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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雀归巢,凉风送爽,天边泛着淡淡的青色,薄云似绵密的蛛丝慢慢散开,悄然绕上远处的古树,清晰的仿佛触手可及。
我喜欢他,所以……他就活了,会吹埙了。
我喜欢他,所以……他就活了,会吹埙了。
白玉曦总觉得这声音在山间飘飘荡荡重重叠叠,好似一坛埋在地下百年千年的好酒,豁然开封,绵香的酒气四下飘散,如天边缭绕的云,久久不曾散去。
如此好酒,让他醉了三分。
他想,这样的好酒他定要守着,寸步不离。
她脸毁了又如何,即便满脸皱纹,白发苍苍又如何?他单手托起酒坛,浓稠的酒香顺着衣领湿了前襟。
那日,他去赴约,冷寻将一应事务交代完毕便搂着姑娘兀自离开,他不愿回去对着思茗,也没心思听歌赏舞,于是,叫了上好的酒,在阁楼雅间独自喝的酣畅淋漓。
正喝的兴起,却听有人叫嚣生事,他也懒得去管,然肇事者非但没有罢休,竟越闹越大,吵得他立时没了兴致。
他掀开珠帘,扶着朱木围栏默默观察半晌,忽然指甲深深嵌入围栏的精致花纹,薄薄的木片悄然落入掌心,他攒动手指,腕上用力,那生事的汉子身子一僵,睁圆了眼睛还来不及出声便直挺挺躺倒在身旁的桌子上,瞬间呼吸全无,只留颈上细细一道伤口,鲜血从中汩汩流出。
楼上楼下一片混乱,白玉曦一声不吭,举起手中酒壶对准壶嘴儿仰头便是一大口。
忽然,他听到一声大喊,那声音熟悉又陌生。
真的是她!
她怎么会在**?
她为什么蒙着脸,赤着脚?
她为什么转身就跑?
直到跳入河中,冰凉的湖水冲开她脸上的白纱,两道伤疤赫然闯入视线,借着月光在冰冷的湖水中扭曲狰狞。
他似乎懂了,然沉重的身体慢慢下沉,他却无能为力。
等他清醒之时,四周悄无声息,身下是大片水渍,平静的湖水托着月影,一方白纱在湖畔轻飘慢移,他捞起白纱,伴着水声,波光荡漾开来,揉碎一湖月色。
寻了一夜未果,他回到家中却见雪球蹲在墙外,低声呜咽。
这小家伙儿从不迷路,向来追着花梓不离不弃,除非花梓耐心劝慰,让其守在家中,才不至外出跟着,此刻不追着主子倒跑回家来,他摸摸它的头,嗓音尽是疲惫:“你主人呢?”
雪球忽而立起耳朵,一口咬住他衣角,朝着什么方向生拉硬扯,呜咽声不绝于耳。
白玉曦似乎明白了,心中欣喜难抑,雪球也很欣慰,难得这个冰冷的石头人能读懂它的意思,着实不易。
天边隐隐升起一轮明月,白玉曦坐在山石上将一坛罗浮春喝的一滴不剩。
高远的天空中,海东青一声鸣叫,眨眼间便落在白玉曦身侧,它昂然挺胸,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谁知一个趔趄,酒坛歪歪扭扭倒向一边,连着骨碌两圈,海东青大惊,立时扑闪着两个大翅膀连声尖叫,爪子踩着坛子跟演杂技一般,全无形象可言。
终于,酒坛落入山下,它这才惊魂未定地朝着山下瞧了两眼,又恐高似的退了两步,白玉曦讥诮道:“整日里直冲云霄,如今倒恐高了,真怀疑你是否跟祁桀是一奶同胞。”
同时,祁桀坐在房里忽然打了个大喷嚏。而雪球却从地上爬起,跳到窗子旁,望着天空怔愣出神。
白玉曦从怀里摸出个信筒,悉心绑在海东青的爪子上,拍拍它的背,轻声道:“去吧!”
不动!
“去吧!”
还是不动!
“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你是苍穹霸主,傲视众生,刚刚你并不是恐高,只是担忧你主子我的安危!”白玉曦一番话说得如鱼得水,驾轻就熟,好似小孩子念三字经,背的滚瓜烂熟。
话音未落,海东青扑棱扑棱翅膀,冲破残云,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七十一章 等你
更新时间2014627 9:34:49 字数:2159
此时,花梓轻轻推开房门,见一地梨花依旧,因着初升的月光,染了一层清冷的色调。白玉曦好像从未来过。她关上房门,又轻轻打开,依旧只是一地梨花。
看来,真是走了。她轻叹了口气,困意全无,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喜是忧。推开院门,踏着一路月光泠泠,恍惚间,朝胡大夫住处走去。
刚到医馆门口,一道人影闪现,掠至身前,她认得出,是白玉曦。
事出突然,她有些惶恐,正想着该如何应对,白玉曦忽然转身,将一颗药丸塞到她嘴里。
虽然吓了一跳,可花梓借着月光看得清楚,她认得那药丸,是专帮她抑制头疼的药。
“你不认识我了,那就……重新认识!”白玉曦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勾起嘴角,笑得很不熟练。
花梓睁圆了眼睛,觉得自己似乎产生了幻觉,或是梦还没醒。
这太不可思议!
