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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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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心中一软,便承认道:“我是你的妻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叫我小维就好。”
燕七低眉敛目,小声念叨“小维”、“小维”。眼神清澈见底,像是氤氲着一汪清泉。
那日,冬日暖阳正好,照得篱笆小院斑斑驳驳。燕七伤势渐好,慢慢能下地走动。
苏维蹲在院子里洗菜,拉出长长的影子。燕七倚着柴扉在她身后看了许久,甚至抬手用指尖去描摹那影子的模样。
苏维回头看他。燕七默默走过去,蹲下来帮忙。
虽然快到晌午了,但井水依旧有些寒凉刺骨。燕七刚将手伸进去,苏维就一把将他的手抓了出来,“一边儿歇着去!”
燕七霎时觉得有些无措。
苏维见他神色微微有几分落寞,又温和道:“我不是嫌弃你不会干活,水里太凉了,你的手受不了,泡在里面会难受的。”
燕七侧头,温和笑笑,露出两颗白白的牙齿:“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妻子,你哪里不舒服我怎么会不知道?”
燕七微微有些愣神,是这样的么?是妻子就会知道的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要是没事做,去帮我生火吧。”
燕七点头,乖乖照做。
小厨房中,他蹲在地上,看着火光劈啪作响,慢慢捂住自己的肩膀,埋下头去,衣袖之下左手微微发抖,根本没有办法抬起来。
“这么快就好了?”苏维笑嘻嘻跨进门来。燕七来不及掩饰,眉间的痛楚之色悉数落入苏维眼中。
苏维一慌:“你肩膀又痛了是不是?你什么都别做了,赶紧回屋休息。我都说了天气寒凉,叫你别出来。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都不听话。大氅呢?不是跟你说了,出门的时候要披着吗……”苏维推他进房,絮絮叨叨一路骂他。
燕七突然攥紧她的手:“小维,你别对我这么好。”
苏维按他坐下,拿了柜子上用辣椒做成的药膏在手心搓到发热,毫不避嫌地扯开他的衣襟,一双暖暖的小手在他肩上反复揉搓。
搓着搓着,燕七忽觉肩头落下几滴温热的水珠。回头,苏维怔怔落泪。
燕七霎时慌了:“小维,你怎么了?”
苏维擦掉眼泪:“没什么,药膏太辣了,辣到眼睛了!”
燕七沉默着,抬手替她擦干眼泪,低声道:“以后别再为我做这些了,好不好?”
苏维将手指停在燕七的左肩之上,指腹轻轻划过那道伤疤:“燕七,如果我告诉你,你肩上的伤是我造成的,你会不会恨我?”
燕七微叹一声,右手揽住苏维,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附耳低声道:“不会!小维,我肩上的伤不是你造成的!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认得伤疤,我左肩上的疤不只一道,也不是同一时间产生的。所以,不管那跟你有没有关系,都不是你的错!”

☆、情仇交叠

秋高气爽,空气里都散发着草叶的清香。
苏维欢脱地跑进屋子:“燕七,燕七,你起来了没有,快陪我去逛市集。”
今日燕七多赖了一会儿床,衣衫刚刚穿到一半,就听见苏维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吓了一跳。果然,苏维毫不避嫌直接冲了进来。二人虽是夫妻,但燕七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一直没和苏维同房,好在苏维也没有异议。只是,作为一名女子,她实在不懂得矜持为何物。
燕七低眉敛目,默默无语将衣衫系好,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你缺什么么,要去买什么?”
“快去,快去,快陪我去。”
燕七温和道:“一定要今天么?明天行不行?我明天陪你去好不好?”
“不行!就今天去。”
对于她这种偶尔显露的小女孩行为,燕七无奈笑笑:“那好,你去院子里等我,我收拾好东西就陪你去。”
苏维笑嘻嘻出门。燕十三恰好进来,“怎么,你们要出门么?”
“陪小维出去逛逛。”燕七开始四处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
“雨伞!对了,那个衬了油布的包袱也给我。”
燕十三抬头望望窗外,艳阳高照,疑惑道:“不是晴天么,带伞做什么?”
“一会儿怕是会下雨。”
燕七带上两把油纸伞、一个空包袱,还背了个背篓,准备出门。
燕十三忽然道:“等等!”丢过一袋子东西。
燕七抬手接住:“什么?”
“陪女孩子逛市集,你不带银子的么?”
