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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自己镣铐加身、披头散发的模样,他忽然不想就这样去见皇后。他勉强喘口气,靠着池壁解开发带,将散乱发髻重新挽好,又将衣衫上的水拧干。尽管这对于全身湿漉漉的他来说,根本于事无补,但至少衣衫上不会滴滴答答落水,看上去会好很多。
小太监皱着眉头等他弄完,才带他出去。
萧倬言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从水牢出来,太久没见到阳光,觉着有些刺眼,抬手遮住眼帘,穿过门廊,走过一个三进庭院,然后从地窖口顺阶而下,来到一间封闭的石室。
石室内只有数盏油灯,光线昏暗。
他看到石桌前背对着他的那个熟悉身影,屈膝跪下去:“拜见娘娘,娘娘大安。”
耳边传来的,不是昔日般温文娴静的话语,而是带着凄厉、讽刺和无穷恨意的声音:
“大安?……子桓不在了,本宫还能安么!”
……
皇后以为自己会恨、会狠,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去羞辱这个害死他孩儿的仇人。
可甫一开口,却是泪水铺面。
一提到子桓,眼泪就像开了闸口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萧倬言抬头看她,心如刀割。
眼前这个目光凄绝、充满恨意的凄厉妇人,还是那个温婉娴雅、恬淡若水的三嫂么?
那令人称羡的满头青丝如今竟已花白过半!
这就是嬷嬷说的一夜青丝成雪。
到底是怎样的伤、怎样的痛,让一个人瞬间充满死气,变得如此彻彻底底?
萧倬言嘴唇颤抖半响,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此时此刻,皇后信与不信,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子桓死了,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
即便不是他杀的,对于一位母亲来说,也毫无差别!
此时此刻,他愿意用一切的一切,去交换他的三嫂能回到从前,哪怕为此下十八层地狱都在所不惜。
“你答应过我!一定带他回来。你答应过的……”皇后蹲下,拼命摇晃萧倬言,
根根指节惨白,指甲几乎扣入他的肩膀。
萧倬言低下头,心痛难当:“是……是臣弟的错……臣弟对不起娘娘。”
“是你杀了他,是不是?”皇后盯着他,言语像毒蛇吐信一般凄厉地撕咬在他的心脏之上。
萧倬言一阵猛咳,咳得惊天动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嘴唇抖了几次,微弱地声音传出来:“不……臣弟没有……”
皇后一掌煽在他脸上,指甲划出一粒粒小血珠:“事到如今,你还骗我……你答应过我,我只求你保他一命……只要……只要你永远不让他上战场,他就不会死!”声音凄厉,如夜鬼嚎哭!
萧倬言无言以对,这是他根本没法解释的地方。是啊,当时如果他再狠心一点,也许,也许子桓就不会死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面对因丧子之痛几乎崩溃的皇后,萧倬言终于率先冷静下来。
他可以死,但不能中奸人之计,如果认下杀太子一事,对陛下、对皇后、对炽焰军、对整个大渝,都将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萧倬言俯身叩首道:“娘娘,一切都是臣弟的错,要杀要剐臣弟都愿意承受!但臣弟没有勾结林云、杀害太子!”
“你怎么证明?”
……
皇后变得神色冷冽:“你如今……权倾天下,即便是陛下,都不敢轻易动你!你说你没有害子桓,那就拿你的命来证明!”
“娘娘要臣弟怎么做?”
皇后拿出一只檀木匣子,双手微微有些抖,但依旧稳定了声音道:“这里面是千日劫,你吃了它。据说剧毒会一点一点侵蚀你的五脏六腑,一千个日夜之后,肠穿肚烂,暴毙而亡。”
萧倬言神色淡然,从匣中取出那粒乌黑色的药丸,放入口中。一千日吗?足够了……
皇后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此毒无药可解,你会生不如死,你可想清楚了?”
萧倬言用冰冷的手指握住皇后的掌心,居然淡淡笑了:“臣弟决定了,我证明给娘娘看。”三嫂到底会有些不忍呢。
皇后眼睁睁看着他吞下千日劫。
看着他一口一口呕血。
看着他疼得冷汗淋漓。
看着他按住胃部倒在眼前……
药性发作很快,剧痛像一团烈火、瞬间燎原。
萧倬言见识过很多种伤、很多种毒,他本以为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在皇后面前忍住,却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他忍不了的痛。
他蜷缩成一团,呻吟出声。
皇后吓得蹲下来、扶住他,几分慌乱:“你……”
萧倬言想开口说话,剧痛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汗透重衣,缓过最初的那阵儿他才勉强开口,却是气若游丝:“娘……娘娘……臣弟没事……”
皇后突然甩开他。茫然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是杀她儿子的仇人,她怎能同情杀害他儿子的凶手,她怎么对得起子桓!
