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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身,“噗通”一声突然跪在萧倬言面前,眼神炯炯。眸底清澈见底,充斥着嘱托与恳求,黑白分明之间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萧倬言立刻双膝跪下,试图扶起皇后:“皇嫂!您先起来,言儿受不起!”
皇后跪着不肯起身:“七弟,皇嫂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不求子桓能有多大出息,甚至不求他能继承大统。皇帝春秋鼎盛,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个位置让别人去争、别人去夺。作为一个母亲我早就想通了,我只求他活着,好好的活着。所以,我根本就不想他随你出征,可我拦不住他。今天我什么都不求你,只求你看在这么多年我待你的情分上,保他一命!”
萧倬言急道:“皇嫂您先起来,您说什么言儿都会答应。”
萧倬言强行将皇后扶起身,扶她重新坐好,复屈膝跪在皇后脚下,郑重道:“皇嫂您忘了,自我母亲死后,我是您一手带大的,甚至是您的半个儿子。母亲无论要求儿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您不该求我,更不能求我!怀王府至今留着您住过的屋子,虽然您和皇兄不会再回去,可我从未动过那里的一丝一毫。因为那里有我最美好的回忆。”
萧倬言凝神望着皇后,孺慕而温和,轻声道:“我刚去怀王府的时候一身伤,是您不眠不休的照顾我,即便我不知好歹、不肯理人,您也从不曾嫌弃,一直变着方儿的给我补身子……我随皇兄出征,个子太小、战甲太重,皇兄事多并不会注意这些,是您发现了连夜帮我改小,怕盔甲磨伤我,甚至在里面密密缝了一层软垫……我每次从战场归来,府里最早发现我受伤的一定是您,有时候连皇兄都不曾注意,您却次次都能看出来……有时我被皇兄罚得狠了,不敢吭声只能强忍着,心里偶尔也会委屈,您每次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会去看望我、甚至捉弄我,虽然您只字不提受罚的事,可我知道您是想逗我开心……自我10岁之后,金陵城中恐怕再无人记得我的生辰,就连我自己都忘了,可我17岁那年,是您亲自为我煮了寿面,那味道此生难忘……”
“这么多年来,我被欺负、不舒服、不开心,您总能第一个察觉,甚至连我在宫中受了委屈,都是您帮我出头……这些您都忘了,可言儿都记得!言儿不爱说话,更不懂得该如何孝顺您。可言儿不傻,谁真心实意待我,我心里清楚。有些事,即便是生身母亲都未必能做到您那般细心。在这个世上对于言儿来说,没有任何人比您更重要!”
萧倬言举手起誓:“所以您放心,言儿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太子,一定把他好好带回来。”
皇后扶起萧倬言:“你也要好好的回来,别再受伤了。”复又低头一礼,愧疚道:“三嫂对不起你,我到底还是偏心的。”
萧倬言淡笑:“皇嫂您别这么说。即便是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呢,您给言儿的够多了,言儿知足了!”
☆、天使恶魔
秋风萧瑟、蔓草斜熏。
萧倬言独坐靖王府小校场,斜倚石刻,淡淡看着空荡荡的那片土地,目光仿若穿透前世今生。
静谧一地,风声分明。满地黄叶随风而舞,飒飒作响,卷去复还来。
他该如何待萧子桓?
若按照皇兄的愿望,他该是继任大统的继承者。
他必须以军功一步步征服那些武将。
在那个不论地位、只看实力的地方,他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征战杀敌,以勇者的姿态去证明自己。
可若按照皇嫂的愿望,他就不该出现在炽焰。
炽焰军的作战方式无人能够幸免。
若想万无一失地保他性命。他就必须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永远都上不了战场的将军。
对于一个年少气盛、满腔豪情的孩子来说,这无异于是最大的侮辱。
萧倬言叹息,十多年过去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清晰如昨。
他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穿着练功服独自舞枪的孩子,一招一式,一呼一吸,每一滴汗水都纤毫毕现。
那年,大约13岁吧。
同样是一个萧瑟秋日,同样在这片小校场上。他独自练了一个上午,真的累了。本只想靠着观景台歇一会儿,可就那样趴着一睡不醒。
一日前,他刚随三哥从月氏归来。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受伤、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亲眼看见脑浆崩裂、肠穿肚烂、断臂残肢,鲜血从一个个可怕的伤口上喷溅而出,溅了他满脸满手……
那些残忍的场景那样突如其来、涌入梦中……
把他从噩梦中唤醒的,是背上火烧火燎的剧痛。
三哥一棍子砸在他背上,怒道:“你的根基本就比别人差,战场上你没机会,回到家里你也是这般懒散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年纪比人小,功夫比人差,可你一脚踏入的是随时会死人的靖边军,我能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大渝月氏战火不断,稍有不慎你就会没命!”
