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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小子很聪明嘛,给我好好讲讲,应该怎样开始搭讪?把自己两眼捣肿了假装秃子生前好友前去吊慰,然后惹起对方悲痛情感?待小娘子泪流满面之时轻拭娇泪,趁机再把胳膊搭上去拥抱安慰?……”田红生不拿我当外人,与我开起玩笑来。
灵秀山四州田墓地的半山腰,有一座“逍遥居”酒家,依山傍水,风景极好。
酒家距火葬场只有几百米远,有心的话,甚至可以看见火葬场的烟囱里冒出的盈盈轻烟。
餐厅生意极好,顾客盈门。客人大都是刚参加追悼会或吊唁死者骨灰的。
人们经生死界上一番深思,故而胃口极佳。
由于深谙了生存的幸福感,因此更加能品鉴食物的美味。阴阳相比之下,即使平素郁郁的人,也会暂时地到达一种豁然达观的境界——富贵如云凭眼过,终究一盒好骨灰!谁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
死亡的事实,总能给天天蝇营狗苟的庸常人以哲学深度的启迪。
我们鹏飞金融公司的人大多就是为游山玩水而来。所以,追悼会后,大家心情舒畅,十个人一桌坐满了十桌,飞觥献盅,好不热闹。
由于死者家属已提前下山回家“节哀顺便”,几个领导也把那肃穆沉痛的面具摘下扔在一边,满面春风地笑语寒暄,叽叽嘎嘎的各种地方口音,夹杂着笑声和咳痰声,在那桌领导专席上空喧噪不停。
26。荒诞死亡告别仪式(3)
死者长已矣,不到半个小时,成全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被大家忘却了,只有窗外不远处火化炉烟囱中冒出的几丝青烟,还恋恋地证实着他曾作为一个肉体的存在。
下午四点左右的太阳出奇地美丽,由于光芒初敛,整个太阳像一幅巨大的红色圆形剪影一样悬挂在西方天际,满山葱翠罩上了一层深胭脂红色,美得令人伤心。
观此美景,我所在部门的总监劭干生不禁诗意大发,他手把酒杯说,“唉,情之所钟,正在吾辈……难怪古代大官们都爱往山水里遁避,我现在明白了,在湖光山色之中才能找到心灵的慰藉,才能发现自我价值……城市高楼大厦压迫下,人流拥挤之中,人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根微不足道的鸟毛,即使大款富商们也会感到那些钢筋水泥建筑物的密集压迫感,只有山水之间才能感觉人的解放。当然,特别有钱有势的人,不一定能像我这样准确的感觉到自己心灵的震颤,更不能像我这样用如此诗意的话表达出来,但他们动物性的本能敏锐,定会与我们的感觉有相通之处。”
我不住地点头,心想这个在日本当过苦力的前副市长秘书,有时确能一针见血地讲出内心真实感受。
“成全这家伙也没得罪过别人,平常面善心热的,怎么就死了呢!那种尽知道骗人使坏的王八蛋怎么就活得好好的呢!我操!”付龙坐在我对面,狠灌一口酒,恶狠狠地瞪着我言道。
他左眼有一大块淤血的痕迹,又青又肿,整张脸望上去狰狞可怖。
付龙得到我那块“劳力士”手表后,舍不得自带,屁颠屁颠地拿到市内一私营当铺去抵押,准备赚他两三万现金用用。当时,当铺的伙计拿过手表扫了一眼,就当啷一声扔到柜台上,冷笑着说“假的”。
付龙赶忙小心翼翼地拾起表,厉声争辩:“这是美国朋友送给我的,怎么有假?!”
伙计是广东当地人,凶神恶煞,用土语破口大骂:“丢你老母!假的就是假的!还敢骗我,打死你!”
付龙细看手表,已经摔得指针全停,放在耳边听听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如此,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扯着四川辣椒吃出来的洪亮嗓音,声色俱厉地要当铺伙计赔他“劳力士”。“三万,三万,赔三万块,要不我和你们拼了!”
话音未落,几条广东瘦胳膊榔头一般向他劈头盖脑砸了下来,未等他缓过神,已是眼金光乱冒,接着就一阵阵发黑。
在他摇摇晃晃地倒下去那一刻,他的意识还非常清醒:进入当铺时清楚见到柜台上就两个伙计,怎么会有那么多只拳头在揍自己呢……
苏醒过来时,付龙发现自己已身在派出所。和他吵架的伙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知为什么也血流满面,正向一张大桌子后面的两个年轻警察用当地话讲述付龙典当假手表不成又行凶打人的过程。
付龙忍着巨痛挣扎起身,力辩自己一拳未打就被伙计打晕。
无奈,两个警察是广东当地人,用国语说话有交流障碍。当铺的伙计是明伤,血流满面;而付龙主要是暗伤,唯一显露的伤痕是当时还未太明显的眼部瘀肿。最重要的是,付龙那块劳力士确是假表,打架起因在付龙。
于是,两个小警察公断说:要付龙赔一千元医药费给当铺伙计。
付龙听毕暴跳如雷,吼叫着不服。“罚钱不关,关了不罚。”
其中一个小警察用发音不准的国语规劝付龙。“不交钱就关你拘留……”
付龙听了马上泄气,他似乎知道拘留所犯人的种种耸人听闻的恶行,胆寒之余,抖抖索索地交上一千元了事……
从派出所走出,转悠了几个小时,他直奔我的住处,却一直没有找到我。
过后气消,他忍住冒到头顶的怒火,让我赔他一千块钱。
我当然拒绝。
付龙找我之前,总务部总监田红生已经向我透露过他的“遇难”经过。
为此,我心里乐得甭提,表面上却皱起眉头,责怪付龙毁了那块“劳力士”。
26。荒诞死亡告别仪式(4)
“操,你那块表是假的,还他妈在这里装蒜……当时你看黄|色光碟时我就应该叫保安把你拿了,公司肯定开除你!”付龙气急败坏。
我当时板起面孔,很严肃地大声训斥付龙,“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自己让派出所抓了还胡乱诬陷我,勒索我钱,惹急了我去公司告你!”
