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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忘尘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起来吧。”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乏,“与你无关,何况若不是你把他带回来,我可能也见不到他了。”说完,他又道,“沿途山寨没人有这个胆子和本事,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么?”
“像是流匪,一共三个人,都带着纱帽遮脸。身手很好,下手又快又狠,除了忘愁少爷和我,其他人几乎连五招也接不到。而且他们出手很有默契,和一个人对敌像是同三个人一般。哦,对了,”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我听见其中有个人喊了一句……‘大牛让我来’。”
兰璃蓦地一怔。
“他们三个是不是杀人时会发出怪笑声?”她问。
“是!姑娘怎么……”
“阿璃?”萧忘尘也诧异地看着她。
兰璃冷声一笑:“几年前我也曾着过他们的道,险些死在他们手里。”
床上忽然传来一声闷闷的痛哼。
萧忘尘立即回头,转身走了过去,可是等了片刻,箫忘愁也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他什么时候能醒?”他问候在一旁的大夫。
“这个,在下也说不准。也许很快,也许要过上几天,总之也只能尽力了。”
萧忘尘再次沉默下来。
“……忘尘。”兰璃说,“我想,也许有个人可以请来一试,”又紧跟着说了一句,“但你心中还是要做好准备,毕竟……”后面的话她不忍说完,却又因为担心他期望太高最后失望而不得不出言提醒。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问道:“谁?”
“清音谷,侍梅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过几天去外地,轻装简行不带电脑。。。所以这几天没有特殊情况耽误的话会日更补上,节日快乐~
、玉碎
派去清音谷送信的人很快便快马加鞭地出发了。
而在之后的几天里,又再发生了三件事。首先是身为逍遥侯夫人的宋清徐一改往日不过问内府事务的风格,开始出面管理府内日常,还谢绝了一切来探视箫忘愁的访客,这其中,包括了她自己的父亲。
然后,便是灵州新来的知州大人走马上任。
至于第三件事,便是在第四天清晨,一直昏迷的箫忘愁终于醒了过来。
“哥……”清醒后的箫忘愁很快便回忆起了自己受伤前一刻发生的事,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完全不听从自己意志的使唤。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仍透着明显的虚弱,“我,好像动不了了……”
“……”萧忘尘想说些什么安抚他,然而编织的谎言才到了喉头便哽住,他看着自己弟弟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酸痛。
“忘愁,听奶奶说,”萧老夫人看出他情形不对,便立刻道,“你这次的伤有些严重,所以,需要调养些时日。”
箫忘愁却像是压根没有听到她说什么,目光直直盯着他的兄长,良久,语调平静地喊了一声:“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是不是废了?”
萧忘尘的眼眶骤然酸涩,但他随即便狠狠将这股酸涩忍了回去。他知道,此时此刻,容不得他有丝毫软弱流露。
“忘愁,”他镇定地看着他,“我已经派人去清音谷请侍梅公子来为你医治了,你不会有事的。”
兰璃在一旁听得不由一怔,随即也是一阵心酸。她知道萧忘尘其实明白她的意思,这种事,任谁也不敢保证。可是在箫忘愁的面前,他却仍选择了给予他十分的期望,哪怕这希望到了最后可能于箫忘愁来说会显得漫长,但不管如何,总能让他心有期待。
她忽然有些不忍再听下去。
“侍梅公子……”箫忘愁重复了一遍,“哦,那个医毒双绝。他什么时候来?”
他一直很平静,但这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极其不安。是啊,侍梅公子什么时候来呢?萧忘尘知道,这个问题才是那最后的一根稻草。
“他……”萧忘尘没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说,“你放心,他和你兰璃姐是朋友,只要收到信就会立刻赶来的。”
箫忘愁听了,没说什么,只缓缓移开了目光,过了片刻,才淡淡“哦”了一声。不等其他人再说什么,他又续道:“我累了。”
这时,宋清徐端着一碗熬好的细粥走了进来。
“忘愁,”她说,“吃些东西吧,你刚醒来,若不润一润肠胃会受不了。”见他没反应,她又接了一句,“是你喜欢喝的桃花粥。”
“谢谢,不用了。”箫忘愁的声音很轻很淡,“不要给我吃东西,也不要让我喝水。”
瞬间明白了他用意的萧忘尘只觉浑身冰冷。
宋清徐已经红了眼眶。
萧老夫人强忍着泪意,说道:“但你什么也不吃怎么能行呢?”
