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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馨早已猜出三分,花梓整日闷闷不乐,八成是因为白玉曦。
“再遇见他,说点儿好听的。”凝馨笑着将斗篷披在花梓身上,这时节用不上火炉,天儿又越来越冷,最是难捱的时候。
花梓裹着斗篷,挺着肚子走到案旁,研磨,执笔,鼓捣了半晌。
凝馨上前一步,她便喊着不许过来。
吓得凝馨只远远望着,不明就里。
过了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凝馨坐在床边打着瞌睡,窗外狂风大作,雨水却不见多,耳畔风声猎猎,油灯微弱的蓝焰被窗缝透进来的风吹的七扭八歪。
花梓轻轻咳了两声,凝馨睁眼抬眸,就见花梓红着脸,手中捧着一张纸,上头是鬼画符似的一堆小字,还被修改的面目全非。
凝馨坐直了身子,花梓便磕磕巴巴念了起来:“曦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你,我很想再为你暖一暖手,再吃你做的菜……”
“太直接了!”凝馨听懂了花梓念的是什么,遂摇摇头:“姑娘家,再委婉点儿。”
花梓拧着眉头想了半晌,又回到案旁,又画了半个时辰的符儿,自己看了看,似乎颇为满意,折成四方形小心放到怀里,凝馨笑道:“怎么不念了?”
“十拿九稳,不用你把关了。”她又拍拍那张纸,裹了裹斗篷,收好笔墨。
凝馨眯眼一笑:“神秘兮兮的。”
自此,花梓便患上了失眠多梦症。
睡不着的时候,就想着自己该如何深情款款对着白玉曦念出这段话,睡着的时候,就梦到自己对着白玉曦含情脉脉念出这段话。
然后无论睡着还是醒着,结局都是白玉曦将她死死揽在怀里说:“我也宣(喜欢)你。”
凝馨睡不着的时候,就望着玉花梓在那兀自发呆,或是梦呓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那么一阵子,她以为花梓撞了邪,私下担心了好一阵子。
狼女最近也偶有失神,形状与花梓一般无二,凝馨由此及彼,总结得知,都是思夫了,并非撞邪鬼上身。
红叶山此时已枫叶落尽,漫山火红,几乎瞧不见山石泥土的影子。凝馨和云笙张罗一起去看红叶,狼女和花梓异口同声道:“你们去罢,我不去了。”
两人相顾无言,均叹了口气,继续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树叶发呆。
云笙和凝馨去了红叶山,花梓和狼女发呆到晌午,最后还是狼女挨不住了,垂头丧气,目露哀伤:“买俩烧鸡吃罢。”
花梓拍拍她的肩膀:“不是还未到半个月嘛,再等两日罢。”
“你也莫要难过,你再过一两个月便要生了,那黑煤球定会出现的。”狼女望着花梓,深深叹了口气。
花梓点点头:“一句话倒提醒了我,到时,得把师父找来,可别孩子一出生,就被白玉曦给抢走了。”
二人同病相怜,不由互相安慰一番,伤春悲秋一阵子,这才手挽手,愉快地上街买烧鸡去了。
此时,年关已近,花梓和狼女上街的时候,天空暗沉沉的,冷风瑟瑟,拂过檐角,富贵人家的檐铃一时响个不停。
二人穿着厚厚的袄裙,又围着大斗篷,并不觉得冷,见风大了,便将斗篷后的帽子扣在头上,雪白的绒毛贴在脸上让花梓心中一阵酸涩,她眼眶红红的,望着狼女问道:“有时候,你会不会想雪球?”
她这一问,狼女就哭了,两人谁也不说话,默默朝烧鸡铺子走去。
两人拎着烧鸡走出铺子时,一时愣在那里。
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不知何时,风势渐渐小了,雪花静静飘落,偶尔在地上打个旋儿,揉成一团雪白的花儿,若棉絮一般。
花梓索性将帽子摘了,任凭雪花落在头发上,耳朵上,鼻子上,凉丝丝的,极舒服。她望了望狼女,见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狼女是想起雪域了,想起那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想起那终年不化大雪封山,想起母亲一点点将她喂养长大,想起母亲带着她去雪地里打猎。
蓦地,又想起雪域王苍老的双眸。
狼女大婚之后,他只住了几日,便起身回雪域去了,临行前,他不住咳嗽,握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她却只说了一句:“您要保重身体。”雪域王便哭了。
雪域王回去,她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他杀了她的狼母亲,她又杀了他的鸡娘亲。而他又是她的亲爹。计较起来,太过复杂。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手拉手,一人提着只烧鸡朝茶似梦走去。
赏雪喝茶听曲儿吟诗,没有更风雅自在的地儿了。
茶似梦的客人这日格外多,花梓和狼女择了个偏僻的地方儿开始就着茶水啃烧鸡,离得稍微近些的客人均有些受不住了,有流口水的,有皱眉的,也有皱着眉头流口水的。
最后,杜妈妈实在看不下去,眉开眼笑道:“二位少夫人,咱们能去后院吃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方石
旁边有客人哼了一声:“有伤风雅,有伤风雅!”遂往桌上拍了茶钱,起身就走。花梓连忙起身,蹑手蹑脚跟了上去,还招呼狼女和杜妈妈,那两人不知她搞什么鬼,也跟着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只见花梓伸手指着那客人笑道:“快看,快来快来……”
杜妈妈和狼女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刚好瞧见方才那客人四下望望,低头钻进烧鸡铺子了。三人不由大笑道:“有伤风雅,有伤风雅啊!”
