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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们看见的就是几百只迷彩鸭子——我那个时候已经被锤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列兵,虽然性子还是桀骜不驯但是已然老实多了,尤其做了文书伺候连首长的时间一长对上级要尊重的感觉倍增。
这个过程是比较轻松的,因为大家都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使劲,什么时候该冲刺。更何况刚刚开始,费劲的还在后头呢——上岸不算完,有科目等着你呢。这些劳什子科目一旦串起来比铁人三项还要难得多。
上岸的科目就不详细说了,都是技术性很强的小科目,反正第一天就这么在紧张状态过来了。我发挥的中等偏上,名次是第30名吧,这个成绩我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我最拿手的科目还没有出来呢,就是10000米武装越野和自动步枪速射。这两个科目我是集训队的绝对高手,如果拿了第一或者第二的话,再加上攀登我得到了苗连的悉心真传,估计能在前3名,其他的科目只要发挥现在这个程度,综合成绩能保证在前20名。因为谁都不是样样精通,而进了前20名就有资格入选“狼牙”大队的集训——当然是在自愿的基础上,可是我可不愿意,我就是不想给苗连丢人,就是拿了第一我也要回我的侦察连做我的文书。和所有比赛一样我们也有教练就是苗连他给我们拟定了详细的比赛方案,并且也时不时去别的代表队摸底侦察,苗连这一套是驾轻就熟的。不过一到这个时候,各个侦察连的连长们就都互相打哈哈,虽然平时集训在一起,成绩大家都知道,但是用谁对付谁用谁压制谁这可是绝密军事计划——部队的好胜心理极强,就是拉歌喊号子也要争一争的何况这是军事比赛?
第一天过去,陈排的发挥不是很好,但是还在35名,也就是说以后还有机会。据说他去年更惨,泅渡的时候腿就不行了,以前我以为是抽筋,这回我自己分析是那腿病的缘故。明天是10000米越野的开场白。鉴于我已经知道了陈排的腿有毛病(我当时一直以为是腿),我决定明天跟陈排一起跑,在前面给他领跑,关键时候不行就拉兄弟一把,我就是争不来第一第二也要让陈排的成绩别拉下来——因为我知道他的梦想就是进“狼牙”大队,我就是进不了前20名能帮陈排的就帮一把。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先热身,作准备活动,这回不是5点钟上来就跑10000米,首长也得起来看啊。我们就先跑个1000米慢跑压压腿拉拉肩把身体活动开,我给陈排压肩觉得他脸色不好看,我就问他没事吧?他摇摇头,苦笑:“没事。”
我当时不敢说让他别跑了,如果我说了我相信这个耳光一定要挨上了。我了解陈排,虽然他不打兵,但是他扇我这个耳光的时候,不是看我是兵,是看我是兄弟。
然后就开始了。开始我和陈排在第二梯队中间,我们都没跑第一梯队。我们都知道第一梯队里面有不少是那些使坏的连长安排的,故意想把种子选手跑废的,照那个速度5000米以后就彻底废了,那是诱饵。我们的计划是在5000米开始加速,争取到第一梯队的中间,最后3000米再脱颖而出。一到了最后1000米的距离就拉的有点大了,我和陈排估计都能是前三名,实在不行前五名是没有跑的。
我跟陈排在一起,他跑在我后面,只听见一片胶鞋踢踏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均匀的喘息声,还有枪支等金属零件和枪带撞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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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14)
到了5000米的时候我开始加速,但是跑了没多远我就发现陈排没跟上来。这跟别的没关系,完全是气场,他在我后面跑久了我不用回头都知道他在不在。我边跑边回头,看见陈排的速度还是没有提起来,就喊:“陈排!跟上!”我也没有加速度,这时候某师侦察营的另一个高手已经从我身边过去了。我们开赛前作战会议的时候提到最害怕的10000米对手就是他,但是我现在顾不得了,因为陈排没有跟上来。
我再喊,谁知道陈排不仅没有跟上来,反而把速度降了下来。我急了,连喊几声。陈排的速度提了提,但是又慢下来了。又有几个人过去了。陈排冲我摆摆手,意思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赶紧走。我虽然已经可以算是个兵,但是我对部队的荣誉感没有那么强烈,在我眼里,兄弟的感情是第一位的——我后来对苗连令行禁止不完全是因为他是我的连长,是因为我真的佩服他。
我怎么可以丢下自己的兄弟呢?我快步跑回去,陈排大吼:“你回来干什么?!赶紧跟上!”我一把抓住他的弹匣带子:“我带你跑!”陈排:“混蛋!赶紧走!”我不管他,拉着他往前猛跑。结果在上一个60度的坡的时候,我一下子被拉倒了。我起来看看,陈排捂着右腿倒下了。
我当时就傻了,陈排会倒下?!