“让我睡觉吧。”他闭上了眼睛,口中却最后续了一句:“若是侍梅公子来了,记得叫醒我。”
萧忘尘转身走出了邵华阁。
***
“忘尘!忘尘!”兰璃在后面一边提劲使着轻功追,一边不住地喊。
可是萧忘尘像是什么也没听到,只施展着萧家独步江湖的轻功蝶舞微步朝什么方向奔去。
直到在一座石墓前停下。
兰璃来到他身边,看清了上面刻的字——是萧惜墨夫妇的合葬墓。
“忘尘……”
兰璃话音未落,萧忘尘便忽然大喊着一掌拍在了旁边一棵西府海棠上,霎时震得漫天花飞。
然后,她听见他呜咽起来。
兰璃忍不住落下泪来,走过去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若你也不撑住,忘愁就真的绝望了。”
“阿璃,”他说,“忘愁怎么办?他才二十四岁,”他脸上满是泪水,眼睛里仍不断溢出来,“我弟弟怎么办?他怎么办啊……”
兰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安慰和希望虽然是失意绝望的人最需要的,但有时候却也是最空洞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忘尘才终于恢复了一丝平静,他凝望着父母的墓碑,问道:“侍梅公子会医好他的,是么?”
不知到底是在问谁。
但兰璃却点点头,回应了他:“嗯,他一定会。”
身后不远处传来动静,兰璃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因为不会武功只好一路喘着气跑着追过来的宋清徐。
此刻,她望着萧忘尘的目光满是担忧与心疼。
兰璃忽然有些庆幸,这个叫做宋清徐的姑娘,她是忘尘的妻子。
***
箫忘愁依然不吃不喝。
这已经是他醒来后的第二天,因为药也是用水熬的,所以他甚至连药也不肯喝。眼看着他虚弱的连声音也快提不起来,萧忘尘心一狠,点了他的穴道逼着他喝了些粥。
“忘愁,”兰璃忍不住道,“清音谷离逍遥坞有些时日的路程,就算去时快马加鞭,可是侍梅公子他……他行动不太方便,是不能和逍遥府的人去时相提并论的。你不能这样等下去,否则他来了,你却已经支撑不住了。”
箫忘愁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她,因为缺水而干的起皮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说的是:“行动不便?”
兰璃怔了怔,随即有些了然他为何对这四个字十分敏感,于是嗯了一声,点点头:“他的腿,有些先天之疾,不利于行。”
箫忘愁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头顶的帐子,良久,再次闭上了眼睛。
萧忘尘以为他又要继续昏沉沉睡去,“忘愁,你要是不喜欢旁人伺候,那我搬到外间来住吧,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箫忘愁蓦地睁开了双眼,胸膛的起伏明显比起之前更为强烈。
“你要在韶华阁住一辈子么?”
萧忘尘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你别多想,我只是……”
“哥。”箫忘愁淡淡打断了他,半晌,他看着萧忘尘,说道:“给我个痛快吧。”
萧忘尘震住。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箫忘愁说,“那个侍梅公子,他连自己的腿都没能医好,更何况是我这样……我们谁也不要再骗自己了。我不想,”他说到这儿停了须臾,像是气息不够,又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做一辈子只能在床上用夜壶的人……哥,”他转眸看着萧忘尘,泪水便倏地从眼角落下,然后用近乎于哀求的声音说道:“杀了我吧。”
萧忘尘撇开视线不看他,用近乎于僵硬的声音回答:“你想都别想。”
“哥,”箫忘愁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爹临终前说过让我们两兄弟互相照顾,所以你不肯放弃我。可是我是箫忘愁啊,”他唇角淡淡牵起一抹苦笑,牵动眼角泪水簌簌落下,“我宁愿当时就摔死也不想这样活着。从小到大你一直让着我,这一次,再让我任性最后一回吧,求求你,杀了我……”
“哥!”
