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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荣钊瞬间如被毒刺刺了一下。他飞快收回脚,死死盯著安平,拳头猛力砸在墙壁上。回身气急败环地在屋子里转了两个来回,扯开领口吩咐两个保镖,“拖出去。”
保镖迅速上去抓人。安平此时疼得意识都溃散了,只剩下守护後代的本能,瘫在地上也团身护著肚子。
两个保镖蛮横地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样把他往外拉。安平昏昏沈沈也觉察出危险,不自觉扭著身子挣扎。
齐荣钊面上阴沈得结了一层冰。他止住那两个保镖,对其中一个道:“去把医生带到这里来做手术。”
那保镖领命急匆匆离开。齐荣钊又对另一个下命令,“把他衣服脱光,绑在床上。”
“荣钊!荣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齐荣钊一个眼神,抓著罗圣乾的保镖一把将人提了出去。
安平脑中浑浑噩噩,还在抖著身体拼命想往床下藏。突然便被反绞著双手紧按在地上,一只大手伸到他身上,粗暴地撕他的衣服。
布料劈裂的声音让安平脊背一凉。他霎时恢复一点神智,被汗水和泪水浸得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那只手伸向了他的下身。
安平想都没有想,屈膝全力撞上保镖下体。保镖不备哀嚎松手。安平翻身滚起,随手拔出保镖插在腰间的手枪,同时扣动扳机,砰然一声巨响保镖应声倒地。安平退到远处枪口抖抖地转向齐荣钊,“别过来!别过来!谁都不要过来!!”
齐荣钊也似被惊呆了,怔怔站在原地,就只那样楞忪地看著安平。过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道:“你要杀我?”
安平这一系列动作原是恐惧下的应急反应。等危险解除发觉自己竟拿枪对著齐荣钊。他大惊之下,本就已到强弩之末的身体更加虚弱,周身的痛楚也越发清晰。双手一抖,手里的枪险些滑落。
“你要杀我?安平,你真的要杀我?”
齐荣钊完全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把可以瞬间要人性命的凶器。他眼中迷茫沈痛,失去了刻意掩饰的声音,凄凉中带著难以言喻的委屈。那模样,再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暗夜王者,而只是一个被爱人伤透心的可怜虫。
他一步一步向安平逼近,浑然不知自己随时有可能被击中,失魂落魄,茫然地只知重复那一句话,“安平,你真的要杀我?”
安平被逼得退到墙角,手像风中的枯叶一般颤抖著,眼泪湿透了面颊。
泪光里齐荣钊慢慢向他走来,就如十四年前向著被囚禁的他奔跑而来。
那时男人对他伸出手说,“别怕,我带你走。”
男人将他脏污的手紧紧抓在掌心,和暖的温度包裹住他,给他再世为人的力量,搀扶他重新站立起来。
这麽多年过去,他真的好想,好想再握一握,那双温暖的手。
齐荣钊逼到了近前。安平痛哭出声,“对不起,大哥。”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不能陪你到最後。忘了我吧。就当从来没有救过我。
安平手臂动了动。齐荣钊条件发射,右手拔枪抬臂,子弹极近地射入安平身体。弹片钻出背後撕开硕大的血洞,血水喷射了半面墙壁。
“啊!”
罗圣乾从外面冲回来。美萍跟在他身後,一眼看到安平满身是血倒下去,撕心裂肺地尖叫著扑过去。
“平平,平平!啊啊啊!!”美萍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只是直觉地害怕,抓著安平血红的衣服拼命喊叫,“平平醒醒!醒醒!啊!!”
罗圣乾冲上去,挥拳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齐荣钊!你这个魔鬼!”他揪住齐荣钊的衣领,咬牙切齿,似要将他连皮带骨地咬碎,“你凭什麽这样对他!你根本没有资格!他救过你的命你难道忘了?!”
罗圣乾把他拽到安平身前,扯开安平的上衣,把他的头按在安平被血浸透的身体前,“当年若不是这个人扑在你身前为你挡下那一枪,你还有什麽本事站在这里折磨他羞辱他?!齐荣钊,他不欠你的!从来就不欠你的!
……
“别以为是安平背叛你,辜负你!你自己把脑壳扒开仔细想想,这麽些年你是怎麽对他的!你可曾真心平等地爱过他,让他感觉自己是跟你一样的一个人!”
