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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其中有些人被提拔到很高的职位上。大臣们不能反对他,甚至宦官们似乎也失去了他们从前对他的大部分控制。在登上皇位若干年后,懿宗开始要表现自己,这是不足为怪的。然而,由韦保衡之流不负责任的宠臣控制朝廷,这对他统治初年取得的脆弱的稳定局面造成了破坏性的结果。
韦保衡的祖辈也像路岩的祖辈那样,都中过进士,仕途顺利。韦保衡在864年也得中进士,尽管这是出于皇帝的特殊干预;他的试官和同年都对他的才能加以蔑视。在以后几年里,他对皇帝的影响增强了,并于869年和皇帝爱女同昌公主结婚。他们的婚礼极为豪侈,并得到500万缗钱和一座在京师高级住宅区中的装饰豪华的府第的赏赐。
在结婚时韦保衡不过是懿宗的一名低级私人顾问,但现在他得到皇帝的信赖并迅速升至高位,不到一年,他成了宰相。韦保衡并非懿宗时期与皇室联姻的第一位宰相,但这种情况是新近出现而尚未被广泛认可的发展。直到9世纪40年代,一个驸马成为宰相之事几乎没有听说过。在此以前,政治上显赫的门阀家族宁可在它们集团内部通婚,也不愿与皇室结亲,这主要是为了保持它们政治上的独立性,而且也由于它们还萦萦于怀,认为唐朝统治家族在文化上不如它们。以前宣宗曾命他的宰相从高门氏族中选择合适的青年来做公主们的配偶,但这激起了强烈的抵制,并导致相当持久的仇恨,使旧世族和王朝之间的裂缝扩大,这种现象在懿宗朝的政治史上也清楚地表现了出来。毫无疑问,韦保衡对政府的控制是建立在他与皇室通婚的基础之上的,因此更加为人们所不满。
然而,韦保衡与皇帝女儿的婚姻是短暂的,因为公主在870年阴历八月病死。皇帝因悲痛而丧失理智,把为她看病的几个医生残酷地处死,他们的家属也被投入监狱。反对这些严酷行为的抗议反而进一步激怒了皇帝,韦保衡利用这种形势乘机清洗他的对手。宰相刘瞻和其他八名高级著名官员也因提过反对意见而被赶出朝廷。京兆尹被迫自杀,刘瞻原应处死,只是由于幽州节度使的干预才得幸免于难。在这场政治目标明确的清洗中,几乎所有曾被懿宗从最高决策机构中排除出去的原世家大族的成员都成了牺牲品,懿宗朝和宣宗朝高级官员的亲属也是一样。杨收的一位亲属便包括在内。在懿宗统治下,党争活动和以前一样激烈。
在这次事件以后,韦氏家族的权势达到了顶点,他们的贪婪和挥霍也是如此。在同昌公主死后四个月,她的遗体在韦府庭院中火化。这次仪式声名狼藉,因为它是懿宗朝皇室奢侈生活中最放纵的活动之一。皇家的库藏打开了,各种珠玉被拿了出来用作数百名舞女的发饰。八百匹覆盖在地上,当舞蹈结束之后,从舞女头上掉下的珠玉竟将面覆盖起来。各种金银财宝都被用作她的葬礼,仪式结束后,韦氏家族的成员细心筛滤公主火化后的骨灰以寻找珍贵装饰品。
和韦保衡同时为相的于悰,有着类似的经历,虽则不是那么引人注意。①于悰是初唐几个大臣之后,其中包括高宗朝宰相于志宁和武后朝资深的大臣于休烈。于悰希望利用荫庇获得职位,但是没有高级官员愿意任命他。最后通过一个驸马的干预,他设法考中了进士。于悰立即响应宣宗所提出的精英成员与他女儿通婚的要求,随后通过与皇室的关系升到高位,在867年至872年之间担任宰相。然而于似乎没有实权,他完全为韦保衡所控制。872年,他和他的支持者成为一次宫廷大清洗的牺牲品。
869年,王铎被任命为宰相;这个任命之令人感兴趣是因为他是太原王氏的成员,而太原王氏和山东贵族之间因有联系而声名显赫。②他是那个集团中在懿宗朝被任命为宰相的唯一成员。很可能,他的任命是出于他的兄弟王式将军的坚决要求,因为王式曾战胜南诏,镇压过裘甫和庞勋的叛乱,因此权势甚重,不容忽视。王铎是在庞勋叛乱结束之后立即得到任命的。他的任命不可能得到韦保衡的欢迎,因为王铎对韦表示藐视;864年,王是韦的试官,他拒不给韦中式,直至皇帝亲自干预才被录取。韦对王表示相当的尊敬,但他无法在朝廷确立个人权力,最终重新要求外放。