她抬起手臂,伸出手指,微微有些颤抖,马上就要触碰到他的脸庞了。白玉曦微微侧身,一把抓住她手腕,顺带将月光捏的七零八落。
恍然惊觉,竟不是幻觉,她慌乱中奋力抽回手来,轻轻揉着被抓疼的手腕,一时语塞。
“是谁!?”
胡大夫嗓音喑哑,好似这短短几日历经了沧海桑田。
闻声,白玉曦将一方白纱塞到花梓手中,凑到她耳畔低语道:“我会等你!”言罢,轻身一跃,消失在茫茫黑夜里,杳无踪影。
花梓愣在原地,一颗心怦然而动。
这是真还是假?是毕生幸福还是万丈深渊?
“白桑姑娘,老朽明明瞧见两个人,怎么就剩你一个了?”胡大夫跌跌撞撞跑出门,四下里张望,一副拼了老命也要保护花梓周全的模样。
花梓紧紧握着手中白纱,面不改色地忽悠道:“您看错了,我一个人来,并没见到其他人。”
“这就怪了,难道老朽眼睛也不大好使了?”胡大夫抓抓头发,几绺儿断发随风飘落,委身泥土。
“您上了年纪,一时眼花很寻常,不用担心。”花梓好心劝慰,笑得十分虚伪。
“你在说什么烟花啊?哎呦,你怎么站这了啊?什么时候来的,我什么时候出来的?瞧我这记性,快,进屋坐。”
“……”
此刻,白玉曦身上的月光星辉还未散尽,便一路飞檐走壁窜入典藏阁。
衣袖拂过檐铃,一阵叮铃作响,他俯在檐角,屋内榻上的小厮欠了欠身,片刻间又鼾声四起。
思逸山庄一向看守甚严,很少有人能掩人耳目潜入山庄,故而各司其职的看守者心中安稳,便日渐懈怠。
月色甚好,幽香四溢,成片的紫叶草肆意生长,簇拥着月白团团,缭绕着山间薄雾,风过无痕,尽是紫红的细浪,伴着引人入梦的喃喃细语。
白玉曦绕过看守,潜入藏书阁,细微的窸窣声几不可闻。他寻了几本感兴趣的剑谱,一目十行,不一会儿便全然记在心中,他记忆力极好,向来过目不忘,义父在世时,一向对他赞许有加,叹其为习武奇才,天生骨骼奇异又聪明绝顶,晓得如何融会贯通,悟性极高。
搜刮的差不多,他面无表情瞥了一眼榻上的看守,悄无声息越窗而出。
后来,花梓曾分析思考,为何白玉曦在修习轻功上如此用心,将轻功用的炉火纯青。最后得出结论,上好的轻功是偷看各门各派武功典籍的坚实后盾。若不能做到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便不能偷得如鱼得水,不能偷得如鱼得水便不能集百家所长,参悟出上层绝学,可见,白玉曦是如何的深谋远虑。
其实说白了,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看白玉曦,怎么都是好。
花梓在胡大夫处喝了宁心茶,心绪稍稳。
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他的话,也许只是哥哥对妹妹的责任所在,也许是对过世父亲的感恩之情。
如果她静下心来与他倾谈,让他了解到自己过得很逍遥,也许,他便会离开,那么他就不用再守着自己这个从内到外都肮脏的人了。
她就藏在这山里,山水为伴,花木作陪,将剩下的人生安静走完,或许白发苍苍的时候,遇着白玉曦,还能相视一笑,十分和谐。
希望那个时候,头发不要如胡大夫这样才好。
花梓有些懊悔,当初因失身之辱,竟想到一死百了,此刻想来,不免羞愧。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即便再难再苦也不该轻生,她的眼睛是白玉曦拼命换来的,她的命也是白玉曦貌似救下来的。
她想到死的时候,会同时想到白玉曦自责懊恼的神色,想到狼女茶饭不思看到肉都没了兴趣的模样,想到花勿语哭的泪水婆娑,想到萧叶醉嚷嚷这辈子再也不收第二个徒弟了,她想到很多很多……
甚至那院子里的大桑树,如果她死了,那棵大桑树都会慢慢枯萎。
当然,对于这些想法,她偶尔会觉得不好意思,怀疑自己的自我感觉是不是太良好了?