萧倬言苍白着小脸儿,跪下认错。
若想活下去,若还想为母后洗刷冤屈,若还想重新让父皇看到自己,他确实没有任何偷懒的理由。
寒芒一点,枪出如龙。
多年以后,那手如梦似幻、如影随形、神鬼难避的枪法称雄一世,被后人称为“飞花逐影”。
或许在那个时候、在那片小校场就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可在当年,他毕竟年纪太小,枪锋过处,场上木桩只是微微裂开。
萧倬云从他手中夺过银枪,一枪横扫,木桩整齐断做两截,冷着脸道:“你给我看清楚,做不到这样,今晚不准吃饭、不准睡觉。”
那个13岁的小声影被独自丢在那里。
从晌午到日落,汗透重衣不敢稍歇。
“七弟,你过来。”
那个钗环摇曳的女人款款而来、向他轻轻招手。
烟眉如黛,如闲花落地、静月无声。
每次看到她那份儿娴静淡然,他总会想起自己逝去的母亲。
他一直唤她“三嫂”。她叫窦梓潼,嫁与怀王多年。
“看看你把自己弄的,像个小花猫。”她淡笑着递给他帕子,温柔地看着他擦汗,从怀中取出半温的水递给他。
她揭开描金食盒,凤梨酥、桂花糕、凝冰饺、绿豆饼……
小孩子的零食多过正餐,每一样都是他曾经说过“爱吃”的。
“快点儿吃吧,别饿着了。”
萧倬言抿抿嘴,摇头道:“我不饿。”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直叫,自早上喝过一碗粥之后就再没吃过东西,练了一整日又怎么可能不饿。
窦王妃轻声道:“又是你三哥罚你?”
萧倬言摇头。
窦王妃打开食盒的下一层,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伤药。
她拉过他的手,将药粉一点点儿倒在被磨破的手指上,“你别怨你三哥,他嘴硬心软,对你严厉些也是怕你出事。”
“三嫂,我都明白。”
“那你还和你三哥赌气,不吃东西?”
“不。言儿不是赌气,是……言儿没用。”
窦王妃有几分明白了,叹息道:“看来果真是你三哥罚你,不准你吃饭。你不过是个孩子,他怎能真将你当军中战将来管教?我去与他理论!有三嫂在,看他敢把你怎样?”
看着窦王妃几分微嗔、拍胸脯保证的样子。萧倬言缓缓勾起嘴角:“三嫂,我真的没事儿。您别去找我哥的麻烦了,要不然言儿可惨了。”
旋即也不再执拗,就着丫鬟们捧着的铜盆净了手、擦了脸,端坐在石桌旁,向窦王妃弯腰一礼,就着茶水漱了口,接过汗巾擦手,然后才端起小碟子,小口小口吃着那些甜点。
端碟子的手伤痕累累,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窦王妃万般叹息,这孩子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明明已经累到极点,却强撑着冲她微笑。明明饿了一天了,可他吃得斯文好看,该有的礼仪丝毫不敢懈怠。
这,也是他三哥教出来的。
他一方面以最严苛的规矩来要求他,皇子们该学的东西一样不少,可他忘了,他没有那些皇子们的优渥环境,他时刻面临的是生死存亡。
另一方面,他又把他丢进那个只能靠实力活下来的铁血军营,任其独自挣扎。
他到底想让他怎样?
若他真是自己的孩子,恐怕会心疼死。
窦王妃心软了:“光这些吃不好,等会儿我让人送碗面到你房里,你吃了赶紧去休息。今晚别练了,你哥那里我去说。”
“可是……”三哥说了,练不出他那样今晚不准睡的。
“别可是了,别管你三哥说了什么。今天你都累了,需要休息。”窦梓潼起身,安慰地拍拍他的背准备告辞,却意外发现,收回来的掌心殷红一片。
窦梓潼惊道:“你受伤了!”
