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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便长得清丽秀美,端端的大家闺秀风貌,此刻因为身上沾了些晨露的气息,竟又极自然地多了几分让人不禁心生怜惜的柔美之态。
其实对凤鸣山而言,这场婚事并不仅仅是儿子的终身大事那样简单。凤阳山庄与藏花阁联姻,是数年前凤轻寒和花闻霜尚年幼时双方长辈便心照不宣达成的默契。藏花阁的风雅集玉轩中藏有许多武学典籍,而花闻霜,便是这处世人眼中的江湖宝地如今的掌门人。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凤鸣山都并不愿意这场婚事出什么意外。但眼下堂堂沉鱼山庄庄主死在了这里,锦州城里动静越闹越大,他觉得与其继续瞒着花闻霜落人话柄倒不如以退为进先修书一封给她讲明利害,表示凤阳山庄并不希望连累她,所以本来打算取消婚事,但为表示对她的尊重,要如何打算,最终全凭她意愿为之。
而花闻霜现在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其实他心中并不意外,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她甚至比他料的来的还要快。
凤鸣山想,如此看来,她竟连一刻犹豫都不曾有,倒果真是对轻寒用情至深。
“轻寒大哥他……仍未出关么?”见对方点头,花闻霜忖了忖,又道,“世伯是打算瞒住他?”
凤鸣山没有答话,表情有些深沉。
“可是这件事关系整个凤阳山庄和世伯的安危,我怕,若是瞒着他,待他出关后晓得会……”花闻霜轻声叹道,“他是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又怎会容许自己当此时不在您的身边。”
凤鸣山自然也晓得自己儿子的脾性,他虽然性情偏冷,但其实却将凤阳山庄这个责任看得很重,自懂事起,一言一行便从没有错过。他是个很规矩的孩子,很合格的凤阳山庄继承人,无论言行,还是心性。
“我已让弟子给他送饭时将消息带去了,”凤鸣山皱着眉长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怎能再只顾他的周全。”事已至此,毕竟是因轻寒所起,若他不出面,往后他和凤阳山庄又当如何于武林立足。
花闻霜也是一脸忧色地蹙起眉,点了点头,“世伯放心,闻霜一定会陪在轻寒大哥身边,与他共进退的。”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世伯,我想去祭奠一下鱼庄主,不管怎么说,他若不是为了来参加婚宴,恐怕也不会遇到这样的横祸,我总该表示下吊唁的心意才是。”
鱼千行中毒身亡之后,照理说本该遗体归故土,但因为鱼茗樱实在不能甘心就这样离开,她师兄程日朝又不可能撇下她一人,所以只好暂时留下继续说服她。而鱼千行的遗体也不能一直存放在凤阳山庄,所以凤鸣山便让人将棺椁安置在了郊外一处属于山庄产业的空置小院里。
花闻霜的这番话确然在情理之中,倒果真有当家主母处事的风范。凤鸣山颇感欣慰地点点头,许她去了。
门外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鸟啼声,似在提醒晨光已至,伸手推开窗,温暖的阳光便沐下来,让心中也随之生出些暖意。
君无瑕抬头看着那株玉兰树的枝桠上蹦蹦哒哒的小鸟,羽毛在阳光下似乎泛着淡淡的蓝。慢慢地,眸中透出几许笑意来。
莫问在身后一边整理床铺一边似随口道:“公子,过几日你的生辰便要到了,兰璃小姐恰好这回在,你要不要顺便告诉她……”
“莫问。”他淡淡的声音飘来,打断道,“你在清音谷待了多久了?”
容貌十分显小的少年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他在清音谷待了多久,公子不是很清楚么?当年自己被谷主带回清音谷时,瞧见小小年纪的公子时差点没惊掉下巴,怎么这世上除了谷主这个大神仙,还有个这样的小神仙?不由更加自惭形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谷主和公子视若神明……后来其实他与公子两人本也是一起跟随谷主学习的,只不过因为公子的身体原因,所以武功所学有限制,谷主便将医术倾囊相授,而公子又天资聪颖,加上一心扑在这件事上,渐渐地,便成了如今江湖人口中的医毒双绝。
过去的画面自脑海中匆匆一过,莫问有些迟疑地回道:“已有十三年了。”
“清音谷的梅花,一年四会。你认识兰璃也有五年的时间,”君无瑕的声音仍是清清淡淡的,背影之中,也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你觉得,这五年里每年见她的次数,可比谷中花开的次数多么?”