懿宗最后的一些宰相都是在政府中比较新进之士的子弟,因而根本不能代表旧贵族集团。然而他们和政府需要其支持的官僚权势家族联系密切。不管宦官、宠臣或皇室亲属垄断了多少权力,这些官僚集团总是在宰相中有它们的代表。通常四个宰相中有两人选自这些家族。他们也享有一定程度的恩荫,这便防止了王朝以前的支持者的完全离心离德。但是他们从未掌握真正的权力。
朝廷剧烈的政治斗争有一个间接的影响在各地变得越来越明显。当时罢相的最普通办法是委派他当地方高级官员,通常是做观察使或节度使。许多这样的任命对于唐王朝之能否真正幸存下来是事关重要的;然而,从这些带有剧烈政治斗争伤痕的人们中,朝廷很难指望挑选出高度忠诚的人去任职。令狐绹对淮南北部发生的事情采取的中立态度,便是会产生什么后果的一个例子,当时他竟允许庞勋叛军和平地通过他的辖境。夏侯孜在867年罢相之后被派去四川,在那里抵抗南诏入侵时他表现出的无能造成了灾难性后果。幸运的是,在懿宗统治时期更多的地区并未卷入叛乱,因为京师周围、长江中下游等地以及四川的许多节度使都是以前的宰相,而他们对王朝的忠诚是难以保证的。
除了统治精英的政治分裂及这种分裂对地方行政和官场风纪的影响之外,还必须着重指出管理职能的退化。懿宗即位以前,在宣宗统治下有一股改革活动的疾风,它主要是想恢复传统的制度结构。但是官僚机构继续崩溃:政府机关呈四分五裂状态,法纪荡然,某些机构改变了职能,其他一些则名存实亡。此外,例如选拔官员和起草诏敕这样重要的基本职责不再属于任何具体的机构,而多半是临时向人交办。①这不是新的发展,而是一个世纪或更多时期变化的结果。它严重地削弱了官僚政治的完整性、使命感和内聚力,降低了它们行政管理的效能,不断地损害着一度有力的和组织完善的机构。制度破坏后的明显标志必然是增加了官僚们的不安定感和不安全感。
这个时期的历史学家强调懿宗个人的奢侈、他的不合常理的残酷以及他的任性。这位皇帝的某些行动是完全反常的。有一次他想任命一个宠爱的乐工为宫廷禁军的将军,此事甚至激起了宦官和大臣们的一致反对。凡反对任何一个与真正权力中心有关的人物的官员是不会安全的。一位大臣奏请皇帝注意他的宠妃的兄弟涉嫌一件阴谋案,懿宗竟下令将该大臣处死,全家削籍为民。
除了皇帝的专横和残暴之外,懿宗朝统治的主要特征是它和以前几位皇帝时期的政策截然不同。在使用宠臣方面,在专横地使用权力方面,他的统治都使人容易想起武后之治,并留下了一个同样强烈的痛苦的混乱摊子。但是也有重大的不同。武后很少采取悖乖的行动。再者,她的政治活动冲淡了旧贵族的力量,扩大了王朝的政治基础。懿宗的政治活动则明显地缩小了中央政府的政治基础,至少它的最高层是如此。由于在最高的官职上排除了过去最坚决支持王朝的那些家族的成员,而代之以宦官、暴发户和小部分贵族(它们主要以京师或京师附近为基地,有时也与皇室通婚)中地位较低的成员,所以他的统治在很大程度上就毁掉了王朝长治久安所最依赖的灵活性和平衡。地方上存在的深刻的和普遍的动乱促使王朝的拥护者在以后僖宗皇帝统治下暂时重新联合了起来,但是以前列朝的相对政治稳定性却在唐朝统治的这最后40年中再也不能恢复了。
懿宗对佛教的支持
没有迹象表明,懿宗在即位初曾认真过问政府事务,他的作用限于日常的礼仪。其他时间只是尽量寻欢作乐。看来他感到这种生活完全合乎自己之所好。他过于爱好音乐和宴游,在听音乐和观看宫廷乐人表演时是不知疲倦的。他经常参观长安的园林,前往京师周围使他感到愉快的风景名胜之地,伴同他的是为数众多的皇子和通常超过万人的随从队伍。他的奢侈行为的费用是难以计数的。
懿宗对佛教的庇护通常仅仅被视作他的奢侈挥霍的又一个方面,也是他的个人各种无节制行为的一种表现。然而,在845年大事毁佛之后,皇帝重新支持佛教却是一桩值得重视的富有历史趣味的事件。
