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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是他早先去摘的。
行前,普宁在宫里的随行护卫李进曾经暗访于季友,当夜便同他提起许多普宁不为人知的喜好。因为李进说了很多又说得很细,尽管于季友没仔细听,仍旧牢记了不少。
他说普宁喜欢槐花,还特别爱吃一般小馆常见的槐花麦饭,这是一道用槐花瓣与面粉同蒸的咸点。每年春季槐花盛放,她总会央求李进到宫外,帮她偷点点回来。
槐花麦饭制法不难,加上李进硬塞给他的亨制方法,队上厨子一读就懂。于季友怎样也没想到,早先懒得丢掉的册子,竟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随着布袋渐轻,轻柔若羽的槐花洒满彩轿里外,微风一吹,一阵清雅幽香四散,徐徐唤了枕上佳人。
这香气……好熟悉?!
普宁似醒未醒地张眼,几朵槐花自高处飘落。
“怎么会有这么多花……”她作梦似地伸手,再一瞧自个儿周围全布满香花,唇边立刻综出惊喜的笑靥。
她开心地起身,转头,便见于季友自布袋里掏出最后一把槐花,杨臂四洒。
“怎么是你?”不过眨眼,她一扫方才天具烂漫神情,又变回浑身利刺的娇蛮公主。“你来这里干嘛,你不是说成亲之前,我们都不能见面?”
“我听说你好几顿没吃。”他将掏空的布袋扔下,暗暗提醒自己,别再跟她一般见识。
“你不是很讨厌跟我成亲?我饿死了不正好稳你心意?”她抿嘴,眼里满是脆弱。
“下官不希望公主伤了身体。”
“我要怎么对待我自己是我的事,你又不在乎,少在那假惺惺。”
又来了。于季友叹气,她动不动就剑拔弩张,实在很难不动气。
“既然下怎么说说公主都不满意……”他一耸肩,一转身作势要走。
一见他转身,普宁连忙跳下彩轿。“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做什么……哎呦!”
一声惊呼响起,于季友回头,只见她滑坐在地。
她急着留人,竟忘了自己胃囊空空,一激动,便觉得头晕目眩。
于季友赶忙来搀。“有没有摔着哪里?”
“膝盖……”
他一听,立刻将她扶上彩轿,翻高她裙摆检查,只见她洞圆温润的膝上,印着一个斗大的红印。
“会疼么?”他轻轻揉捏她膝盖。
“痛……”
“这样喔?”他试着动动她小腿,就怕她跌伤了筋骨。
没刚才痛--她正想回答,可一望见他溢于言表的担忧,她突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瞧他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关心她……
等不到回答,他抬头再问一次:“怎么样?痛不痛?”
“……不压就不痛。”一对上他探询的眼,她心头一慌,脸突然红了。
他松口气。“看样子只是摔红了膝盖,多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看他轻手轻脚的模样,那股子呵护,让她忍不住又问:“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来,还帮我摘了那么多花?”
“下官刚才说过了,不想见公主伤了身子。”他顿了一下又说:“下官要厨子做了公主最喜欢的‘槐花麦饭’,刚叫女官们去端,应该快到了。”
她心头一甜,不过一想,不对啊,他打哪知道她喜欢吃槐花麦饭?“是谁告诉你的?”
他表情无奈。“您的问题还真多……”话刚说一半,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于大人,小的把东西端来了。”
“您先吃吧。”他睨她一眼,而后朗声喊:“端进来,公主已经醒了。”
见他说完又要走,她忙问道:“你要去哪?”
他叹气。“依礼,公主跟下官在拜堂之前,不能私下见面。”
又来了。普宁小嘴一嘟。
瞧她忽喜忽嗔的表情,他突然觉得可爱。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娇蛮公主,没他之前想的难相处。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她斥道,可失落的神态,却泄漏了她的心情。
不顾她抗议,于季友将手伸到她面前,摸猫似的抚着她脸颊。
“讨厌,谁准你碰我……”
这一回,他可没被她表情吓跑。
“我会尽量找时间来看你。”手刚收回,女官们正好走进红布帷幛中。
“公主、于大人。”
于季友颔首。“你们伺候公主用膳,我先走了。”
“嗳……”不等普宁说完,于季友已经消失在帷幛外。“跑那么急干嘛,多陪我一下又不会死……”她嘟嚷着抱怨,不过一瞄见四散的槐花瓣,她又立刻综了抹笑。
就说吧,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
她掬起如羽的花瓣朝空一丢,片片香花散落,如雪般覆在她头上身上。
她此刻心情,就像纷飞的花瓣一样,轻盈雀跃。
而后她望向女官们,甜甜一笑。“拿来啊,不是要叫我叫东西?”
