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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怕得几欲落下泪来,却听‘啪’不远处火石声响起,屋内瞬间明亮有如白日,堪堪抬起头,只见大哥那张冰块脸正定定地望着自己,顿时眼泪竟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牢内案侧,案上灯盏,大哥着一身洁白的儒袍席地而坐,案上横着的,是大哥几乎片刻不离身的湛卢宝剑。
看到弟弟彷偟无措的表情,蒙恬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伸出右手食指微微拨弄着案上烛火,左手按了剑身,轻轻擦拭着,“知道大哥这把剑是怎么来的吗?”说着自问自答:“这是大哥十二岁的生辰礼物。是大父赏给大哥的……”
见蒙毅露出诧异的目光,蒙恬抬起头,只听他回忆道,“那时大哥伴着大父在北疆打匈奴,呵呵那个时候的老单于可比如今的头曼难缠得多了……可是大哥从来不怕他更不怕死,因为大哥十岁参军,十二岁时就能倚仗这一身武功,单枪匹马在近千人的匈奴骑兵队中杀他个三个来回而毫发无损地回来。更何况,鬼谷弟子,尽忠保国,区区北虏,又有何可惧!”
蒙恬抬起头,望向窗外月色,“后来大哥十二岁生日那一天,正逢又一次匈奴冬猎,他们袭了我中原人的马队,劫走了粮食不说,还杀了马队所有的商人、妇孺、将士,近两百条性命,只留了一地的血,染得绿洲之水尽数化作殷红……于是大哥向大父请命,要去追及那支匈奴马队为兄弟报仇,却挨了大父五十鞭子还被大父绑了起来。”
也许是听见蒙恬被打,蒙毅不再挣扎,安静下来,显然进入故事状态,蒙恬继续说道,“后来,大哥连夜被孔刚救出,集结了自己的几个小弟兄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去报仇,却又一次被大父发现拦在了我军营地外,我本以为完了,刚捧了鞭子跪下请罚,然而大父忽然丢了鞭子将腰间的湛卢剑放在我手中。”
“大父他说,‘恬儿你说的对,宝剑就是宝剑,不当因它剑鞘雕花、剑柄镂月,就不让它锋芒出鞘、剑指苍天,去吧……若是胜了,这柄湛卢,从今而后,归你……算是今年大父送你的生辰礼物。’当时大哥高兴极了,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不但大父对我的一场试炼,更是老天爷对我的一场试炼。”
“我们遇见了雪崩,茫茫白雪中整整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大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怕死的滋味,需知我们鬼谷门将才辈出,自小喊着‘尽忠保国,马革裹尸’长大,可是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会饿会冷会怕。”
“那一次,大哥是真的怕,怕死了后再见不到大父,怕死了以后再也无法回报父母的恩情,怕的要命像个胆小鬼,就像现在的你……”
蒙毅倏地打断,“大哥,你不要说了,毅儿不想听,毅儿不是大哥,也不想做大哥,”只见弟弟抬起头,哭得红肿的双眼中露出几分坚定的目光,“毅儿不是胆小鬼,也从没有怕过,包括死……”
“好!不是胆小鬼!”蒙恬嘴角微微扯动,一步步地走近蒙毅,“连命都胆敢不要了,自然是不怕死的,真了不起!”
“起”字未落,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弟弟的左颊上,“鬼谷门历代多少英雄豪杰,血洒疆场,为国捐躯,想不到我蒙家有幸,竟养的出你这么个自寻短见的软骨头!”
见蒙毅欲言又止、神色闪烁,蒙恬又倏地拧起蒙毅的下巴,低声冷笑,“呵呵大哥真是愚蠢,忘了墨家少主子一脑子的好计谋,敢情说不准是为了让大哥信你,又编出的一场好戏吧……连自己的性命都算得进去,有种的小子……”
不敢相信地望着大哥,泪水倾泻而出,只见蒙毅拼命摇着头,“毅儿没有,真的没有……”蒙恬最见不得眼泪,打小见弟弟一哭,就说不出心烦,只听他厉声喝道:“还敢哭!有脸做没脸认,只会流马尿子,没出息的东西!”
