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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把它们对立起来。在他听来,希洛伊似乎在说每个人都会向往它(望得隆),但没有一个头脑健全的人会渴望它(布朗特林)。
“其实,”他继续说,“诗歌是个很好的例子。最精彩的诗句,只有通过后面的所有诗句才会变得精彩完美。如果你再回过头去看它,就会发现它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精彩。你甚至想把它删掉。我指的是一首好诗。”
“那么如果是‘歪’诗呢,希洛伊?”
“‘歪’诗没有人听,贺马纳。”
“‘坏’生活里的爱是怎样的?”
“一个贺瑙的生活怎么会‘坏’呢?”
“难道你是说,希洛伊,不存在‘歪’的贺洛斯吗?”
希洛伊思忖着。“我听说过你指的那种事情,”他最后说道,“据说,偶尔会有某个小崽子,长到一定的年纪,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怪癖。我听说一个小崽子想要吃土;也说不定在某个地方,会有一个贺洛斯想要爱的时间延长一些。我没有听说过,但也许是有的。我倒是听说过一件更奇怪的事。有一首诗讲的是很久以前的一个贺洛斯,住在另一个汉德拉米,他看见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天上两个太阳,脖子上两颗脑袋;最后,他们说他走火入魔,竟然想要两个伴侣。信不信由你,故事就是这么说的:他竟然爱了两个赫斯尼。”
兰塞姆思考着这个问题。如果希洛伊没有骗他,那么他们这个物种与生俱来就是禁欲的,一夫一妻的。那么,这点很奇怪吗?他知道一些动物有固定的繁殖期。既然大自然能够完成把性冲动外化的奇迹,它为什么不能再进一步,让它锁定某个单个的对象,不是从道德层面,而是从生理本能?他甚至模糊地想起曾经听说地球上的一些动物,一些“低级”动物,与生俱来就是单配偶的。而在贺洛斯中,无节制的繁殖和乱性行为显然就像性欲倒错一样罕见。最后,他突然明白了,难以理解的不是他们,而是他自己这个物种。贺洛斯具有这样的本能并不令人惊讶。可是,为什么贺洛斯的这些本能,跟遥遥相隔的人类孜孜以求的理想这么接近呢?相比之下,人类的本能又是多么可悲地不同啊。人类的历史是怎样的呢?然而,希洛伊又在说话了。
“毫无疑问,”他说,“是马莱蒂把我们造就成这样。如果每人都有二十个后代,吃的东西怎么会够呢?如果我们总是渴望某一天或某一年再过一遍,如果我们不知道生命中的每一天都以期待和回忆填补整个人生,正是期待和回忆成就了那一天,那么我们怎么愿意活下去,怎么愿意让时间流逝呢?”
“不管怎么说,”兰塞姆不自觉地代表自己的星球刺激他,“马莱蒂把贺纳克拉放进来了。”
“哦,那不一样。我渴望杀死贺纳克拉,他也渴望杀死我。我希望,当那黑乎乎的下巴咬合时,我的船第一个赶到那里,我拿着我的长矛坐在船的最前头。如果他把我杀死了,我的人民会哀悼我,我的兄弟会更加渴望杀死他。但是他们不会希望没有贺纳克拉,我也不希望。你不能理解诗人,我该怎么让你理解呢?贺纳克拉是我们的敌人,但他同时也为我们所爱。当他从他出生的北部山上往下俯瞰时,我们能从心里感受到他的喜悦。他从瀑布上跳下来时,我们随他一起欢跳。当冬天来临,湖水的烟雾高过我们的头顶时,我们用他的眼睛来看湖,并且知道他的漫游季节到了。我们在房子里挂他的画像,所有贺洛斯的标记都是贺纳克拉。峡谷的灵魂就存在于他的体内。我们的小崽子刚学会在浅水里打滚,就开始假装扮演贺纳克拉。”
“然后他就杀死他们?”