“小姐姐!”
花梓讶然抬头,见祁桀哭丧着脸,伸手将白日里要送她的糖人递到她眼前,隐隐带着哭腔:“你说你喜欢你的糖人,糖人就活了,还能吹埙,我也喜欢小姐姐,为什么跟小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糖人就是不活过来?”
柔软的月色缠绕着他的脚踝,花梓破颜一笑:“因为……”
她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呀!”祁桀拉着她的袖子,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
月白曲裾下是墨绿裙摆,细小的同色团花绣纹微微漾起,仿佛一地落花在月色中轻笑飞舞。
夜色宁静,糖人悄然落地,发出一声轻响,花梓看着地上碎掉的糖人忙俯下身来,有些难过地说:“因为,我是骗你的。糖人怎么会活?碎了就再也没有了!”
再抬眼时,祁桀正蹲在她对面,两人四目相对。
她从未见过祁桀这样的眼神,那明亮的眸子让一地月光都失了颜色。
“我才不在乎什么糖人,我只要小姐姐,父亲说,长大了就要娶喜欢的姑娘做媳妇,然后保护她,爱护她。我喜欢小姐姐,所以我要娶小姐姐做媳妇。”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仿佛早已打好了腹稿,生怕说错一个字,然后屏气凝神盯着花梓的眼,好似盯着全天下最宝贝的宝贝,可花梓只是垂着眼眸,一切可能看清的东西都覆在蝶翼一般的睫毛下。
第七十二章 审问
更新时间2014628 9:34:27 字数:2065
“哎呦我滴天呐,让老朽情何以堪,竟当着老朽的面谈情说爱,也不避讳着点儿,你脸皮厚也就罢了,人家白桑姑娘脸皮儿薄,你让人家怎么回你的话儿?”胡大夫捂着脸,一副羞涩难当的模样,好似被倾诉衷肠的不是花梓而是他。
花梓恍然起身,急声道:“胡大夫,今日之事,你千万不要跟庄主说去。”
“啊?你说什么事不能跟庄主说?发生什么事了?”胡大夫一脸迷茫……也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又忘了。
花梓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胡言乱语的。”
胡大夫摇头晃脑向隔间走去。花梓却想,胡大夫的失忆症真是不错。
祁桀还蹲在地上低着头,花梓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想了想,拉他起身。
他站起身却依旧执拗地低着头。
“庄主说你长大了就可以娶媳妇,可是,”她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你还没长大,所以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啊。”
“别说了,你就是不喜欢我,才这样说来哄我的。”祁桀猛然抬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好似心中的委屈,顷刻就要泛滥。
“不不,我是你的小伙伴儿,就跟……就跟小榕,小黑,小桃一样,”花梓握着手中的糖人,有些语无伦次:“所以……”
“不一样!”祁桀霍然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嘶哑和愤怒。
花梓微微一怔,祁桀却放柔了嗓音,撅着嘴巴轻声低诉:“我难过的时候,小桃小黑它们不会跟我说话,可你会。我开心的时候能拉着你陪我一起看风景,还能一起玩游戏,可以斗草,偷酒,可是它们不会,我可以拉着你给人针灸,你的医术那么厉害,它们都不会……”
花梓忙问道:“谁说的,我见你整日里跟它们说话聊天啊。”
“它们又不会说话,我是假装它们会说话,也听得懂我说话,这才跟它们聊天的。”祁桀仰着头,一脸炫耀的表情,好似在说:我厉害吧?
花梓嘴角抽动,心想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转念又一想,冲他这表情,便能断定,必是真傻。
犹豫片刻,她福至心灵:“庄主说,你要娶个喜欢的姑娘,可……可我是个男人,只是我好着女装,故而被你当做女儿身,所以,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再不要提起,男人与男人相恋是有悖纲常的!”
祁桀脸色煞白,戚戚然退了几步,终于掩面而去,隐隐传来细微的呜咽之声,片刻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花梓这才深深吁了口气。
她心烦意乱,踏着月色漫步回自己的院落,此时夜色沉沉,桃木门前两盏大红灯笼做的十分雅致,散发着朦胧的光,如睡莲绽放,在水上轻漾。
她推开门,梨花清香凝了山间水雾盈满了袖子。
“去哪了?”
花梓循声望去,白玉曦正坐在屋顶,身边躺着个酒坛子。
星光熠熠,月色泠泠,满园梨花,一地软香,白玉曦也不知从哪弄的酒,清冽甘甜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