……
“口口声声愧对齐家。是,你是愧对齐家!齐家的列祖列宗若知有你这种不仁不义的不孝子,他们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齐荣钊弯腰俯视著安平。
安平右臂屈曲地倒在血泊里,那别扭的姿势,明显是想抬枪自尽。
那张他喜欢的脸孔越来越苍白,血水汩汩地从伤口不断喷涌。单薄的胸膛被染成一片扎眼的血红,那道紧挨著心口的枪伤,也被这充满腥气的冷酷染料涂抹地看不到了。
“安平……”
他抖著手指碰碰安平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胸口突然也像被枪弹击穿一样,尖锐地疼痛起来。
美萍的哭喊,罗圣乾的怒骂,离他越来越远。
“安平!”
他推开罗圣乾,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喊著,抬枪对准那片要夺走安平的血红,疯狂地射出去。
裴宿恒猛地睁开眼。胸口突兀的刺痛激得他一阵抽搐,身体伏在冰冷的地上扭动了几下,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像破烂的风箱。
安平……
被关进来的这几天,清醒的时间逐渐减少。每次醒来,麻木的大脑只能记得“安平”这两个字。
今天又想起来,那颗要爆裂般急速跳动的心脏,比任何时候都痛得更加猛烈。
“安平……”
似乎预知到什麽,裴宿恒翕动著干裂的嘴唇,无声地一遍遍喊著这个平凡的名字。
他输了。
他还是太幼稚,低估了人心的歹毒,也低估了齐荣钊的执著。
过去他一直坚信,他不会後悔。哪怕会连累著害死安平,也不後悔。他要与安平在一起,无论生死。
而今,如果能再看一眼安平的笑脸,如果能知道他平安幸福地活著,那该多好……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酸涩的眼睛流出眼泪。裴宿恒将左手被拗断的无名指贴在唇上,轻吻那枚木质的指环。
也许安平已经先他一步离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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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的鼓动激烈地似要扼断呼吸。
安平,安平!
默念著爱人的名字,裴宿恒咬住手腕,牙齿刺破皮肤扎进血管里。
三十七
三十七
齐荣钊那一枪并未打中要害。子弹从肩胛骨穿过,骨头碎裂,但避过了大动脉。罗圣乾亲自执刀取出弹片,五天後安平便能坐起来,靠在床边的窗台上,看灰褐色的斑鸠站在树冠的巢|穴上给小斑鸠喂食。那四只小斑鸠长势迅速,每时每刻似都在向父母讨食。斑鸠父母每日为儿女操劳,在树枝间跳跃的身影疲惫却也幸福。
安平眼看著斑鸠一家,小心地抚摸自己的小腹。他与裴宿恒的孩子,乖巧地在里面成长著。
他执意要留下孩子,哪怕以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罗圣乾无奈,只能依著他,尽量减少用药为他保胎。
即便如此,孩子的发育情况仍不容乐观。安平身体太虚弱,说不定什麽时候就会滑胎流产,或是因为治疗枪伤引发药物畸形,
安平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留下这孩子。只要肚子里的胎儿还存活一天,他便要护著他,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三天前安平还在昏迷时,裴氏正式出面介入,把裴宿恒接走了。
就算再不得宠,毕竟还是名义上的继承人,单是为了家族门面著想,也不能将少东扔在外面任人宰割。
齐荣钊也是聪明人,抓紧在裴氏没得到消息前狠狠地教训裴宿恒一吐心中恶气,分寸拿捏得恰当,既能消恨解气也不至於堵死了自己的退路。等裴氏找上门,割几块肉後也能全身而退。
生意场上的恩怨,有时与黑帮火拼也是殊途同归。
从某种程度上说,裴宿恒估量得确实不错。他身份特殊,手里又捏著对方的把柄,齐荣钊但凡还保有一丝清醒,纵使怒火冲天也不会轻易要他们的命。挨过这一关,他们便可以魔爪之下永远脱身。
只不过,即便逃脱了齐荣钊,裴宿恒梦想的未来,似乎仍旧离他们很远。
裴氏总部在洛杉矶。同一个国家,一东一西中间足有数千公里。这麽远的距离,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不等记忆被冲刷干净,心里的牵绊也许就已被抻拽得细弱。
安平又勉强休养了一周,便再也呆不下去。每天魂不守舍,只想著要马上飞到裴宿恒所在的城市。
罗圣乾劝不住他,只得为他安排私人飞机亲自照料他飞过去。
离开的那天天气晴朗凉爽,高远透净的蓝天,飘荡著点点初秋的明朗。
安平捂著隐隐作痛的肩膀坐登上飞机,一颗心像断了线的风筝,早早地飘去了另一方蔚蓝的海岸上。
三个多小时候後飞机降落。
罗圣乾一直在留意这边的动向,裴宿恒被接回去後,直接住进了裴氏专属的疗养院。
安平下了飞机,罗圣乾安排的人已提前等候多时,直接载安平去疗养院。
车子开动前,安平匆匆降下车窗,对著罗圣乾真诚道:“谢谢!”