她这么一说,女官们笑逐颜开地将吃食送上。
又是一日,大队仍在前往襄州的路上;一早,于季友便叫胡里过来问安。
“我们家大人今早观了云,,他觉得明儿个或许会下雨,今天中午可能不停队休息,看能不能趁晚赶进下一个城镇。”
在彩轿里边织绣打发时间的普宁抬头问道:“你们家大人就交代了这些,没别的了?”
“回禀公主,当然还有。”萌里从鞍上解下一个包袱。“这是我们家大人一早发现的,他说公主您应该会喜欢。”
一名女官接来打开,普宁一看,灿笑如花。
是一颗颗红艳如霞,大若儿拳的甜杏。
她掀帘问道:“真是他特别为我摘的?”
胡里靳钉截铁地回道:“回禀公主,千真万确,小的岂敢胡诌。”
普宁这才点头要女官收下。
“帮我拿去洗洗……”她说完后看向胡里。“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公主,小的姓胡,单名一个里字。”普宁本就国色天香,这会和颜悦色,更是美得教胡里心儿不住狂跳。
普宁慢条斯理地唤:“胡里。”
“小的在。”
“记得,回去帮我跟你们家大人,说我谢谢他。”
“回禀公主,小的绝不会忘。”
回到队伍后边,胡里还一脸晕陶陶。
不待主子询问,他辟哩啪啦就是一串赞美。“大人,公主长得真的是--跟仙子一样!刚才小的送礼过去,公主一见小的手里捧着什么,立刻冲着小的一笑,那笑……哎呦!”
里捱了一记爆栗。
于季友没好气地说:“公主长得多美我没眼睛看?啰啰嗦嗦一堆。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公主说了什么?”
说也怪,早先听胡里夸赞,他心里毫无感觉,可这会儿再听,却挺不是滋味,感觉好像应该属于他的什么,被人占去了似的。
胡里挲头傻笑。“公主好秀气好温柔地说--‘记得,帮我跟你家主子说,我谢谢他’……”胡里拔尖嗓音模仿着,后一拍掌。“您不晓得公主说那话的表情多美,真的,就跟……”
“仙子一样。”于季友接口。普宁那娇样他昨晚也见过,根本不需胡里再三提醒。“老这一句,可不可以换个新词?”
“小的学问又没大人好……”胡里嘟嚷。“不过说真的,大人那几颗甜杏,还送得真妙。”
于季友心里觉得开心,又不想教胡里知道。谁教他早先说了一堆狠话,这会儿再去讨好人家,不成了自掌嘴巴?
“说完了就归队,我想四处巡逻看看。”
胡里收起笑脸。“怎么了?大人觉得哪儿不对?”
“太安静了。”他回顾后方跟径。
虽说深林野地闲人不多,可一路行来,林间连只鸟儿、野兔也没看见,实在不太对劲。
于季友从小跟着他爹南征北讨,天生是块习武领兵的料子,对于他人难以感觉的风吹草动,他直觉向来神准。
他这特点,久跟在他身边的胡里自然十分清楚。
不啰嗦,胡里随即调转马头,跟着巡视去。
中午,真如胡里提醒的那般,大队没扎营煮食,只派护卫送来烤饼、腊羊肉跟几壶清水,要所有人就地用膳,半个时辰即刻动身。
坐在轿上的普宁刚吃了一点,灾难突如其来降临。
斗大的尖石暴雨似地打来,众人闪避不及,只能拿头手硬挡,没一会儿几人额上手上全是鲜血。
“是盗匪!快保护公主--”
“保护公主--”
一阵兵荒马乱中,蹄声吼声跟着响起,仍摸不着头绪的普宁掀帘欲看,“啪”地一声,一颗尖石正正打中轿棂,吓得她赶忙缩手。
“危险,公主,您千万别出来!”
帷幔后,普宁看见女官们群起护在轿前,挡得她豕没法瞧清楚状况。“别挣挡着我,快口诉我怎么回事?”
“前头后边全围满了盗匪……啊!”