我们的陈排会倒下?!
不可能啊?!
我跑过去要拉他,这回他没有拒绝我,把手伸给我。我用力一拉他,他刚刚起来又倒下了。这回是怎么拉都起不来了。我急忙要把他背起来,结果被陈排用枪推开了:“赶紧走!你已经拉下不少了!把时间追回来!”我都急哭了:“我背你去医护队!”陈排:“你赶紧走!别管我!成绩!全连的成绩!”我不走,陈排怒了,用枪砸我:“滚!赶紧滚!”我靠近不了他,哭着绕着他转。
陈排大吼:“这要是战场上,我枪毙了你!”说着就有拉枪栓的动作,枪口对准了我。
我这回傻眼了,因为我知道里面压满了实弹,紧接的一个项目就是多能射击。这是那帮劳什子参谋搞的鬼,不把我们练得差不多枪都端不稳就不让打枪,因为平常打没什么区别,都是高手。陈排的眼睛告诉我,他是认真的,那种怒火我在任何地方也没有见过,电视上也没有见过。
我没办法,先是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跑,结果他瞪着眼睛:“赶紧滚蛋!”我不敢犹豫了,举步就冲。陈排被我远远地丢在了后面。
这个科目我是第23名,我到了终点就没时间犹豫了,因为马上就有科目等着我,而且苗连怒气冲天地瞪着我呢!多能射击我稳扎稳打,打了第一名,算是挽回一点分数。
我们在操舟通过复杂水域考核的时候,我看见天上一架迷彩色的机身上有醒目的红十字标志的米8直升机从头顶掠过,去往省城的方向。
我知道,那不会是别人,只有陈排。
13。把铁从矿石里面取出来,叫做提炼(4)
我的身边没有了陈排,总是觉得空落落的少了很多依靠。在以前的集训当中,我们俩是一直在一起的,在很多人眼里,一个少尉和一个小列兵怎么可能成为搭档呢?——我想不是什么军衔不军衔的原因,是因为我们都是年轻人,也就是大家都说的“兄弟”情意在里面起作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18岁,他像哥哥一样关心我爱护我,我对他也真的跟亲兄弟一样。陈排的消失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但是随着比赛的逐步深入,脑子里的杂念头也就没有了。争强好胜的年轻的冲劲使我不顾一切要在随后的比赛中把分数争回来。
比赛结束的时候,我得了第21名,离第20名只差一点点分数,具体多少记不清了,好像总分在5分之内;我的3个单项科目成绩是第一的,这就多少挽回了我们苗连的一点面子。
苗连的遗憾和失望不是一点半点的,在他的眼里,他最好的两个成果就是陈排和我,而先是陈排进了军区总医院,再是我的成绩不是特别理想,连前20名都没有进——这就意味着我以一名之差失去了入选“狼牙”特种部队的资格。
我却不关心这些,因为我就是第一名也是铁定不会去什么劳什子“狼牙”大队,我就是死也不愿意离开我的侦察连,离开我的苗连,离开我的陈排,还有我在侦察连和团里的好多弟兄。我那时候不懂得什么叫真情可贵,但是和他们在一起我很开心,就是吃苦也是苦到了一起。我一直就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一直到现在都是,尤其是兄弟情意,我对女孩反而不是特别看重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女孩天底下有的是,但是真正的兄弟,你能找到几个?我后来回到社会上,再也没有像在部队一样,一下子就是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兄弟的感觉的那种了……
写现在这个东西是我最费劲的时候,因为我不得不一再停下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很多事情是我不敢回忆的,也是不忍回忆的,我常常想,如果我不去参军,我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也许和很多刚刚毕业几年的大学生一样没心没肺地快乐着游戏着,但是我当了这个兵,我的快乐背后总是藏着这些沉甸甸的隐痛。
因为,是感情,你说,这能不沉吗?