宣宗几乎立即改正了武宗对佛教寺院的广泛的压迫,但此事通常被人忽略了。847年阴历三月的一道诏令宣布,所有会昌年间被毁的寺院可以重建,官府对此不得干涉。这种恢复只是宣宗及其大臣们改正武宗朝政策的全面努力的一个方面。①在他的恢复佛教信仰的其他行动中间有一道848年的诏书,命令在长安、洛阳、成都、荆州、汴州和扬州建造新的庙宇。壮丽的佛教节庆在全国重新举行,在京师,皇帝恢复了佛、道、儒鼓吹者之间的传统辩论。在福建,有许多新的寺庙是唐末和五代建造的。其他地区无疑也存在同样情况。这样,宣宗之治标志着佛教恢复了它在中国社会中的传统地位。
懿宗证明甚至比他父亲更热衷于作佛教的保护人。几乎从即位之日起,他为佛教滥用公帑和个人虔诚信奉就显而易见了。862年,在皇帝下令举行大规模受戒仪式,并为僧尼在宫内讲经提供新的设施之后,朝中有人提出异议,重申反对佛教的传统的理由。但是这些反对者的雄辩毫无效果。
在懿宗晚年,他对长安佛教机构的庇护增加了。在他生日那一天,来自京畿各大寺院的僧侣应邀到宫内讲经。871年,他参观了坐落在皇子们所居的王府——他曾在其中长大——正西的安国寺,对僧人们滥施赏赐。同一年晚些时候他邀请一万名僧人到宫中举行盛大的斋筵。
懿宗的许多大臣在佞佛方面与他不分上下,首先是裴休,他是宣宗朝最著名的宰相之一,在懿宗朝继续保持荣誉职务直到870年去世为止。裴休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居士,不饮酒吃肉。他写下了若干关于佛教禅宗的学术著作,因为立论精密严谨博得了许多赞赏,它们已成为佛教三藏的组成部分。对佛教的赞助不限于长安,在地方上也广泛流行。以后数十年,在禅宗的一大中心的福建佛教得到大量的支持;作为这个时期佛教流行的一个明确标志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印刷品《金刚经》,它印行于868年,也是世界最古老的印刷品之一,在本世纪初为斯坦因所发现。
懿宗庇护佛教的最后行动是最壮观的。早在873年,皇帝不顾大臣们的拼命反对,决定恢复尊崇佛骨的仪式,此事在819年曾受到韩愈的令人难忘的斥责,以后未再举行。873年迎佛骨仪式极其隆重,甚至超出了宪宗时举行的那一次,政府在全国颁布大赦以示庆祝。京师富家竞相炫耀侈靡,朝廷中的成员全都施舍大量财物。
懿宗举行这个仪式也许是因为他感到自己临近死亡而绝望所致,因为他在几个月后就身患重病,终于在873年阴历七月死去。皇位立即由他12岁的儿子李俨继承,李俨在历史上称为僖宗。
① 《资治通鉴》,卷249第8075页。
① 《唐大诏令集》,卷12第72页。
② 吕思勉:《隋唐五代史》,卷1(上海,1959年),第449页。
③ 关于唐代后期宦官职责的扩大和宦官力量的成长的全面评述,见矢野主税《唐代宦官权势获得因由考》,载《史学杂志》,63。10(1954年),第920—934页;横山裕男:《唐之官僚制和宦官——中世近侍政治的结束序说》,载中国中世史研究会编:《中国中世史研究——六朝隋唐的时代和文化》(东京,197O年),第417—442页。王寿南:《唐代宦官权势之研究》(台北, 1971年)。
④ 见小畑龙雄:《神策军的成立》,《东洋史研究》,18。2(1959年),第151—167页;《神策军的发展》,载《田村博士颂寿东洋史论丛》(京都,1968年),第 205—220页。
① 《资治通鉴》,卷250第8092—8093页;杜悰的传记见《旧唐书》,卷147第3984—3985页;《新唐书》,卷166第5090—5092页。
① 《资治通鉴》,卷238第7686页。
② 见前第■章。
③ 《资治通鉴》,卷263第8597页;孙光宪:《北梦琐言》(重印稗海本,台北,1965年),卷6第10页。
④ 《资治通鉴》,卷25O第8093—8094页。
① 这些分类是以孙国栋所定的集团为基础,见他的《唐宋之际社会门第之消荣——唐宋之际社会研究之一》,载《新亚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