一女官刚答完,一阵箭雨四落,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官们根本没闪箭的能力,只能拿身子护驾。
帷幔后,普宁瞠着大眼看着女官们像被射中的雀鸟一般,无力摔跌在地。
一女官后腰中管,身子痉挛,突然跌进轿中。
不假思索,普宁伸手搀扶。“你怎么了?”
“公主……”一句话还没说完,女官便没了声息。
“不,你醒醒,怎么会这样!”
普宁泪眼汪汪拍着女官面颊,她记得这位女官,刚才京是她端膳来的,怎么才一会儿,人就死掉了?!
外边呢?外边人没事吧?
她踉跄跨出彩轿,放眼望,是怎般的凄惨场面。轿前,是以身挡箭而死的女官们,每个人身上背上全桶满了箭杆。远些,是横列着惨死的轿夫们,面前,尽是踩脏的烤饼跟腊羊肉,江血浸湿了泥地。
杀声吼声、铁刃相击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是为了保护她才死的。
“对不起……”普宁哭泣着捂上一女官瞠直的双眼。
“公主,危险,快进轿!”正与贼匪缠斗的护卫一见普宁出轿,奋力顶开贼匪。
她抬眼一见贼匪提刀追来,大喊:“小心!”
“呀”地一声惨叫,一把刀自护卫胸口穿透。
她脸发白地瞪着透出护卫前胸的血刀,穿着红衫的身子猛退,刚才咽下的烤饼在肚中翻搅,几乎教她呕出。
“你就是公主?”满脸黑胡的贼匪抽出长刀,朝普宁一瞪。
不!她现在该怎么办?有谁能来救救她?
连连后退的普宁被倒在轿前的女官绊倒,整个人跌坐在地。
“跟我走。”贼匪伸手。
“拿开你的脏手。”
骑着白驹赶来的于季友一个蹬跳,长脚便将贼匪踢得老远。他旋身搀起普宁,黑眸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没事。”她拿手一抹泪湿的脸颊,而后抬头,看见贼匪又擒刀冲来。“小心!”
“后退。”于季友身一转,即时横剑挡下了长刀。
阳光下,腾腾闪耀的长剑犹如银蛇乱舞,贼匪似没想到队伍中藏有这般高手,一时接应不暇。
回身一见伙伴只在远处观望,不肯前来援手,贼匪才放声怒:“还傻在那干嘛!”
闻声,众贼才回过神似,一拥向前。
他有危险。
瞧见倏地变多的贼匪,普宁想到于季友极可能会像伺候她的女官们一样,惨死在他们手中,不行,她得想个法子帮他,她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因她死去。
她唇一抿,回头,几颗尖石就落在她脚边不远。不作它想,她拾起,朝贼匪头上身上痛砸。“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也许是砸头的尖石唤醒众贼的记忆,也或许是发现于季友难以轻取,几名贼匪放弃对峙,改冲到普宁面前。他们想到,只要拿下公主,哪怕有再多高人,也不是他们对手。
一见情况不对,于季友不恋栈,立刻赶到曾宁身边。
“抓紧我。”他揪住她后腰,一矮身便要跃出贼阵。
“往哪逃!”贼匪手快,刀一横更朝普宁身侧劈去,摆明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一人。
于季友只能拿背挡下这一刀。
“小心!”普宁大叫。
“抓紧!”捱砍也没能阻挡他窜飞的动作,一个踮步踏上轿顶,再一跃,两人便一同上了树头,目标是停在远处的白驹。现在第一要务,是将普宁安然送离险地。
紧抱他腰杆的手摸到一阵湿热,普宁瞪大眼讶然道:“你流血了?!”
“小伤。”纵使疼得脸色发白,他仍要强装没事。几个蹬跳将普宁送到马上,回头又砍了几名贼匪,这才翻身上马。
她偷空看着自己沾满红血的双手,身子不住发抖。
于季友察觉她的反应,问道:“冷么?”
“你看你……”她小手儿往他面前一凑,泪如雨下。“好多血!”
“我是石头人,捱一点伤不要紧。”他手一推要她抓住铠甲,头就低在她香香的发上低语:“抓紧,我要催马快跑,免得贼匪想到拿箭射我们。”
“有人要带公主逃跑!”匪阵中传来喊声。
风声杀声呼呼拂过普宁耳朵,她怕得不敢张眼,只能埋头偎进他胸膛,随着他每个挥剑退敌的动作,感觉他全身肌理的起伏。
普宁想起早先他飞奔前来救她的英雄举动,心旌动摇。原来父王的眼光没错,现在为了保护她奋战不懈的男人,确实是个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