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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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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好做回靖王殿下。”
萧倬言苦笑:“我会的。”
临走时,韩毅欲言又止。
“韩恩师有什么话直说。”
韩毅叹息道:“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个人,也是整个大渝的军魂……唉……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原本也不希望是这样……但事实确实是,在大渝军中,太多人被你舍命相救、跟你并肩作战、把你当战神仰望。如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军中将士的敏感神经,都会给陛下带来压力。你……现在的处境比谁都艰难,你该好自为之才是。”
萧倬言伸手紧紧压住胃部,强自稳定声音道:“韩帅放心,只要有萧倬言一日,大渝就不会内乱。”
韩毅拍拍他的肩膀:“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若真有把握,就不会开口求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你还忠于大渝、忠于陛下,我这半个师傅就豁出性命去帮你。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萧倬言勉强笑笑:“韩恩师……这句话我记住了。”
“你……也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我这次回来,你的身体可比以前差多了。”
“我没事,只是这几日染上了风寒。您与韩烈先走吧。我坐一会儿,自己会回去。”
萧倬言目送韩毅父子离去,慢慢将头埋在桌上,等待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疯狂肆虐而来,冷汗涔涔而下,唇角溢出滴滴血迹……就算最后放纵一次,也好!
一个月后,燕十三辞官成功,赖在靖王府内好吃懒做,做起了富贵闲人。用他的话说:“你都不在炽焰军了,我还做什么赤羽营主将!我本就是闲云野鹤,你管不着我。”
萧倬言根本拿他没办法。
好在接替赤羽营主将的是刚刚被册封为离王的萧倬然,倒也是值得托付之人。
那日,晏大夫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抓住燕十三:“靖……靖……靖王殿下又去烟雨楼喝酒了。”
燕十三满不在乎道:“去就去呗,他又不是付不起银子。”
“这……这……这是银子的事儿么?”
“我问你,殿下这一个月来可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没有。殿下按时吃饭睡觉,生活规律的不得了。”
“可有像前阵子一样烂醉街头?”
“没有。”
“可有发了疯一样的练武?”
“没有。”
“你每日帮他针灸推拿治疗肩上旧患,他可有不配合?”
“没有。”
……
燕十三无语:“那不就得了,殿下自己有分寸,出去喝个酒又怎么了?”
“可是……可是……”可是,殿下身中千日劫,胃部也被灼伤,是不能喝酒的。
燕十三奇道:“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不……不……没有,没有。”
燕十三叹道:“晏大夫,你只会治病,却治不了心!他越是正常,我越是不放心。他把什么都压在心里,可他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他伤心自责却又不允许自己伤心自责……他如今这般克制,我倒是希望见到他前些日子醉成烂泥的样子,起码……还有些情绪。”
晏大夫瞪了他几眼,气得吹胡子。前段日子,靖王殿下的千日劫频繁发作,偏偏他还得配合殿下尽量瞒着。晏大夫曾去找燕十三劝慰靖王,燕十三不知内情居然不肯去。还是韩将军靠谱,搬动了老帅这才制止了殿下继续胡闹下去。
一连数月,萧倬言偶尔会去烟雨楼喝酒,也不要人相陪。
不过,他也确实有分寸了许多,每次回来,除了胃有些难受之外,倒也再没让千日劫发作过。
那日,离王萧倬然来靖王府“探望”七哥,在大街上撞上了燕十三。
萧倬然之前曾在赤羽营待过,之后又接手了燕十三的赤羽营,他与燕十三颇为投契。
此刻,燕十三却顾不上理他,一双眼珠子只盯着路上一位青衣公子目不转睛。
萧倬然奇道:“燕将军有断袖之癖么?”
燕十三回过神,不满地上下打量他:“离王殿下,您查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萧倬然摇头:“还是那样,查到她是秦太傅失散多年的女儿,然后就查不下去了。”
燕十三思索道:“靖王殿下杀的人虽不少,但都是在战场之上斩杀敌军。她能与靖王结仇,按道理来说,要么是哪位将士的遗孀、要么是哪个国家的王族,怎么就查不到呢?是不是你查得不够仔细?”
萧倬然叹道:“你说得倒轻巧!七哥灭了月氏、楚、秦……死在他枪下的敌军将士无数。范围太大了,想要查清她到底哪里来的,岂不是大海捞针?”