莫问微怔,君无瑕的这些话,他觉得好像自己懂了,又好像有些没懂,似云雾缭绕,难以触及实处。
却忽然又听他轻轻一笑,续道:“我与你不过出来一遭,迟早要回去。她也是。”顿了一顿,说道,“我的事情,其实无需她知道太多。”
莫问倒吸了一口气,摇摇头,忍不住说道:“公子这许多年来只有兰璃小姐一个挚友,又何需对她总是有所保留呢?”
君无瑕凝眸看着那只仍兀自在啼叫的枝头小鸟,唇角微微扬起,目光悠远。
“她又何尝不是。”指间轻弹,一枚落雨飞絮针无声穿破阳光,泛着几不可见的光泽,下一瞬即惊地它拍动翅膀,倏地扑腾离枝而去。君无瑕望着它飞离的方向,继续道,“有些朋友,即便可以畅所欲言,也不代表就是坦诚相待的。她有她的生活,我也早已惯了我的日子。”
莫问蹙眉想了想,最后意味深长地问道:“那若是有朝一日,兰璃小姐要嫁人,送了请帖来清音谷,公子去是不去?”
坐在窗前的背影保持着姿势没什么反应。过了半晌,君无瑕才侧过脸,目光淡淡瞥向他:“你今日未免话多了些,是不是又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少年立刻否认,“谷主那天只是嘱咐我说公子你十几年没出过门了,得更注意着起居。”
君无瑕静静看着他,唇角渐渐勾起,缓缓逸出一抹渗着冷意的浅笑:“果然是他。”
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三下轻重缓急都很适中的敲门声。
君无瑕止住莫问要去开门的动作,然后扬声问道:“谁?”这样有礼貌又生疏的敲门方式,断不可能是那个假兰花。
门外随后传来回应:“段之轩请见梅公子。”
彼时当兰璃提着专门去长和楼买来的粉皮虾仁来找君无瑕的时候,刚走到虚掩的门缝边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这世上能知道碎雪芙蓉这般稀奇之毒的人能有多少?偏生还姓梅。阁下说自己不是侍梅公子,实难令人信服。”
段之轩?兰璃被房中这微妙的气氛怔地一顿,心中随即迅速过了一遍自己知晓的江湖八卦,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她还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过节,难道她真的小看了毒梅花拉仇恨的能力?
“我的名号是什么,自然以我说的为准。为何要令你信服?”君无瑕仍是那一贯不以为然的腔调,“你又怎么知道侍梅公子就一定姓梅?”
作者有话要说:调整字数,把下一章的段落挪了点上来
、逆鳞
然后兰璃看到段之轩的背影僵了那么一僵,于是默默摇首:同这毒梅花耍嘴皮子能不被气的吐血也算是人才。然后又不由发自肺腑地觉得自己果真是人才中的人才,因她被他气了五年都还能活蹦乱跳且依然心智健全。
顿了顿,亦可算是人才一枚的段之轩便似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公子说的是,段某确实唐突了。
其实今日冒昧前来,是为了请教公子一个问题。”言罢伸手一推眼前的小酒坛,“这七花酒,想必梅公子一定也听说过,不同的人酿出来的,材料不同,药性也不同。段某近日偶然得到了一坛,据说所用的药材很珍贵,但却实难全部辨的分明,梅公子见多识广,可否帮一帮这个小忙?”
七花酒?兰璃想起自己喝过的酒倒也不少,却从没听过这一种。不晓得毒梅花自己酿不酿这酒,改天也好去蹭一壶尝尝。
只是此时的情况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来者不善。
“这么巧啊段神医!”她果断决定打破这不和谐的氛围,推门大跨步走了进去,“我特意去买了长和楼的招牌菜来给梅公子尝尝,不如您也一起?”
段之轩见着她,眼神中划过一抹不自在,唇角也迟疑了一瞬方才牵起:“兰二小姐客气了。”又补道,“看来兰二小姐与梅公子果真是好友。”
君无瑕不着痕迹地淡淡看了兰璃一眼,不等她答话,便对段之轩道:“这酒你自己没喝过么?”说着拿起酒坛将红布木塞扯掉,就着面前的空茶杯倒了一杯出来,然后将杯子捏在指间,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随后抬眸道,“我虽然对药草知道的不多,不过喝过的酒倒是不少,可以帮你品一品。”
兰璃第一反应是心道你说反了吧,但却在刹那间注意到段之轩有些反常的神色,蓦地,似意识到了什么。
“别喝!”