“并不经常。如果贺洛斯让他靠得这么近,肯定是‘歪’贺洛斯。没等他下来多远,我们就应该发现他了。不,贺马纳,让一个贺瑙感到难过的,不是周围世界上出现的几次死亡。给世界抹黑的是一个坏的贺瑙。我还想说这样一句:如果湖里没有危险,我认为森林不会这样明亮,水不会这样温暖,爱不会这样甜蜜。我要跟你说说我生命中造就我的那个日子。那种日子,像爱一样,像效忠麦迪隆的奥亚撒一样,一生中只有一次。当时我很年轻,比小崽子大不了多少,我走了很远,到了汉德拉米往上很高的地方,那里星星在中午放射光芒,就连水也是冷的。我攀上一个巨大的瀑布。我站在巴尔基深潭的岸边,那是所有星球最敬畏的地方。那里的岩壁高得看不见顶,上面刻着圣人的形象,是远古时期的作品。被称为‘水之山’的瀑布就在那里。我独自站在那里,我和马莱蒂,因为就连奥亚撒也没有给我任何讯息,我的心比任何时候都更轻盈,我的歌声比任何时候都更深沉。如果我不知道巴尔基深潭里住着贺纳克拉,你认为我还会有这种感觉吗?就是因为深潭里潜伏着死亡,我才那样畅饮生命。那是最甘美的饮品,除了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兰塞姆问。
“死亡本身,总有一天我会畅饮它,去见马莱蒂。”
不久,他们起身继续干活。当他们穿过丛林返回的时候,太阳正在落山。兰塞姆突然想起要问希洛伊一个问题。
“希洛伊,”他说,“我想起来,那天在我看见你、你看见我之前,你就已经在说话了。正是因为那样,我才知道你是贺瑙,不然的话,我就把你当成一个野兽,匆匆逃走了。你当时在跟谁说话呢?”
“跟一个艾迪尔。”
“那是什么?我没看见。”
“你们的星球上没有艾迪尔吗,贺马纳?那肯定很奇怪。”
“艾迪尔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来自奥亚撒——我推测他们是一种贺瑙。”
“今天我们出来的时候,我碰到一个小孩子,她说她在跟艾迪尔说话,但我什么也看不见。”
“贺马纳,只要看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的眼睛跟我们的不一样。但是艾迪尔是很难看见的。他们不像我们。光线能穿透他们。你必须看对地方、看对时机。而且,除非艾迪尔自己愿意被看见,不然也是白搭。有时候,你可能会把他们错当成一缕阳光,或者摇曳的树叶。但是你凝神再看,你发现那是一个艾迪尔,已经消失了。不过,你的眼睛到底能不能看见他们,我可不敢肯定。色诺尼会知道这点的。”
13
第二天早晨,阳光刚刚出现在哈兰德拉上,但还没有穿透丛林,整个村庄已经从睡梦中醒来。兰塞姆就着炊火的亮光,看见贺洛斯在不停地奔走忙碌。女性把热腾腾的食物从粗糙的罐子里倒出来。荷诺拉正在指挥大家把大堆大堆的长矛运到船上去。希洛伊在一群最有经验的捕猎手中间,语速很快地说着话,满嘴都是技术术语,兰塞姆根本听不懂。一支支队伍从周围的村庄赶来。小崽子们兴奋得吱哇乱叫,挤在大人堆里跑来跑去。
兰塞姆发现他们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捕猎队里的一员。他被分配在希洛伊的船里,跟希洛伊和韦恩在一起。两个贺洛斯轮流划桨,兰塞姆就和那个不划桨的贺洛斯坐在船头。他基本上弄懂了贺洛斯们的意思,他们是把他当成了他们队伍中最显贵的一部分,而希洛伊和韦恩都担心贺纳克拉出现的时候自己碰巧在划桨。不久之前在英国,兰塞姆说什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站在这个光荣的岗位上,冒着危险袭击一个未知的,但肯定是致命的水生怪物。即使是最近,当他刚刚逃脱索恩的追捕,当他躺在丛林里过夜、自怨自艾的时候,他也没有力量和胆魄去做他今天打算要做的事情。他的打算非常明确。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必须显示出人类也是贺瑙。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这样的决心可能会大打折扣,但他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信心,认为自己肯定能够坚持到底。这是必须的,而必须的通常就是可能的。也许,在他此刻呼吸的空气里,在贺洛斯的社会里,有某种东西已经使他产生了变化。
