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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的流水声中,她把扳指贴在心口,凭着一个口头的承诺,希冀着一辈子的幸福。
她还小,她不懂得情爱两相悦,她只晓得同穆羽峰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是开心的,在他离去的日子里,她慢慢长大,了解到那种思念中糅杂的感情不单单只是儿时玩伴的情谊。
他离开的时候,兰村飘着绵绵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花瓣上荡起小小的水花,远远望去便是花海之上一层迷蒙的烟云缱绻。
村口的祠堂临水而筑,一方小池荷叶莲莲,莲叶上是滚圆的雨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池水,涟漪就像岁月的皱纹,一圈圈荡漾开来,还未归于平静便又落下一颗水珠,又是圈圈涟漪,好似没有尽头。
凝馨的记忆似乎忽然中断,再不愿想起一丝一毫,她怔怔望着眼前一身华衣的穆羽峰,知道曾经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来找我,有事吗?”凝馨起身,走到桌旁,笑意从容豁达,执壶斟茶,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兀自坐下来,品起茶。
穆羽峰与她面对面坐下,垂着眼睛看了会儿袅袅升起的水汽,又抬起头来,望着凝馨端庄的举止,柔美的脸庞,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似这不是他认识的凝馨,而是重生为人的凝馨,再不是那个傻乎乎穿着碎花袄在月光下拿着他指环的丫头,再不是那个长大了也莽莽撞撞,握着指环笑得慌里慌张,灰头土脸的丫头。
她见他愣在那里便歪着头问道:“穆掌门前来,有何贵干?”
他将想好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有些愧疚地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托您的福,还不错。”凝馨轻试了试唇,将杯子放下,眸子里是星光璀璨,在暗沉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夺目,那是他初见她时的眼神,明亮透彻如同水晶石,让人看在眼里便是满心愉悦,那时,他曾说过,她的眼睛是他见过最美的。
那时,凝馨立即应声说:“可是没有你的好看。”
而今,一切都变了,可她的眼神为何没有变?
他本以为会变的,会变得如那日她找他时那样慌里慌张,亦或怒不可遏,又或者哀伤凄迷。
凝馨见他说话实在费劲,便端坐在那里,开门见山地问道:“您就直述来意吧。”
“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你不恨我?”穆羽峰眼中透着不甘,诧异和不解,好似从未怀疑过的事情突然变得始料未及。
凝馨笑得彬彬有礼:“掌门说笑了,我为何恨你?”她满是笑意的双眼盯着他的脸,看在他眼中竟全是讥讽嘲弄。
窗外的风冷冷清清,阴云仿佛凝滞的湖水。
没有风雨的潮湿也没有天气晴好的暖阳,只是平平淡淡地压抑着世间万物。
窗子还留有水渍,大片大片都是风雨后的宁静。
“你还是恨我!”穆羽峰顺势要去抓她的手,凝馨立时起身,依旧彬彬有礼,从容微笑,如空谷幽兰一样优雅而宁静。
“羽峰哥哥,儿时妄言不可作数凝馨已明白,今日您突然造访私闯闺阁,本就有违礼数,然你我儿时旧识,不该计较许多,万望您能自重。过会儿我要出门,若您有话,希望长话短说,至于当初你把我送入摄灵殿一事,我此时也不愿追究,您也不要再提起了……”
凝馨一番话说得十分流利且淡定自若,言语里透着不悦,笑容却依旧云淡风轻。
穆羽峰从来不曾想到,她会做到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他也站起身来,握着剑的指骨撑得皮肤发白,仿佛要裂开似的,他灼灼的目光望向她:“玉花梓的事,希望你不要管。”
“我必须管,除非你杀了我!”她依然还是在笑,好像一切都了然于胸,嘴角微微勾起,说出的话语十分笃定。
第九十四章 如戏
更新时间2014720 9:29:00 字数:2446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门外长廊的冷风顷刻驱走一室暖香。
凝馨觉得头脑一阵清明。
听到唤声,转过头,正是云笙站在门口,月白衣衫染了些许尘土,然如玉温润的脸庞依然丰神毓秀,他手中拎着几包药,笑容朗朗:“凝馨。”
“出门也不知会我一声,等了半天却不见你,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凝馨的笑意迅速蔓延,调皮而放肆,全然没了中规中矩的庄重矜持,洋溢着欢喜与温馨。
云笙望着她眯成两弯月牙的眼睛柔声道:“我说我不回来,你信吗?”