罗圣乾愣了片刻,随即如释重负地松懈了肩膀,面上的笑容饱含歉疚,“安平,谢谢你的谅解。”
安平摇摇头。出事後罗圣乾为他与裴宿恒四处奔走,对他更是照顾有加,为了让他能安心来找裴宿恒,还帮他照料美萍。之前他心怀罅隙,看罗圣乾为他忙里忙外,他却始终清清冷冷对人不假颜色。仔细思量他确实太任性。交换立场考虑,他不一定能有罗圣乾的肚量。
“不,是我糊涂,连累著连对我好的人也记恨。圣乾,真心谢谢你,希望你能接受。”
“好,好,我接受,我接受。”罗圣乾真心笑起来,手探进车窗为安平拉好外套衣襟,“以後我们还是朋友,好吗?”
“好。只要圣乾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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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麽傻话!你明知我听不得这些。”他抵著车窗又皱眉嘱咐安平,“碍於跟荣钊的关系,我不能留在这边。若有难处,记得一定及时通知我。既然是朋友就不能客气,懂吗?”
安平含笑点头。
“祝你好运!”
两人轻轻对击一掌,车子缓缓滑动。罗圣乾又跑上来,猛敲车窗,安平讶异地探出头,“圣乾?”
“安平,我知道不该问,但是……”罗圣乾踌躇良久,硬著头皮开口道:“安平,你,你恨荣钊吗?他,他……”
罗圣乾断断续续地停住。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该说。齐荣钊错得再多,也是他最好的知己,最贴心的兄长。他希望他获得原谅,希望他的罪过能够得到救赎,但他没有资格去这样要求其他人。
安平果然移开了视线,很久没有答话。当他几乎要泄气地时候,安平缓缓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不管恨不恨,他都是我大哥。永远都是。”
罗圣乾一刻不停匆匆乘机返回,回到自家的别墅,飞奔向二楼的书房。
“荣钊,荣钊!安平不怪你了,他亲口说的!”
罗圣乾奔进去,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喜。跑到近前陡然顿住。
齐荣钊躺在小阳台的座椅上,正对著落地窗外树木掩映下的车道。姿势竟与他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齐荣钊的眼睛微微合上,似乎是太累了,累得承受不住往後数十年的空虚。
罗圣乾望向窗外。他想象不出,这些天齐荣钊是以什麽样的心情,默默在隔壁守著安平,又静静看著他离开,奔去其他男人的怀抱。
喉头突然酸涩得难受。罗圣乾按捺下喉间的颤动,深深望一眼齐荣钊,安静地开门出去。
齐荣钊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他的左手戴了两枚钻戒,一颗戴在无名指,一颗戴在小指。一颗男戒,一颗女戒。
右手无意识般抚摸著两枚戒指。睫毛抖了抖,隐在眼睑之间的一颗泪珠,静默地蜿蜒滑下脸庞。
裴氏的疗养院在郊区一处风景优美的山林间。私人属地,外人没有主人允许不得随意进入。
安平来到洛城之後,曾试著拜访裴氏总部,也曾通过罗圣乾,得到裴家宅邸的地址前去探访,无一例外都被委婉拒绝。
名门世家,不会粗鲁地将人扔出去,但那种冷漠矜持,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对付他这样的无名小卒也足足够用了。
安平奔走数日,没有见到一个除前台小姐之外与裴氏相关的人。最後只得在疗养院山脚下的一处咖啡馆,每日守株待兔地等待。
虽然罗圣乾说裴宿恒的伤势看上去可怕,实际并不致命,但只要伤到筋骨,总要修养大半年才能确保恢复效果。更何况裴宿恒腿上有旧伤,恢复期怕是要延长许多。
他守在山下,不求能见到那个孩子。只希望能离他近些,那怕看不到,也要尽可能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守了大约十几天,那日他正如往常一样,握著一杯咖啡,愣愣地望著窗外断续飘落的树叶发呆。一辆火红的跑车停在咖啡馆门前,车上下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
他没有在意,呆望著落叶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女孩却推门进来,径直走到他桌前。待他察觉异状抬起头,一杯滚烫的咖啡迎面泼在脸上。
安平仓促间闭上眼睛。脸皮像被高温的液体撕下来一样,顺著咖啡流淌在胸前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