“先不说这个了,跟我去追刚才那人。”
萧倬然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你莫不是真看上那小白脸了吧?”
“小白脸?你看不出来那是个姑娘么?”
萧倬然一脸窃笑,满脸写着“哦!我明白了!”
燕十三气道:“你别瞎想!有了那姑娘,你心心念念的七哥总算有救了。”
燕十三扬声道:“苏公子,请留步!”
苏维转头,抱拳笑道:“见过靖王殿下。”
萧倬然刚刚露出一个“啊”的表情,就被燕十三一把按住。
燕十三介绍道:“这位是炽焰军的……萧将军。”他到底没敢说,这是我十三弟。
“不想今日能遇到苏公子,缘分不浅,不如我们去烟雨楼喝一杯如何?”
苏维欣然同意。
三人结伴来到烟雨楼,自然“偶遇”了正在独酌的萧倬言。
苏维惊喜道:“三弟,你也在这儿?”
萧倬然恍惚明白,这就是公审那日七哥提及的苏维姑娘了。
萧倬言淡笑,笑容却融不到眼睛里:“苏维。”
苏维奇道:“怎么?你不欢迎我?靖王殿下见到我都比你热心呢。”
“是么?那真是多谢殿下了。”萧倬言朝燕十三拱手,眼神不善,语气冰冷,你从哪儿把她弄来的,又把她弄来做什么?
燕十三道:“苏公子,您这位三弟似乎心情不太好。我们就不打搅二位叙旧了,先行告辞。”
苏维圆场道:“我三弟这几日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所以言语上有所怠慢,还望殿下海涵。”
燕十三告辞,心中却道,你可真会护短的,你明明是今天才见着他的。
云里雾里的萧倬然被拖走,半响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恍然大悟道:“七哥的结义妹子,一直以为你才是靖王?”
燕十三摆手:“你错了!你没听见她怎么叫你七哥的?她可不是你七哥的妹子,而是——姐姐!”

☆、血肉忠魂

萧倬言低眉垂目,一杯一杯喝着,饮得极慢,只当对面坐着的苏维是透明的。
苏维也不说话,只是每次萧倬言举杯,自己也陪一杯。
如此许久,二人同时惊讶地发现,对方的酒量竟是如此之好。
萧倬言到底开口:“你这样一直坐着,有意思么?”
苏维奇道:“你又不想说话,我不一直坐着还能怎么样?”
萧倬言语若寒霜:“你可以走。”
“我好不容易才来渝国一趟,好不容易才遇到你,就这样走了岂不可惜?”
萧倬言起身道:“那我走。”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维笑笑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倬言走,她就走,萧倬言停下,她就停在一步之外。
二人一直走到夕阳西下、余辉落尽。
萧倬言终于回头,叹息一声:“苏维,也许我们并没有真正认识过,你甚至连我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你别跟着我,我不想拖累你。”
苏维轻笑:“谁说我们没有认识过,你不是我三弟么。你是什么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你是我三弟就行了。你拖累我又有什么关系,兄弟不就是用来拖累的么?”
“苏维……”
“好了!你要是不想说话就别说,不想理我就别理。但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苏维,你知不知道你恨烦,你这样会给我带来困扰。”
“哦!那不好意思,你忍忍吧。”苏维说得理所当然。
萧倬言无语,这女人的自尊呢,怎么会遇到这种没脸没皮的人?
苏维跟着,萧倬言不想回靖王府,不知为何,他忽然不想让苏维知道他是谁。
二人一路出了城门,往郊外而去。
波澜乍起,苏维飞身扑倒萧倬言,一直羽箭擦肩而过。
苏维大呼:“喂!你警醒点儿行不行?我们被人盯上了。”
四周忽然窜出来数百名黑衣人,个个黑巾覆面,弓满弦张,眼看就要将两人射成刺猬。
苏维抽出腰间长鞭,箭雨之中舞得密不透风。
萧倬言道:“我知道,他们跟了一路了。”
“你是故意引他们来郊外的?”
“金陵宝地,投鼠忌器,总不能在城中动手吧?”
苏维与萧倬言背靠背,合力抵挡,身边箭矢纷纷落地。
苏维笑言:“你怕在城中伤及无辜?心肠还挺好的。”
萧倬言拉了苏维一把,险险躲过三道寒光,又替她挡了一箭,气道:“你能不能别光顾着说话!”