三人正笑着,忽然背后传来杜卓的声音:“玉花梓!”
狼女是第一个回头的,她瞧见杜卓背着白玉曦,两人满身是血,登时上上下下将杜卓打量了两个来回,转身钻到屋子里去找绷带和伤药。
花梓听出他的声音,却觉得有些古怪,不知杜卓为何偏偏喊了她的名字,这身边一个杜妈妈,一个狼女,哪个不比她重要啊?
她便笑着回头:“你……”
话未说完,就瞧见白玉曦苍白的脸,死尸一般躺在杜卓肩头,而杜卓的肩膀,还在流血,看上去似乎已经化脓。
杜妈妈和花梓站在门口,争如两尊如来佛,花梓回过神来,连忙让出一条路。
杜卓也不多话,背着白玉曦进了门,转身又绕过耳门,径直朝后院疾步而去。一路鲜血淋漓,落上一地白雪,触目惊心。
“杜卓,他还活着吗?”花梓颤抖着声音,追上杜卓的步子。
杜卓一壁喘着粗气,一壁应道:“放心,活着。”
花梓又紧着跟上几步,一手抚着胸口,却忽然触到那张宣纸,她想,白玉曦。你定要活着,我还有那么重要的话没有对你说。
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覆上漫山红叶,红白相间。正如茶似梦的院子里,洁白的雪,鲜红的血,山上吟诗作赋,不胜雅致,而茶似梦的后院儿却哑然无声,冷汗涔涔。
狼女帮杜卓清理伤口,泪眼朦胧,杜卓忽然笑了:“你也会哭啊?”
“为何不找个医馆好好包扎?”狼女小心为他清理伤口,杜卓一声不吭。背上冷汗却浸透了衣衫。
“我怕半个月内回不来。”杜卓望着狼女泪水滚滚而落,觉得此生足矣,能让狼女为他落泪,他这辈子算是值了!
杜妈妈见杜卓只一处伤口,且并无大碍。便帮着玉花梓查看清理白玉曦的伤口。
“这是你家内口子?”杜妈妈望着床上的白玉曦,又瞧了瞧花梓的表情,花梓点点头,悄无声息,只绷着脸,仔细查看白玉曦身上的伤痕。
她想哭,却如何都哭不出。
白玉曦身上原本就因为与群狼相斗。弄的遍体疤痕,如今横七竖八的伤口上又添了一道道的剑痕。
杜妈妈望着白玉曦满身伤痕,终于倒吸了口冷气,叹道:“真是个亡命徒!”
花梓轻车熟路地为白玉曦清理伤口,不住观察白玉曦的表情,希望他能因疼痛而恢复意识。可无论她下手是轻是重,白玉曦依然躺在那里纹丝不动,死尸一般。
花梓的手开始颤抖,喃喃道:“白玉曦,你不能死。”
此时。狼女替杜卓包扎好了伤口,杜卓便低声道:“帮忙给你干娘送个信,让她来救命,”他顿了顿又拉住狼女:“让我娘帮你写信。”
杜妈妈随狼女出了屋子,花梓问道:“谁伤了他?”
“不知,我回来路上遇到他,他就躺在街头那片梨树林子里,满身是血,我就把他背回来了。”杜卓瞧了瞧白玉曦,本想安慰几句,却终于没有开口。
“哐当”一声,花梓和杜卓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地面。
不知什么东西四四方方被一块黑色粗布裹着,从白玉曦的怀里掉了出来,顺着床边就滚落地上。
杜卓如梦初醒:“难怪呢……”
花梓以为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目光灼灼望着他,他却苦着脸道:“难怪我背着他的时候,后背硌的生疼。”
“……”
花梓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放到手心,打开黑布,杜卓立时瞪圆了眼,花梓却不认得,问道:“这是什么?”