燕七一愣。
燕十三又道:“放心!随你怎么花,反正不是我的钱!我不心疼!我有个权倾天下的朋友对钱财没什么概念,他的钱全是我在打理,这些年也攒下不少,反正他现在也用不着了,你帮他花花。”
燕七微一迟疑:“你朋友的?不太好吧。”
燕十三抬头看他一眼。
燕七也不再推辞:“多谢了。”
燕十三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等燕七走远了才醒悟过来,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今天会下雨?旋即又想到,他平日里是不赖床的,今日比往常起得都晚。
燕十三很快就明白了,微微有些心疼,这个傻子,还欢欢喜喜地陪苏维去逛街。
燕七发现,陪女人逛市集是个体力活。
苏维一路挑挑拣拣,要买的东西着实不少,冠帽、佩绶、襜褕、曲裾、直裾、大氅、斗篷……只是,所有的衣衫都是买给燕七的。
燕七被她拖着一路试穿,没有“说不”和拒绝的权利,就连好与不好都是苏维说了算。
好在苏维也不挑剔,衣衫样式不拘,只要够保暖就行,反正燕七穿什么都好看,只是稍微消瘦了点儿,回家要养胖点才是。
燕七一度以为自己是她带出来的人形衣架,在无数次被裹成一个球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小维,现在才刚刚立秋,需要买这么多厚衣服么?”
苏维见他一手一个包袱、背上还背一个:“怎么?你拿不动了么,我帮你拿。”说着就把他背上的包袱自己背上,还把他手上的两个包袱也接了过来。
这下,燕七变成空手了。
苏维走了几步,回头道:“还不走么?我还没买完呢。”
燕七摇头苦笑,还要买啊?
然后,苏维又买了不少取暖用品,手炉、怀炉之类的,最后又接连买了七八个水囊。
燕七着实不解:“你很喜欢水囊么?买这么多水囊做什么?”
喜欢水囊?苏维一愣道:“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燕七又奇怪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
“燕十三给的啊。他说是他朋友用不着的。”
燕七揉揉眉心,缓缓舒了口气。燕十三!燕十三给了苏维一大叠银票,给了他一包散碎银子!这是叫重色轻友么!
见她买了一路,燕七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不给自己买点东西么?”
苏维奇道:“我又不缺什么!”
燕七沉默地看看一身男装的苏维,微微皱眉,女孩子不是应该喜欢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之类的东西么?
二人累得气喘吁吁,在一处叫醉仙楼的地方坐下,准备吃午饭。放下堆成小山的东西,燕七道:“你在这歇会儿,我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你不累么?”
“光陪你买东西了,我想买的还没买呢。”
“啊!”苏维抓头,好像是应该问问燕七想买什么。
燕七笑笑,转身出门。
他心里其实有些明白,苏维为什么买那么多保暖的东西,除了水囊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其它的东西都是为了他。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的?
抬头见到“玉宝斋”的门匾。其实,他刚才就想进来了。
老板见有主顾上门,殷勤上前:“这位公子想买点什么?”
“我想买一只簪子。”
“是您自己用么?”
“不。是给拙荆买的。”
“您夫人可真有福气,这位公子真会体贴人。小店的玉簪是整条街上出了名的。”
福气?燕七淡淡笑笑,从来都是苏维照顾他,他从未为苏维做过什么。
老板一见他挑玉的眼光,立刻明白,来的是位行家。
燕七最后挑了一支质朴典雅、浑身通透的玉簪,簪身小巧玲珑,几乎一只手就能握住。这支簪子如千年古潭般寂静幽深,几乎花掉他整袋的银子。
他将簪子攥在手心里,连盒子都没要,高高兴兴往回走。
等他快走到醉仙楼的时候,又有些迟疑了,来回走了几圈,该怎么把东西送给苏维呢?
燕七回来,坐到苏维对面,手心里都快攥出汗来了。
“你买了什么?”
“啊?哦!没买到……”
“那下午我陪你逛,你想买什么?”
“没,没什么,瞎逛逛吧。”
苏维百无聊赖,倚着酒楼二楼的栏杆,听一楼台上的说书先生讲话本。听了几句之后,她面色不善,说书先生讲的是“言贼”勾结燕国玉罗刹的故事,不知怎的,虽然燕七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还是不想让他听到这些。
燕七显然也听到了,神色淡淡的,似乎在想别的事情,此刻对他来说,明显有其它事情比那说书的话本更有吸引力。
楼下忽然有人拍案而起:“哪里来的鸟人在这里胡编乱造!你他妈给老子滚下来!你们忘了当年楚国人是怎么欺负我们的?靖王殿下浴血沙场的时候,你们躲在女人被窝里头享受太平,现在殿下不在了,你们如此辱他,真他妈不要脸!”