忽然间,这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萧忘尘的背脊蓦地一僵,但他终是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等着侍梅公子”,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
翌日,萧忘尘夫妇被新任知州送来的帖子请去了知州府中做客,而兰璃则去了镇子上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谁也没有想到,变故,不过在转瞬。
彼时,萧忘尘和宋清徐正在参加午宴,逍遥府中便匆匆来了人报消息:
——箫忘愁吞香粉自尽了。
萧忘尘的脸色刹那变得毫无血色。
待赶回逍遥坞时,他看见的,只有箫忘愁的尸体,还有,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宋清月。
“表哥,对不起……”宋清月不停抽泣着,“我,我来看望忘愁表哥,送了个香囊给他助他安眠,谁知,谁知……”
萧忘尘木然地坐在床边看着箫忘愁苍白削瘦的脸,没有说话。
宋清徐看着仍在兀自哭泣的宋清月,无声地闭上双眼,叹了口气。她不想再看她一眼,立刻吩咐了人送宋清月离开,然后走到萧忘尘身边,轻轻扶住了他的肩。
“他睡得真好……清徐,你还记得,忘愁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么?”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空落,仿佛神游一般的语调让宋清徐觉得更加心疼。
她点点头,泪水落在他肩上,“他小时候爱跟在你后面,什么都以你为榜样。”
“你看,他长大了,模样很好吧?”萧忘尘笑了笑,“他以前说,他这个长相即便老了也会很受姑娘喜欢,真是能吹牛。”
“表哥,”宋清徐咬了咬唇,“你别这样……”
他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仍自顾自道:“但他怎么,怎么只活了二十四岁呢?”
“表哥……”宋清徐流着泪抱住了他,“忘愁下辈子还会和你做兄弟的,他会好好的,会长命百岁。”
过了许久,她听见他说:
“清徐,我要报仇。”
“那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作者有话要说:姨妈痛了一天,折腾得不行,好些了才捣鼓的这章,所以比较晚ORZ~~
、狭路
青烟袅袅,氤氲不散的烟气熏得人眼阵阵发疼。
纪风柔看着眼前这口乌黑的棺木,许久,终于缓缓伸手触碰到这股寒凉。
“你来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却冷漠的声音。
她吸了口气,转过身,然后看见了穿着一身素衣的萧忘尘,他瘦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眸子里的神情,更是透着冰冷和忿恨。
“我来看看他。”纪风柔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棺木,“我知道,你并不愿意再见到我。”
“看他?”萧忘尘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们需要么?”
她蓦地愣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从前她对他说过的这样不屑又冷漠的话,终于,在这一刻,他还给了她。
“忘愁的事,是我欠你们的,”纪风柔定了定神,说道,“我会还给你。”
萧忘尘忽然笑了起来。
“那如果,我要你的命呢?”语音落下,眼神骤变,萧忘尘突然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喉头一阵憋闷,纪风柔咬着牙,努力抬眸看着他,脸上是毫不意外的坦然。
但他眼中的如火燃烧的恨意却渐渐变成了嘲讽。
“你以为你是谁?”他说,“想伤人的时候便伤,想补偿了又非得跟在别人后面要补偿。你问过别人愿意么?你问过别人稀罕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肆意扰乱他人生活的行为真的很让人厌恶?”
他丢开了她的脖子,就像在丢掉一件他视如敝屣的东西。
“我不会杀你。”他淡淡说着,却没有看她,径自走到了灵前的烛台边,引燃了一张纸钱,然后一张一张,看着它们在铜盆中燃烧,灰灭。
“从今以后,萧家与你们两不相欠。”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却没有映出半分温度。然后,她听见他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纪风柔终于离开了。
萧忘尘听见她慢慢远去的脚步声,鼻尖一阵阵嗅到的纸灰味,还有铺满视野的白绢……他忽然觉得胃里猛然一阵恶心,随即心口蓦地刺痛,喉头刹那涌起一股腥甜,鲜血穿过火焰,溅在了滚烫铜盆上。
***
萧忘尘病倒了。
这病来的又快又急,真正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第一时间就想翻身坐起,可是身体却疲乏无力。
“侯爷急不得,”大夫如是道,“您这是郁结难消,又大怒大悲损了身子,需要好好休养些时日,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宋清徐不等他说话,立刻把被子给他掖好,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