蒙毅突然不哭了,只听他闷声道:“要说毅儿骗大哥信我清白,那也是随了大哥的。当初大哥不是也在暗血阁编了场自残的好戏,才骗了毅儿回……”话音未落,右颊也挨了一掌,迅速夸张地高高肿起,和左边对了称。
“哪个稀罕去骗你留你?”蒙恬再难冷静,气得发抖,攥了蒙毅的前襟,喝骂,“想不到让你抄了一年的孝经,竟抄得你如今一身反骨出来?小东西,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圣贤之道,有没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
一句谁稀罕你去留却使蒙毅莫名其妙地冷静了下来,只听孩子淡淡道:“什么是圣贤之道?书上的东西,我背得出来,莫说夫子不信我,就是大哥,恐怕也不稀罕不是吗?何况都说圣人行不言之教,大哥既然觉得道理说得通,毅儿自然懂了会遵从,何必需要这些堂而皇之的言论为暴力正言,何必依靠刑罚家法来让毅儿记住?不是多此一举么?”
眼见蒙恬的脸色越来越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约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胆气倍增,也不顾了后果,只听蒙毅一字一顿道,“毅儿肯挨打认罚,不仅因为大哥是大哥,更是因为服大哥,因为大哥从来说到做到,不像淳于夫子那些人。毅儿承认,毅儿身在墨家多年,学了一身大哥所谓的反骨,但毅儿学得是墨子利民爱人的实用之道,所以对毅儿来说,那些狗屁的儒家圣贤之道,谁爱被忽悠谁被忽悠去,毅儿自问没有那么好骗,毅儿统统不服!”
“啪”又挨了一记耳光,谁知引得蒙毅更是一吐而快。
“大哥看看,风云乱世几百年,七国你打我我打你死了这么多人,又有哪家诸侯不是喊着圣贤之道、先王之道,手里却握着屠刀,靠着我们‘法墨兵’三家杀人的本事打天下,可最后受灾受难的还不是骗得团团转的老百姓?”
“三代礼崩乐坏以来又有哪个人是真正相信存在什么圣贤之道的?如果有,为什么他们说的和做的明明就完全不一样,说得出而做不到的,算个屁!”
“如果真像淳于先生说的,先王之道真的有用,为什么孔孟终生奔走中原郁郁不得志?为什么我们墨家的祖师爷一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却还被贵族们称作暴民小人?如果……如果这些狗屁道理真的能救天下,为什么至今还有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如果这些狗屁道理真能救万民于水火,你们统一什么天下?相安无事不好么?说穿了不都是为了你们功名利禄的私欲不是么?”
蒙毅的眼眶里噙着眼泪:“好,毅儿就算信先王之道救得了天下,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救救楚国?救救墨家?救救毅儿?不要逼师尊恨秦国,不要逼爹爹打楚国,不要逼大哥打毅儿……”
“可是它们做不到!所以大哥,毅儿恨,恨这些虚伪的玩意儿,更恨那些伪君子,从小就恨透了,就是因为这些狗屁又骗人的道理,骗得大家乖乖地听话做傻子做骡子,骗得大家受苦受难还要忍着……”
“毅儿今天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若是哪句话不中听,大哥左右打死毅儿,以正国法门规家法,随了大哥高兴,反正毅儿今天已经死过一次了,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终于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两眼一闭,等了蒙恬发怒动家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心故我在
蒙恬没有动手,他静静地看了眼弟弟,倏地开怀笑了,平静如水的双目对上蒙毅那双时而极冷时而极热的眸子。
“那你告诉大哥,你觉得该怎么办?”见蒙毅低头不语,蒙恬嘲讽道:“不过是弱者的愤怒抱怨,却拿不出实际的解决办法来,说得出而做不到,倒请问精通实用之道的墨家少主,你与你刚刚谩骂的那些儒家伪君子又有什么区别?”