苏维勾起嘴角,感觉那人骂得她心里无比畅快。
燕七淡然道:“说书的本就是瞎编,何必那么认真呢。”
苏维回头看他,竟然生出反驳他的冲动,她差点儿冲口而出,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靖王。
楼下,说书先生反驳那人道:“这位兵爷,你怎知我说的不是事实?金陵城中都是这么讲的。”
那位大头兵几步冲上前,将说书的从台上揪下来:“老子是从炽焰军出来的,什么跟燕国勾结,纯属子虚乌有,老子告诉你什么才是真相!靖王殿下带着炽焰铁骑踏入燕国皇庭,血洗暮云城,金殿之上,亲手诛杀了燕国国君和太子!”
苏维的脸色“唰”得一下变得十分苍白,手指紧扣茶杯,“啪”的一声生生捏碎了杯沿。
燕七一惊,抬头看她。
“我先走了!”苏维忽然间急匆匆出门,像是在躲避什么,却不忘把三只包袱背上、拎上。
燕七背上她落下的背篓默默跟上,伸手去拎她的包袱:“我帮你拿吧。”
苏维一把甩开他。
燕七低眉,几分黯然。
苏维一路往前冲,走到醉仙楼门口,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身后,燕七撑起一把油纸伞,默默遮在她头顶。
苏维心中郁愤,抬手打翻雨伞,猛用力推开他:“不用你管!”。
燕七猝不及防,左肩重重撞在醉仙楼的外墙之上,瞳孔猛缩,眼中尖锐的痛楚之色一闪即逝。
苏维冲进雨幕之中,回头大喊:“你别跟着我!”
大雨瓢泼。
燕七几步追上,依旧将伞遮在她头顶之上,自己的半个身子落在雨幕之下,沙哑着开口道:“对不起!”声音几乎被嘈杂的雨声淹没。
苏维冲他大喊:“我叫你别跟着我,你听不见么!”
你杀我父兄、屠我家园,我以为我可以自己骗自己。却原来,那些血淋淋的事实就像横贯在你我之间的鸿沟,怎么也挥之不去。
燕七怔怔凝视着她,成串水珠顺着油纸伞淅淅沥沥,顺着衣领安静地钻入身体里。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垂下目光道:“对不起!”
整个人像是突然寂灭一样,瞬间冷冽如冰。
苏维拧着包袱转身而去。
燕七在原地顿了一会,依旧追了上去,固执地将她遮在伞下。
苏维终于怒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不行!”
“我知道!你把伞拿好,我这就走!”他强行将油纸伞塞入苏维手中。
“滚!”
燕七苦笑,默默转身,身影萧索,几分落寞,唇角溢出一抹刺目的殷红。
苏维拧着大包小包回家,一路上,脑海里全是燕七最后一个人默默离开的萧索背影,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担心、几分愧疚。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要冲他发脾气呢?
他那样子淋雨,身体受得了么?
燕十三首先是被她手里壮观的东西吸引了,翻开来一看,全是买给燕七的。
呵,你对他还真好!然后他问:“萧……燕七呢?”
“应该还在后面吧。”
“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么?”
苏维沉默。
燕十三立刻觉得不对劲了,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二人等了好一阵子,眼看雨越下越大,天都快黑了,还不见燕七回来。
苏维有些忐忑,喃喃道:“雨下大了……”。
燕十三垮下肩膀,叹气道:“我是该说你细心呢,还是该怪你粗心呢?看你买的那些东西,说明你关心他,知道他身上难受,不能淋雨,不能受寒。可你怎么不想想,他干嘛带伞出门,他是怎么准确地知道会下雨的?”
苏维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说,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燕十三点头。
苏维急道:“我出去找他。”
“等等!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维心虚道:“我……我……我赶他走,还要他滚”。
燕十三仰头望屋顶,简直无语了:“他今日起得比往日都晚,怕是痛得狠了才会这样。你来找他逛街,他见你兴致那么高,明知道会下雨、身子会更难受,还是欢欢喜喜地陪你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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