他背上氤氲一片,衣衫湿透,黏在身上。她一直以为,那是汗水打湿了整幅衣衫。
萧倬言早就有些撑不住了,勉强勾起嘴角笑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眼前一片昏黑,几乎栽倒。
窦梓潼一把扶住他,魂飞魄散地大喊:“来人!快来人!”
萧倬言隐约听见,那声音如此慌乱、如此焦灼。
小时候他生病,他娘也是这般慌头慌脑、六神无主的。
有什么好慌的呢?
他很想安慰她,不用急,他没事儿,可他发不出声音来。
他背上那道从肩膀到腰际的刀伤,瞒了三哥多日却到底被三嫂发现了。
后来他才知道,他那日昏迷后做了许多丢人的事。
他一直握着三嫂的手不肯放,口口声声喊着“娘亲”。
后来他还知道,一向与三哥相敬如宾的三嫂,为了他与三哥大吵一架,甚至冷战数日。
他实在想不出来,那样一个娴静淡然的女人与人吵起架来是什么样子。
……
萧倬言扶住自己的额头,终于做出决断。
子桓是个幸福的孩子,他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最好的家。
他不该像他那样,去经历战场上的那些残酷,去时刻面临死别生离。
他的双手干净如纸,不该沾染血腥。
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不该看到尸骨如山,脑浆一地。
他的心善良单纯,不该经历杀人之后的夜夜难安。
……
就算是为了那个至尊之位,也不值得!
不值得牺牲他的纯净和幸福。
不值得用那些最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他该是个幸福微笑的天使,而不该是个满手血腥的恶魔。
他看着萧子桓,就像是看着他自己的一个美梦。
如此温暖而美好,不忍破灭。
☆、愿与君同
萧倬言发现林云像是变了一个人。
为了胜利能够不顾道义、不择手段。
视士兵生命如蝼蚁,视两国百姓如草芥。
他不在乎城池被毁,不在乎家园被踏,不在乎整个秦国军队的生死存亡。
他能够明知是陷阱,也要一脚踏进去,只要能逼得萧倬言自损八千。
他甚至纵容手下烧杀掳掠,实行焦土之策。
他只求一件事——逼出萧倬言,杀了他。
秦军所过之城池,无人生还。
所有的计谋在一个疯子面前全然无效。
萧倬言也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与他硬拼。
如果说秦渝第一次大战是流传于后世的经典战争教策,那么秦渝第二次大战则是毫无谋略可言地赤裸裸的绞肉机。
此次大战前后卷入两国三十万兵力、二十五座城池,两国边境一片焦土、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神州大地。
林云的注意力全在萧倬言身上。炽焰军引开了秦军主力。韩烈葫芦谷之困不攻自破。
当韩烈跪在昔日主帅面前请罪的时候,萧倬言只有一个念头——幸好,他还活着!
林云是他亲手造就的疯子,如果韩烈死在林云手上,他将此生难安。
萧子桓满腔热血而来,却发现自己成了炽焰军中最大的笑话。
他挂了主将的军职却永远被保护在中军之中,从来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他和众将一起参与军事决策,一开始还会提出自己的见解,有时候萧倬言甚至会赞许几句。后来,他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的资格。
他眼睁睁看着满脸烟火色的将士们从战场上浴血归来,伤痕累累,行色匆匆,甚至来不及跟他说句话。
他们尊重他,却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把他看成生死兄弟。
那么,他所有的建言都只不过是纸上谈兵,都是对前线战士最为不敬的指手画脚。
随着战事越来越惨烈,整个炽焰军全员皆战。
他是整个炽焰军中的意外。
他看着他的七叔亲自领兵上阵杀敌,看着他随意撕开衣袍,勒住手臂上汩汩而出的血口,一切自然而熟稔、理所当然。然后,他翻转手中长剑指点沙盘,调兵遣将指挥若定。
没有任何人提出建言,没有任何人质疑他,甚至没有任何人去关注他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他终于明白,他们彼此习惯而熟悉这种相处方式,那是战场上多少次生死与共,磨砺出来的真正信任。
他曾以为,韩烈和他七叔总该会有些隔阂。可上了战场才发现,他们彼此随时能以性命相托。韩烈告诉他,朝中都传他分了靖王的兵、夺了靖王权,可他们哪里知道,他曾无数次与靖王殿下背靠背地杀出重围,把自己的性命完全地交付给对方。靖王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即便自己身负重伤,也决不让一刀一枪从他后背刺过来。他是最可靠的战友和生死兄弟,“这种在战场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