苏维一鞭飞袭,卷过刺客手中长剑丢给萧倬言:“不是有你在么?你功夫那么好,不会让我受伤的。”
萧倬言发现这女人总是能让他气得无语:“对方全是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杀手,你哪里来的自信!”
苏维挑开刺向萧倬言的长剑:“我不自信,我是信你。”
刺客只求进攻毫不自保,前赴后继,人数越来越多。
二人陷入苦战。
萧倬言朗声道:“各位为何而来,起码该让我死个明白。”
“你踏我山河,毁我家园,可曾想到有今日!”
“秦,还是楚?”
“七百楚国子弟,今日要你性命!”
萧倬言横剑而立,冷笑道:“那你们就试试!”
数百名刺客空门大露,以同归于尽的方式袭向萧倬言,为求伤他一剑,不惜以命相抵。
苏维为萧倬言挡了一剑,鲜血顺着手臂染红黑色长鞭。
萧倬言出手再不容情,招招毙命。每一次出手都干掉一名刺客。
来者皆为楚国一等一的高手。可惜萧倬言与苏维二人本就是顶尖高手,再者,二人互救互助,默契得如同一人,且均曾身经百战,对敌之际,应变能力极强。
片刻之间,遍地鲜血、横尸无数,楚国刺客死伤过半。
苏维和萧倬言也各自挂彩。
萧倬言早就是不顾安危的决绝打法。苏维为了救他多次以身相替,伤势颇重。
萧倬言一剑刺死一人,左手拗断另一人的脖子,扶住苏维:“苏维,临阵对敌、生死之战,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你不能心存妇人之仁。”
萧倬言早就看出来,苏维杀人之际总有几分犹豫,而这几分迟疑足以要了她的命。
“好。”苏维长鞭袭出,辫梢卷过,刺客的脖子应声而断。
她心中杀意陡现,为了救她三弟的性命,残忍嗜血又有何妨?
电闪雷鸣、天降大雨,瓢泼暴雨冲刷不尽遍地血迹。
哀嚎遍野,尸积如山。
沟壑之间,血水滚滚。
……
苏维也经历多次征战杀伐,但如此近距离的残酷搏杀,依旧让她心虚。
她看着楚国刺客自杀式地袭击,看着肢体横飞、血肉四溅、脑浆迸裂,看着他们一个个在她手上失去性命、另一波人却又视死如归地冲上来……此刻,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杀人杀到手软。
萧倬言冷面寒霜,肃杀狠辣,出手绝不容情。
此战,被楚国遗老们记载为“血野之战”,史书云:“楚国有志之士筹谋数年,七百血性男儿为复国耻、报家恨,围杀渝国‘鬼面修罗’于金陵城郊。怎奈天不从人愿,修罗嗜杀、天地色变、血流漂杵……楚国将士以血肉之躯筑不灭忠魂。七百死士,无一生还。史称‘血野之战’。”楚国历史没有记载的是,七百杀手倾尽全力绞杀两人,本就是以多欺少的不义之战。
深夜,暴雨如注。
金陵城城门已闭,二人是没法回城了。
萧倬言只好背着身受重伤的苏维,往山上寻找可以落脚的猎户。
他走得极为艰难,每一步下去都泥足深陷,以他的武功本不该如此,只是此刻二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苏维,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些事在所难免,你别再回头看了。”
“我明白。”
“你既明白又何必执着?”
“我只是有些不忍,他们中还有十七八岁的孩子,他们也有自己的父亲、妻子、儿女,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
萧倬言沉默一会,叹息道:“你本不该卷进来,是我拖累了你。”
苏维抬手,揉揉他紧蹙的眉头,附耳道:“是我说错话了,你别难过好不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惹上这些人?
“不问!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你死。其它的,我也不想知道……”苏维气息微弱,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昏迷过去。
萧倬言慌道:“苏维,你不能睡,前面山上有一户人家,你再坚持一会……”
萧倬言走进柴扉,猛拍猎户的木门。
开门的是一名老头。老头见二人浑身湿透、半身浴血,吓得连忙关门插栓。
“老人家,您别怕。我和我二哥去金陵探亲,在路上遇到了山贼打劫,我二哥受了伤,求您救救他。”
老头开了一条门缝,上下打量他。
“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
老头迟疑道:“你腰上有剑,你们是江湖中人,我不想惹麻烦。”说着,又准备将大门栓死。
萧倬言将手掌卡在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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