他拍拍她的头,眼角眉梢都是宠溺的笑容,温润儒雅,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理由应当,就好似一对偕老的夫妻,相敬如宾温情四溢。
窗外终于飘起几丝细雨,乘风洒落到屋里,转瞬便没了踪影,竟连半点儿水渍都未留下。
这样的天气少有行人,屋内屋外都是一片寂静,寥寥落落的雨丝不紧不慢地浸润大地,悄无声息。
凝馨倚在榻上,双手掩在袖口中,望着窗外的一片暗沉,默然无声。
“在想什么?”云笙的笑容有些别扭,虽然穆羽峰听到门声及时从窗子跑了出去,却不知,南宫云笙已经在门外听了多时。
凝馨这样默不作声望着窗外已有些时候了,他心中忐忑,有些担忧。
凝馨似乎终于看到了云笙的表情,忽而一扫愁云,声音软软的:“云笙你来。”
云笙坐到榻旁,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游移不定等她开口。
荼白纱帐直垂下来,漫过她乌云倭堕髻,好似白雪皑皑间一笔浓墨重染,是出尘的清冷幽静。
她缓缓而笑,眨眼间都是柔情似水,那笑容好似大雪催开的白梅花,一枝独秀:“不要胡思乱想,你我在一起就好,我只是担心花梓。”
云笙一把揽过凝馨的肩膀,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穆羽峰本坐在檐角,此时倏然起身,纵身离去,细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打在发梢,像绵密的针,刺得心里生疼。
她怎么会过得如此幸福坦然,他伤了她的心,她不是应该痛哭流涕伤心难过吗?
如今他出现在她面前,她怎能如此彬彬有礼,笑得坦然,他更希望她能拔剑相向,流着眼泪质问他。
他讨厌这种始料未及的尴尬,讨厌这种失去的感觉。
他从来觉得,自己想要的就一定会是自己的!即便自己抛弃的,也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是夜,蓬莱岛,白月光。满地月华如碎银,十步一阁,十里飘香,流水潺潺,袅袅水雾笼在水上。
苏落恬一路分花拂柳,却见穆羽峰醉卧水榭,手中的酒洒了一地,顺着亭柱滴滴答答落入水中,耳畔只余瀑布湍急的水声,仿佛洗刷着一切颓败的情绪。
“相公,你怎么了?”苏落恬扶起穆羽峰,却撞上他茫然若失的双眼。
他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她,仿佛看穿到骨子里,眼里透着隐忍不发的情绪,却看不懂是悲伤还是愤怒,忽然,他狠狠将她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口中却轻声唤道:“凝馨,凝馨……”
苏落恬没有动,表情木然,却忽然咧着嘴笑了。
眼前苍茫的水雾在月华下泛着纱一般的柔光,就像每晚暖香纱橱里的帷幔缥缈。每个夜晚,都是她望着那帷幔,一个人清醒着发呆。
骄傲抑或任性,她如今没了力气去质问去张扬,只是默默承受着自己选择的悲剧。
不,是他为她选择的悲剧,于她而言是悲剧,于他而言,或许不是悲剧。
因为,她所要的没有得到,而他想要的已然握在了他的手中。
她笑得比水还要冷,心里比脸上的笑还要冷,只有眼泪滚烫滚烫流过脸颊,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还活着。
她想,自己不该奢求许多,因为他醒着的时候做的如此体贴完美,那醉了的时候或沉睡未醒梦中呢喃的时候,权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罢。
可她总觉的他睡着了或是醉了的时候才是真的清醒,而清醒的时候却好像在做梦在演戏,这样整日里演戏,都不嫌累,不入梨园真是可惜。
她挣脱穆羽峰的怀抱,疾步走到瀑布旁,弯腰掬了一捧凉水转身泼到他脸上。
穆羽峰摇了摇头,湿淋淋的鬓发松垮垮散在肩头。
他抬起头,似乎清醒了许多。
苏落恬已擦干眼泪,温柔而端庄地望着他,笑容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是一个贤妻应有的温顺体贴。
“夫人,你怎么在这?”穆羽峰眼神里浮现出些许慌乱,他站起身,整理整理衣衫,依旧有些头晕脑胀,站也站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苏落恬款款移步上前拖住他的胳膊:“峰哥,你唤我恬儿如何?”