蒙毅摇了头道:“不,现在或许没有,可是将来一定,一定会有的。”蒙恬莞尔:“那大哥再问你,什么又是你认为的真正的圣贤之道?”见蒙毅刚要开口,蒙恬笑着提醒,“你刚刚说了,书上的东西,大哥不稀罕也不要听,大哥只想听毅少爷你的见解。”
蒙毅狐疑地打量了兄长许久,抿了嘴唇,忖着:“算了,刚刚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说了,也不差多一句的。”
他鼓足勇气道:“毅儿从不知道什么是圣贤之道……可是,不管大哥信不信,很早以前,毅儿就一直相信,相信这世上有种东西比师尊的机甲还要神奇,神奇得值得所有人去相信……毅儿也相信,这世上总有一种法子比嫂嫂的药还要管用,可以救活所有的人、让大家不要再受战乱之苦……”说着说着他自己都觉得太过荒唐,低下了头说不下去。
蒙恬突然上前按了一下小弟的脑瓜子,用从未有过温和的语气问,“既然你有如此‘伟大’的事要做,竟还舍得寻死?”蒙毅沉默了半天,忽的哽咽道:“可是毅儿撑不住了,毅儿不想因为毅儿这条命,再牺牲任何人了……这些年只要毅儿活着,总是就有许多人因为毅儿而死,我就是个祸种……”
“毅儿……毅儿记得,小时候一群小孩子从拐子手里逃出去,最后……最后只有毅儿活下来了,而毅儿的伙伴的尸体躺在死人堆里,毅儿胆小得都不敢去帮他们收尸,生怕拐子又回来……”
“后来在墨家,师尊为了让毅儿练习天鬼真炁,捉了许多贪官或土匪给毅儿练功,可是毅儿知道……他们再坏也是活生生的人啊,可那个时候的毅儿怕师尊怕得要死,连个不字也不敢说,后来毅儿每天都梦见他们晚上找毅儿来索命……”
“而这些年毅儿想出的很多很多算计,最后都是用一条条人命换来的,他们……他们都是因为毅儿死的……所以毅儿只想少死一个,哪怕一个也好……毅儿知道现在大哥不信毅儿也是毅儿活该,因为毅儿也许真的扯谎扯惯了,屡教不改,已经回不了头了……可是毅儿也不想的,真的不想的,因为比起人命来说,扯谎真的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满是泪痕的脸蛋倏地笑了,“其实大哥你知道吗?毅儿扯着扯着,最后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了呢……呵呵这样的毅儿为什么还要活着?大哥告诉毅儿又该信什么坚持什么?”说罢又低声啜泣起来。
“知道自己这条命来之不易,竟还敢死!”蒙恬本是静静地坐着听,听得啜泣声,忽然站起身,抡圆了巴掌,狠扇了弟弟四记耳光,蒙毅立刻双颊红肿,嘴角流血,哭得不敢再说下去。
蒙恬从案底抽出一根马鞭,走近蒙毅淡淡道:“少拿人命来为你的软弱树碑立传!我们鬼谷门没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弟子。记住,是个男子汉的话,从今往后就把这些自怨自艾的废话统统给我咽到肠子里去。是的,现在你什么都不需要相信,只需要相信大哥手里的鞭子,你信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该做什么,就这么简单……”
果然还是要打我吗?言尽于此,想不到还是枉然吗?蒙毅只觉心中苦涩难言,默默闭上了双眼,打吧,打吧,师尊说的对,也许暴力或许真的是解决问题最好最快的方式,不是吗?遂闭了眼,吸了吸鼻子道:“毅儿知道,今天毅儿所犯的家规,已是难以计数,大哥要怎么罚毅儿,毅儿都绝无怨言。可是现在能打的地方只有背上了,求大哥褪了毅儿的衫子再打,嫂嫂不善女工,这衫子她做了一个月呢,毅儿可不想弄坏了它……”
只听蒙恬讥道:“有阿莲那么大的靠山,我哪敢再打毅少爷你……况且你嫂嫂都说了,我若再狠罚你,她怕是这辈子都饶不了我……还衫子?我蒙恬的弟弟果真了不得,小小年纪就已这般疼惜女人,长大了也不知要骗得多少女孩子为你伤心流泪。”
蒙毅惶恐地望了喜怒不定的大哥一眼,大哥这什么意思,他清楚大哥那一丝不苟的脾气,一旦开始开玩笑了,一般绝没有好事,只见大哥轻轻拍手,“嗨”得一声门外阿布士架了一个被打昏了的少年进来,麻利地左右扯下两串铁链将他紧紧锁在蒙毅对面的墙壁上。
“小乐!”看清那少年鼻青脸肿的面目,蒙毅顿时明白蒙恬要做什么了,一时间急了,朝了蒙恬声嘶力竭道,“大哥,求你!要打要罚冲毅儿来,饶了小乐吧!哪怕依法办了毅儿毅儿也认,但送机关分布图的事真的不关小乐的事,都是毅儿唆使。他只是我院里的一个小厮,和墨家毫无干系,大哥一向仁义为怀,不会伤其无辜的。”
蒙恬冷冷瞥了蒙毅一眼,摇头苦笑:“毅儿,事到如今,你还不愿与大哥说实话吗?你自己不拿出信任来,又如何让他人信你?”转了头命令道:“泼醒这小子!”
阿布扯起小乐额前的头发,用腰间酒水泼了好几次才把他泼醒。小乐伸了舌头,舔了嘴唇周围一圈,还没睁开眼就骂咧咧道:“你丫的秦贼,就是他娘的有钱,连送小爷的酒水都是纯的,不过啧啧老秦酒又苦又辣,不但恶心还浑没半点回味儿,就跟你们这些粗暴的土鳖一样没内涵,有本事再来啊,再让小爷舒服一顿!如果伺候小爷得爽了,说不定用墨家神功指点你们个一二,好助你们秦贼早日修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