话音冲口而出的瞬间,君无瑕已将满满一杯酒仰头尽数饮下。
房内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兰璃定定地看着他,不晓得下一刻会出现怎样的状况。
“兰璃。”他忽然抬眸唤她,“你过来。”
她立刻几步来到他身边,低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君无瑕伸手握住了椅臂:“我有些头晕,扶我到床上去躺会儿。”
兰璃闻言立刻紧张地朝他脸上盯去,果然见到那双一贯清明的眼睛里此时竟然透着难得一见的浑蒙感,仿佛下一瞬他就要睡去。
她蓦地抬头朝段之轩看去,刹那变得沉若寒冰的眼神让段之轩不由一怔。
然而她却什么也没说,直到将君无瑕扶到床上躺下,见他闭上了双目,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颈脉,顿了顿,才重又转回身看向段之轩。
“段大夫,”再开口时,沉静的语调似同之前判若两人,“梅公子于兰璃有救命之恩,若是他之前言语间有什么得罪了您,还请不要太过在意,他原本就是这样不识人情的性子。若果真要计较,也请全数记在我身上便是。七花酒的药性太烈,恐怕他受不住,段大夫可否将解药赐之?”
她从前展示于凤阳山庄众人前的皆是一副热情亲善的模样,此刻骤然严肃的神色,竟让段之轩感到一阵压迫。
他甚至语塞了片刻,才终于回过神来,说道:“兰二小姐误会了,我并没有加害之心。这酒的药性到底如何,我确实不知,眼下……也只好尽力一试,容我先为梅公子搭搭脉。”
段之轩将手指搭上君无瑕的脉门,发现他的脉象果真凌乱中透着一丝微弱,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身子出现了异常。
他皱了皱眉,默了半晌,回头看向兰璃道:“他的脉搏太乱,我此时也无从下手。只好先暂时用针护住他的心脉。”
他说着就从身上摸出了随身携带的针袋,抽出银针缓缓扎了下去……
“兰璃小姐?原来你在这边啊,公子让我给你熬了一碗祛尘的汤药……”当莫问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走进房里时,见到兰璃正坐在床边一脸凝重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君无瑕时,不由愣住,“公子怎么了?”说着几步走过去将药碗放在了桌上,来到她身边探目一看,“出什么事了?”
兰璃原本微蹙的眉间闻言又皱紧了些:“他之前没同你交待什么么?”不等莫问答话,她又转过眸去凝着君无瑕沉睡的脸,默了默,缓缓低下头来凑到他耳旁,说道,“毒梅花,你要是再不醒,一世英名就尽毁了。”说完又觉得好像不太够分量,于是又补了一句:“我会嘲笑你一辈子。”
莫问在一旁左看了看,右看了看,一脸迷茫状。
等了片刻,君无瑕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兰璃看着他,又看着他,咬了咬唇,突地站起了身,冲着莫问扔了一句:“照顾好他。”
言罢便拎起桌上的七花酒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直奔前院正厅。
一进门,兰璃便发现此刻厅内坐着的,并不止她意料中的人。
“兰璃?”前脚才刚到凤阳山庄不久的兰家孙少爷,兰永清见状不由微一蹙眉,“没见着凤庄主在这里么?这时候还贪什么杯,没甚规矩。”
站在他身旁的黄衣少女脸上也随之露出了轻屑的浅笑,这便是她家三妹,兰永宁。
兰璃自打进门时扫了他们一个正眼之后就没有再给过完整的目光,此时闻言也权当做没听见,只淡声道:“我有急事。”言罢径自走到凤鸣山面前做了个礼,然后便转身看向段之轩,说道,“段大夫,那七花酒,敢为您是从何得来的?”
段之轩愣了一愣,回道:“曾是一位病人所赠,至于他怎么得来的,我也不知。”
“是么?”她抬起挂着酒壶绳的手指,淡淡一挑眉梢,说道,“段大夫刚才说不知道这酒的药性所以无从下手救人。酒,我带来了,您不如也效仿神农亲自尝尝?”
“兰二小姐,你这是……”凤鸣山没料她竟然这般敢为,诧异之余只好出声干预,谁知话还没说完,便被兰璃眸也不回地打断——
“梅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他如今因为替您试酒所以昏迷不醒,”她皮笑肉不笑地直直盯着段之轩,“没法子,我只好委屈您也亲力亲为一回。”
“兰璃!”
“阿璃。”
兰永清对着她一贯显示威仪透着愤怒的声音和另一个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