湖面开始反射最初的缕缕阳光,兰塞姆遵照吩咐,跟韦恩并排跪在希洛伊的船头,膝盖间放着一小堆长矛,右手里还攥着一根,希洛伊把船划出去,进入他们的规定位置,他绷紧全身的肌肉不让自己摇晃。至少有一百只船参加这次捕猎。船队分成三组。中间一组规模最小,任务是顺着希洛伊和兰塞姆第一次见面时经过的那道水流,往上挺进。这些船都特别长,是八支桨的大船。贺纳克拉的习惯是,只要能找到水流,它就顺流而下。遇到船只,它就迅速窜到左边或右边的静止水域。这样,当中间那组慢慢压过水流时,那些速度快得多的轻舟,就在两边任意巡视,一旦猎物冲出它所谓的“屏障”,就能把它擒获。这场较量中,贺洛斯在数量和智力上都占优势,但贺纳克拉速度过人,而且能在水底下潜游,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张开的嘴巴,它几乎刀枪不入。如果它朝一只船扑来,而船头两位捕猎手的长矛抛出去没有刺中它,那么他们和船就都完蛋了。
在那些担任搜索任务的轻舟中,一个勇敢的捕猎手有两个目标。他可以留在后面,靠近那些长船,那是贺纳克拉最有可能破水而出的地方,或者,他可以尽量冲到最前面,有机会遇到全速前进、尚未被捕猎手激怒的贺纳克拉,然后通过掷出一根瞄得很准的长矛,引诱它立刻离开水流。这样,这个捕猎手就可以赶在长船到来之前,独自结果怪兽的性命——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的话。这就是希洛伊和韦恩的愿望,而兰塞姆受到他们的强烈感染,也怀有这样的抱负。因此,当沉重的大船刚开始缓缓地逆流而上,激起高高的泡沫时,兰塞姆就发现他的船在希洛伊的全力操控下迅速北上,超过一只又一只船,奔向前面开阔无人的水域。这种速度真令人振奋。在寒冷的早晨,他们掠过的蓝色水域的暖意使人感到舒服。在他们后面,峡谷两侧高耸的岩石顶上传来二百多个贺洛斯洪钟般的浑厚声音,听上去不像捕猎的呐喊,而更像音乐,但是气魄和意义更接近于呐喊。兰塞姆血液中沉睡多年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此时此刻,似乎他亲手屠戮贺纳克拉也不是不可能的。似乎“英雄贺马纳”的名声就要在这个不认识另外的人的星球上代代相传了。但是他以前做过这样的梦,知道它们最后的结局。面对刚刚产生的狂热激情,他强迫自己保持低调,他把目光转向湍急汹涌的水流,凝神注视着。
很久很久,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发现自己姿势僵硬,就有意识地让肌肉放松下来。不一会儿,韦恩满不情愿地到船尾去划桨,希洛伊走上前来取代他的位置。他们刚刚交接完毕,希洛伊就压低声音对他说话了,同时眼睛仍然盯着水流:
“有一个艾迪尔从水面过来了。”
兰塞姆什么也看不见——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想象,还是水面上跳动的阳光。片刻之后,希洛伊又说话了,但不是对他。
“那是什么,天圣?”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兰塞姆在马拉坎德拉经历的最为蹊跷怪异的。他听见了那个声音。似乎是从空中传来的,就在他头顶一米高的地方,比贺洛斯的声音高大约一个八度——比他自己的声音还高。他意识到,只要他的耳朵略有不同,那么艾迪尔对他来说就不仅看不见,而且听不见了。
“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希洛伊,”那个声音说,“他不应该在这儿。他应该到奥亚撒那儿去。从图尔坎德拉来的他的‘歪’同类正在追他。他应该去找奥亚撒。如果他们在别处发现了他,就会有灾祸。”
“他听见了您的话,天圣,”希洛伊说,“您有没有话要告诉我妻子?您知道她希望得到忠告。”
“我有句话要告诉贺莱丽,”艾迪尔说,“但是你不能转告。我现在亲自去告诉她。一切都很好。只是——让那个人去找奥亚撒。”
片刻的静默。
“他走了,”韦恩说,“捕猎没有我们的份儿了。”
“是啊,”希洛伊叹了口气说,“我们必须把贺马纳放在岸边,告诉他去麦迪隆怎么走。”
兰塞姆对自己的勇气不是很有把握,想到要离开眼前的捕猎,他内心的某一部分立刻感到如释重负。但是另一部分却催促他不要放弃刚发现的男子气概。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必须——跟两个同伴一起,或者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回忆中留下一件壮举,而不是又一个破灭的梦境。为了听从某种类似良心的东西,他大声喊道:
“不,不。捕猎完了有的是时间。我们必须先把贺纳克拉杀死。”
“艾迪尔一旦发了话……”希洛伊话还没说完,韦恩突然一声大喊(三个星期前兰塞姆会说是一声“嗥叫”),用手一指。就在一个弗隆之外,是一串类似鱼雷留下的泡沫。在高高的泡沫堆间,他们看见了怪物身体的金属般的闪光。韦恩发疯一般地划桨。希洛伊掷出一根长矛,但是掷偏了。第一根长矛刚落水,第二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