她眼中亮晶晶的,是泪花映着月影。
穆羽峰握着苏落恬的手,声音透着花蜜样的甜腻:“恬儿。”
他顿了顿,脱下身上满是酒气的氅衣,披在苏落恬的肩头柔声道:“夜里寒气重,你出来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苏落恬起手将氅衣扯下来,递到他手中,温婉笑道:“我不冷。”言罢,转身匆匆而去。
青色额环冷冰冰直抵心间,笑容霎时烟消云散。
她踉踉跄跄,横溢斜出的花枝扯乱了她的发,雾水打湿了肩,大团大团的花簇在深夜蔓延着异常的诡艳,一路披星戴月,一路泪水涟涟。
待所有的脚步声消失殆尽,穆羽峰长长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花香杂糅,如迷药一般让人头脑不甚清楚,以致半晌未曾发觉南宫傲正立于身后默默望着他。
直到他迈入亭子,穆羽峰方回过神来,提起十二分的警戒,表情却毫无敌意。狼见到狈也不会生出敌意的。
南宫傲接过他手中的酒壶,拾起旁边的玉杯,细斟慢酌。
穆羽峰也不说话,只低着头,盯着南宫傲被露水打湿的黧黑色马靴。
南宫傲细长的眼斜睨着穆羽峰,冷峻的面容借着月光更显得不近人情,紧抿的薄唇有些苍白,显得整个人更加阴沉肃穆。
穆羽峰终于行了个大礼,低声道:“今日之事,再不会发生。”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南宫傲手中的杯子化作一地碎片。
许久,他抬起头,勾起嘴角,扯出个不像笑容的笑容:“但愿如此。”
声音撕裂夜色,像一把刀子,直逼的穆羽峰呼吸不畅。
那种威严气势,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重负。
南宫傲站起身,颀长的身姿后是湍急的瀑布,如星河坠落,细细的水花将月色撕个粉碎。
他走出不远,又忽然回过头来,阴沉着嗓子扔了句话:“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四周十分安静,水声便格外刺耳,穆羽峰独自立于茫茫黑夜,笑着轻哼了一声,南宫傲也着实多此一举,他穆羽峰向来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晓得自己该如何做。
何须他来提醒?
为了女人不顾一切的是他弟弟,自己怎会是那种愚蠢之人?
他想到这里,随手抄起身边的酒壶奋力向水中抛去,水中月霎时碎成千片万片,好似无数个斑驳在梦中和记忆里的过往,待一切归于宁静,他毅然转身,向苏落恬的房间走去。
她是他的妻,唯一的心上人!唯一的!
第九十五章 学厨
更新时间2014721 9:28:29 字数:2154
桑王宫,琉璃瓦,月色寥寥。
桑王黯哑的嗓子透着无奈和苍凉:“本王是天下最无能的父亲。”
白发斑斑透着英雄迟暮的悲戚。
叶姝坐在堂下,面色苍白,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应道:“叶姝定会尽力说服长公主。”
离开桑王宫,长夜寂寂,叶姝不知不觉便走到花勿语的寝宫,萧叶醉正站在门外负手而立,他一向随性,这样愁眉不展的模样很是少见。
“桑王病重,大权旁落,晏国秣马厉兵筹划伺机而动,若长公主出了差池,会是什么后果,你可曾想过?”叶姝的声音依旧清冷冷的,没有过分的斥责,心平气和中透着掌门的威严。
“我带走的只是个小姑娘,不是长公主。”萧叶醉垂手望向叶姝:“人都有自己的意愿,你能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他转身跃上梧桐树粗壮的枝桠,几个纵身悄无声息消失了在茫茫黑夜中。
叶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她想,也许正因如此,所以她做了掌门,而他选择了逃避。
她想爱却不能,他却无拘无束。
这无关对与错,只是命运使然罢了。
她迈着轻不可闻的步子进了门,樱柳警觉地起身。叶姝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樱柳便识趣地继续做针线了。
花勿语早已睡下,只余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床头凝成一团幽幽的光。
她睡的正香,稚嫩的唇微微扬起,也不知做了什么恬然美梦,笑得这样幸福。
叶姝望着她的笑脸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心中酸涩让她几乎有些无法自持,她要如何劝说她下嫁那个孟浪的肖泽?
她要如何开口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
可她若不这么做,最终依然是害了她,或许还会害了满城的百姓。
她为什么是长公主,若她是个平凡人家的姑娘,自己就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尘世扰扰,也不需在意别人的目光。
云梦泽掌门又如何?大不了不做了,大不了舍弃所有的自尊将这包袱扔给萧叶醉,可长公主的位置,花勿语能扔给谁?
而自己可以舍弃的掌门之位又因她不可丢掉的长公主之位变得无法舍弃。自己要站在高处,才能帮助她,保护她,守护她。
叶姝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