萧倬言被摔在地上,右手勉强支起身子,苦笑道:“娘娘……臣弟会证明给您看……臣弟没有害太子……没有背叛陛下……”
皇后慌忙离开掖幽庭,几乎是逃开。
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后悔。
他肯以死来证明!
她是不是错了。
好在她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来看清。
可如果真的错了,还有挽回的可能么?
靖王消失整整七日,被囚禁于掖幽庭的消息终于传遍朝堂。
萧倬云未曾料到,率先在朝堂之上发难的不是武将,而是刑部尚书沈清河。
沈清河义正辞严:“陛下不能单凭敌国降将一面之词就囚禁当朝七珠亲王。即便真有真凭实据,也该经刑部、御史台会同大理寺三司会审,有错或有失者,当明正典刑、昭告天下、加以追究,而不是这样私下囚禁不明不白,让人无端怀疑是陛下鸟尽弓藏、容不得靖王功高震主!”
右相方仲谋听得一身冷汗,不得不赞沈清河真是个不要命的愣子,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武将之首韩烈当庭一跪:“作为武将本不该插手朝堂之事。但因事涉秦渝之战,为免人心浮动、军中胡乱猜疑,求陛下令三司会审,还靖王一个清白、还炽焰一个公道!”时至今日,靖王生死不明,他已顾不得此举是否有携军功威逼陛下之嫌了。为了兄弟、为了军心、为了对靖王的承诺、为了守护炽焰、为了稳定大渝,他已忍了太久太久。今日,他若不为靖王一争,将愧对所有阵亡的兄弟们。
群情激奋之下,皇帝最终决定,将靖王涉嫌私纵敌首、谋杀太子一事,交由三司会审。
主审官由三人担任,分别是速来与萧倬言不合的左相郑庭玉,持中立态度的右相方仲谋,以及当庭为萧倬言喊冤的御史大夫兼九王爷萧倬雨。
刑部尚书沈清河、大理寺正卿何赛飞陪审。
军中则请五人听审:一人自然是当下的武将之首炽焰军主帅韩烈。另外,皇帝召回了现下正镇守南楚的三朝老将长平军主帅韩毅。长林军及其主帅沐清因要守住燕渝边境,则不召回了。其余听审的三个名额则由众武将自行商议决定。
为了这三个名额,炽焰军大帐之中差点儿吵翻了。
魑魅营主将钟离最为激愤:“殿下为大渝、为陛下,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现下他都辞官归隐,什么都不要了,皇帝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军师卫铮冷静道:“将军慎言!”
虎贲营主将葛大洪一锤子砸过去:“我去你妈的!”
新任前锋营主将孙小雨一枪架住葛二愣子的锤子:“有本事你去替殿下洗刷冤屈,冲卫老夫子撒什么气!”
葛二愣子一下红了眼睛:“殿下不准我们闹事,可……可我心里难受!”
孙小雨红了眼眶,怒道:“你心里难受,你以为大家伙儿心里就不难受!你不高兴了还能在这里打人撒气,可你想过赤羽营的燕十三没有,他不比你更难过!你又想过韩烈没有,靖王代他受过,你以为他心里好受,你又以为他还能强撑多久,可他答应了殿下,要守住你们这些人!你又想过殿下没有,他要是知道你今日这样,心里就好受了?还有钟石头!你给老子把嘴巴管好了,别再给殿下招惹麻烦!”
接替秦川、任夜枭营主将的萧倬然断然道:“好了!大家都别吵了!我提议卫将军和燕将军去听审,还有一个名额留给长平军的秋于心。”
萧倬然在炽焰不久、但到底有十三王爷的身份,他的话还是让在场诸将好一阵儿琢磨。
萧倬然解释道:“所谓私纵林云一事,当时只有沐清、卫铮和燕十三在场,只有他们能帮七哥解释清楚。沐清不在,卫夫子和燕将军又是整个炽焰脑子最好使的人。我们这是去上阵杀敌么?当然不是!我们需要的不是猛将,而是思辨清楚、脑子灵光、善于审时度势的听审者。”
葛大洪又道:“那最后一个名额为何要留给秋于心?老子最看不惯他那磨磨蹭蹭的样子!”
