织成滔天的怒火,日日夜夜逼迫著安平,让他无数次险些失控地杀死自己。
可他不能死,他没有资格。
无法逃脱就只能选择遗忘。把那个孩子,把父亲,把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家全都忘记。就当他们从来不曾存在,就当自己从不曾拥有过。欺骗自己闭上眼,麻木地,一天一天挨下去。
日子久了,这些叫人发疯的痛苦都嚼碎了磨烂了,变成无色无味的毒素,融进血脉里,不特意去寻找就真的是了无痕迹了。
压抑的哭声持续了很长时间,等眼泪都快要流干了,安平把脸从掌心里抬起来。
博士静静站在他身边,手臂还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
安平连忙松开手,哽咽著道歉:“对不起博士,我,我失控了。”
“不,你太过理智了。”博士静静看著他,一双眼睛饱含著医者的慈悲,“没有人能一辈子不犯错,不管是什麽过错,我们都要学会原谅自己。安先生,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安平牵动嘴角苦涩地笑笑。
博士走到书桌前,翻看手里的分析报告。见安平的情绪确实已经平复许多,博士征求安平的意见道:“还有两个问题,可以吗?”
安平闭了闭眼睛又张开,点点头,“没问题的。博士请随意。”
“如果感觉不舒服,我们随时停止。”
又审视了安平一阵,博士斟酌著询问,“请问豆豆今年有多大。”
“二十一。豆豆到七月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