杜卓听到脚步声,一把将那东西包起来,塞到枕头下面。
花梓见狼女和杜妈妈回来,想开口却见杜卓轻摇了摇头。她这才缄口不言,继续专心致志为白玉曦清理伤口。
鬼老太又是披星戴月一路赶来,只用了两日的时间。到了茶似梦事,已冻得嘴唇发青,急忙朝后院跑去,见到杜妈妈忙拉着她的手问道:“花梓呢?怎早产了?”
杜妈妈一愣一愣的,问道:“乌鸦嘴,谁说花梓早产了?”
鬼老太搓着手问道:“那信上说,速来茶似梦,救命。是逗我玩呢?”
“里头躺个活死人。”杜妈妈侧过身,给鬼老太让了条道,自己匆匆朝前院走去。
鬼老太连忙钻进屋里,她倒并不急着救人,只是这天儿太冷,她才急着进屋去。
瞧杜妈妈那模样,里头躺着的八成不是狼女和花梓,既不是那俩丫头,谁爱死不死,她才不在意。
鬼老太进了屋子,刚一放下卷帘,就瞧见花梓从里屋出来,见是鬼老太,一把拉住她:“婆婆,您快来看看他。”
这两日,花梓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从未合眼,没日没夜地照顾白玉曦,眼都不愿多眨一下。
鬼老太被她拉扯进里屋,这才瞧见白玉曦躺在床上,身上缠满绷带,死人一般,连忙转过身朝着花梓摇头:“这回可不是我弄的。”
“我知道,都是剑伤,不是狼咬的,”花梓连忙把鬼老太推到床边:“昏睡两日了。”
她说话十分清晰,有些急躁却有条不紊,双眼挂着红血丝,眼眶微微发红,却从未流过一滴泪。
鬼老太知道白玉曦在玉花梓心中的分量,她也丝毫不会含糊,救不了白玉曦,玉花梓这辈子怕也就完了。她将白玉曦身上的绷带小心拆开,瞧了瞧伤口,一时皱紧了眉头。
“如何?”花梓心中害怕,双手绞在一起。
鬼老太依然锁着眉:“待我为他扶脉。”
她的手搭上白玉曦的手腕,片刻功夫,就站起身来:“功夫学杂了,走火入魔!这些剑伤倒不要紧,虽伤口不浅,却未命中要害。”
花梓心中稍稍舒坦一些,可走火入魔是什么病?如何治?
“走火入魔好治吗?”花梓又瞧了眼白玉曦:“他何时会醒来?”
鬼老太翻弄翻弄小药箱子,找出几味药材,交到花梓手上:“不碍事,找你师父来,帮他运功调理,把这些药材分成五份煎了,分五日喝下去,便无碍了。”
花梓蓦地坐到床上,一时涕泪纵横,可嘴角却是向上扬起,且笑意越来越浓,眼泪也越落越急。
狼女拉着鬼老太忧心忡忡地问道:“花梓怎了?您快瞧瞧,是不是失心疯?”
鬼老太瞪了她一眼:“这叫喜极而泣!”
狼女愣了半天,喃喃道:“你们人类,真是复杂!”
凝馨连忙走到案旁,执笔写了书信给萧叶醉,刚将纸条卷起,云笙已将信鸽递到她眼前,二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是日夜里,萧叶醉便赶来茶似梦,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为师父应有的待遇。
花梓抹了把眼泪,将袖筒里的珠玉宝石并着几十两银子一股脑倒了出来,送到萧叶醉面前。
萧叶醉一壁往袖筒里划拉,一壁笑道:“师父替你保存,哪日要用钱,再找师父要。”
“师父,”花梓握着他的手,哽咽难言:“徒儿……徒儿知道,往日,我任性刁蛮,对不住您,您莫要往心里去,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救了白玉曦,就相当于救了您姑爷,鬼婆婆说,救他需要您大量真气,您若不够用,可以从我这采点儿……”
“你身上那点儿……”萧叶醉眯着眼,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花梓厉声打断。
“我没说完呢!再从我姐夫那采点儿。我知道,这些珠玉宝石和银子,到了您手里,那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可为了白玉曦,我豁出去了,您只要救活他,怎么都成!”末了,她狠狠握了握萧叶醉的手,那眼神好似在说:我看好你哦!
萧叶醉总觉得这番话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为白玉曦输完真气,萧叶醉苍白着脸,坐在窗边,喝了口茶。
花梓扶白玉曦倒下,径直朝萧叶醉走来,手中还端着碗参汤,结果,她还未开口,就听到萧叶醉有气无力地问道:“徒儿,给为师说明白了,什么是肉包子打狗,谁是狗?”
“……”半晌默然,花梓咧嘴一笑:“您说什么呢?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