卫铮接口:“秋将军已不在炽焰多年,他的话,会比炽焰诸将的话更能令人信服!”
钟离又道:“那为何不给长平军的上官慈铭将军?上官将军是老将,靖王又曾舍命救他。他不比秋于心更合适?”
燕十三道:“上官将军脾气太爆,跟钟石头和葛二愣子有得一拼。我怕他看到靖王受委屈,当场砸了大理寺,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卫铮抬眼看着萧倬然道:“十三王爷不去吗?您的话可比我们这些大老粗有用得多。”
“我当然会去!皇族宗亲不是还有三个听审的席位么?老王爷纪王肯定会占掉一席,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就是根墙头草,届时肯定是看情势来说话。皇族之中,七哥树敌太多,若是其它宗亲去,绝不会为七哥说话。所以,我必须要拿到一个席位,能挤掉一个算一个!”
燕十三拱手行礼:“那就拜托十三王爷了!”
☆、三司会审
掖幽庭水牢之中,才放进去一个时辰,朱公公就命人将靖王捞了出来。自从见过皇后娘娘,靖王的脸色就一直不对劲,他还真有些怕,靖王一不小心死在自己手上。
萧倬言脸色惨白,死死按住腹部,根根指节青筋暴露,才上来一会儿,就能明显看到额上冒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
朱公公之前以为那是水,此刻才发现,在如此酷寒之下,靖王竟然一直在冒冷汗。
“嗯!”萧倬言撑住石桌,呻吟出声。
朱公公还是第一次发现,靖王还有忍不住疼、叫出声来的时候,之前把他往死里整治,最多也只见他皱个眉头。
“殿下,您还好吧?”
萧倬言咳嗽一声,却带出一口血来:“今日……今日且死不了……”
朱公公扶他坐在石桌旁,又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坛子酒:“烟雨楼的千日酿,殿下可有兴趣?”
“本王现在没力气,你帮忙满上。”
朱公公倒好两碗,送到靖王手上。
萧倬言一饮而尽,却是腹中剧痛,混着鲜血悉数吐了出来。
“殿下……”
萧倬言摆手:“不关你的事,可惜了你的好酒。”
朱公公等他喘息了好一阵儿,给自己满上一碗酒,举杯敬他:“有件喜事要恭喜殿下,殿下的苦日子到头了。皇上命三司会审,明日就会来人将殿下接入大理寺。”
萧倬言微微咳嗽:“那你岂不是再没机会赚金子了?”
朱公公苦笑:“金子再多,也要有命花啊……”
“像你这种人可没那么容易死。”
朱公公长叹一口气:“殿下说笑了,自从老奴拿下那二百两金子的那天起,就知道命不久矣……殿下一旦从这里出去,恐怕就是老奴的死期。”
“你怕本王杀了你?”
“王爷十六年前已经放过老奴一次了,这次即便王爷放过老奴,炽焰军中诸位营主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再担惊受怕十六年,还不如一次来个了断!”
“……”
朱公公笑道:“老奴来之前,已服下剧毒,这回就不用望穿秋水,等着殿下来报仇,一等就是十六年了。”
萧倬言一惊,“你疯了么?本王又不一定会杀你!”
朱公公苦笑:“即便王爷大度,不屑要老奴的性命。可幕后之人一旦知道王爷在查她,就一定会杀我灭口。老奴就算多活几日,又有什么意思?”
萧倬言道:“到底是谁?指使你对本王下毒手,还谎称是陛下的旨意?”
朱公公嘴角溢出鲜血,勉强道:“前几日,老奴一直在挣扎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殿下。可今日老奴想通了,殿下只要答应老奴一件事,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事?”
“老奴……老奴在城郊有处宅子……还有个儿子……”
“太监也会生儿子的么?”
朱公公苦笑:“老奴也不是天生就是太监,入宫之前,曾……有个儿子……十八年前麟儿重病,那时老奴还没有今日这般权势……老奴需要钱……于是拿了淑妃娘娘,就是后来做了太妃、又因谋逆被废的那位的二百两银子,要暗中致您于死地……老奴拿了那些钱去给孩儿治病,许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孩儿的命是保住了,却从此瘫痪在床。老奴也是夜夜难安。就等着您来向老奴寻仇……”
“这些本王都知道了。”
“这回,来找老奴的是梅妃娘娘,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老奴与殿下的旧怨,许以二百两黄金,只命老奴挑拨殿下与皇上,最好是能激起殿下的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