比赛结束以后,我才有机会问苗连,陈排的情况怎么样?苗连的脸色不是太好,最后说我给你准假,你明天一早搭基地后勤买菜的车进省城去总医院看看陈排吧,晚饭以前回来。他没有说什么情况,但是我已经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出来不是很好,具体怎么不好,他不说,我也不敢问。因为我知道他还在恼火着我们连的比赛成绩——哪怕有一个进了前20名也好啊!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15)
但是后来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为我们的比赛难过了——
我当天晚上一夜未眠,心情激动得不行不行的。我赶紧加班替陈排给对象写情书,因为快一个礼拜了,本来一天一封的,这下子这么多天没有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虽然我那个时候距18岁的生日还差一个多月,但是对女孩心理的了解在我们连绝对是舍我其谁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进了省城了。我就不再说进城市的感觉了,只要在野战部队当过兵的都会有一样的感觉。以前我在连里总觉得自己气质什么的好得不行不行的,这回我真意识到自己和当代都市文明之间已经出现差距了。军人的牺牲往往不是战场上的,很多小地方的牺牲也是很严重的,如果我不是这个身份,也不会有这个感慨——因为大多数的军人都觉得这是和他们没关系的两个世界,他们只有部队和老家两个世界,我呢?我本来就是大城市的大学生啊。
我到了菜市场,跟炊事班长道了别,就去找陈排。什么职业的人都有自己的职业习惯,侦察兵的职业习惯就是依赖地图和自己的判断。我买了一张城市交通图,给钱的时候那个大妈笑眯眯地说:“解放军同志,走好啊!”我当时眼里一热,真的有了一种人民子弟兵的感觉。我在最短时间内就找到了自己和总医院之间的位置,然后标出了最近的路线,结果一看没有直达的公车,只有环线的,要绕一个大圈子。我再看看街上的公车慢的跟老牛似的,心里想这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陈排啊?
我想见陈排想得不行不行的,就把大檐帽一摘,里面的压簧取出来,然后把帽子塞进那个挎包,把袖子一挽,常服的风纪扣打开,裤脚卷到膝盖以上,然后开始向着那个方向猛跑。
我向着军区总医院猛跑,我向着我的陈排猛跑。
省城是个很大的城市,军区总医院在城市的另外一端。中间的直线距离我心算是20公里左右,只是不知道这种旅游交通图的比例尺准不准。因为是平坦得不得了的公路和人行道,我估计跑完有1个半小时足够了。而坐公车的话,如果堵车——因为我来自大城市,所以我知道繁华的城市一般都会堵车,时间就不一定了。而我必须尽早见到我的排长。那个城市的朋友,如果在那年的那天,正好在我经过的街上走,不会不注意到有一个黝黑消瘦的小列兵光着头挽着裤腿在狂奔。
那个小兵,就是我。
结果在跑了大概15公里的时候,我被军区散布在街上的纠察拦住了。两个纠察一伸手,我一下子赶紧放慢速度停住,赶紧把自己的士兵证给他们看。一个纠察就问我:“你跑什么?军装怎么穿成这样?”
我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要去看我们……我们排长……”他们看看士兵证,知道我是哪个军的,再看看我胸前别着的“某军区侦察兵大比武某某年度纪念”的胸徽,上面是一个豹子的美术处理过的矫捷的侧面剪影。
一个纠察就问我:“你是来参加侦察兵比武的?”
我这时候稍微缓过神来,点头说是。
另一个纠察就说:“你们排长怎么了?你去哪儿看他?”
我就赶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