付龙七窍生烟,却也无计可施。
所以,现在,望着对面小口喝酒,大口吃菜神态自若的我,付龙双眼充血,嘴里鸡骨头嚼得咯咯乱响。我估计,他恨不得一拳把我这张清秀的小白脸砸个稀巴烂。
同桌的众人当然不知我们俩人之间的过节,各自凭桌把酒,大肉大鱼地往肚里塞。
劭干生摆出名士风流的派头,仍旧仗着酒劲儿在那大放狂言。
“人生得意须尽欢,安能行叹复坐愁……趁着年轻胃口好,各位,吃点儿,喝点儿,玩点,乐点儿……”
27。奇异汕尾之旅(1)
汕角的坂上镇,距深圳市区四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里的渔民、原住民,因卖土地给政府建公路、库房而陡然暴富,家家户户都盖起一座或几座四五层的小楼房。除自家居用以外,多余的房间均租给外来人员,许多人靠坐吃房租就已过得舒舒服服。
除此之外,走私是当地年轻人的一大“特长”。特别是前些年,每两三户人家合伙买一艘名叫“大飞”的快艇,上面最多可放六台发动机,在海上开起来飞快,令缉私队头痛不已。
星期六星期日两天均是法定假日。每个星期,我都觉这两日分外难熬。平时上上班,接接电话,陪陪吃喝,总觉还有些事情做,虽然无聊,却也闲不住。每周两天假日,时间一久我真觉假日成了无聊日、空虚日、无所事事日。
江学文在我最感难受的星期六下午赶来。他开了辆香港牌照的敞蓬吉普,车身上花花绿绿涂满迷彩,看上去怪里怪气。他本人上身穿件有格瓦拉头像的T恤,下身一条牛仔裤,脚蹬美国大兵鞋,像模像样地乔装成一个城市嬉皮。
一见他,我马上就来了精神,忙问今天去哪儿。
“坂上镇,去吃海鲜,顺便寻个黑社会朋友聊聊天。”我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江学文总是以作家边缘人自居,同当地及外地来的黑社会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我而言,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物正是我渴望见识的。平时无聊,看了太多周润发演的电影,不知真正的黑社会是什么样子。
“这车哪里来的?”坐上汽车,我问。
“一个香港商人的车,那个傻×正在陪某个税务局的副局长在东完市‘欢乐’呢。香港人搞公关,就那么点内容,不过,百试不爽啊。”江学文咧嘴一笑,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嚯,什么时候当起皮条客啦,是业余的还是专业的?”我揶揄江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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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学文的两道下斜的剑眉挑了挑,把吉普车开得飞快。“给大陆姐妹寻点活计不好吗?我认识五六个内地来的女同胞,全都是刚刚在那些什么歌曲比赛中崭露头角的新苗,以为南方好混挣钱容易,蜂拥而至,结果全都憋在这里了。她们是我朋友的朋友,住在我这里吃我喝我,我受得了吗?!这不,我认识几个香港商人,每个周末泡泡她们,挣钱蛮多。”
我摇摇头。“你真他妈缺德,把好人家的姑娘往火坑推。”
“假道学!那个妞对我感激得不得了,每人每月固定几万港币的进项,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客人又都是些身上没病的长期熟客,用不着担心染艾滋,这种好事哪里去找!如果我不收留她们,给她们想法子,恐怕姐儿几个早到发廊卖去了。”
“你一点儿好处也不得?免费拉皮条?”我满怀疑问地望着江学文。
“这个嘛……”江学文掏出墨镜戴上,诡谲地一笑,“不瞒你说,那些香港商人中有几个是搞图书音像出版和发行的,正忙乎着我在香港出版文集的事情,各取所需……人嘛,还不是互相利用……”说到此他急忙止住嘴,转过头忙对我说,“当然,老哥,咱哥俩儿可是哥们儿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利用关系。”
我没搭腔,心里明白江学文说的不是假话。
“现在的人都得往实在里想,什么道德啊,贞洁啊,扯淡!商业社会了,人人都在卖,妓女卖淫,干活的卖力气,我卖脑子,你呢,也算卖肚子里的学问……我从前在内地也一脑子纯洁幻想,一脑子不合时宜,看到警匪片中黑社会诱拐妇女入火坑就义愤填膺,真恨不得杀几个坏蛋一逞英豪。谁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番闯荡,几多辛酸,现在我倒和许多从前眼中的坏蛋称兄道弟,生活嘛,太不由人了……不瞒你说,我刚来南方混时多不容易,在小公司端茶倒水,那阵子我苦得连吃顿好饭的钱都没有啊……”
江学文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样轻松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过油的长发随风飘洒,脸上看不出一点辛酸之意。
27。奇异汕尾之旅(2)
这是个认认真真的玩世不恭者。同他相比,我心中自愧弗如。
我回忆起自己刚刚从商业银行辞职后的一段生活 ,虽然只有几十天,至今思之,仍然刻骨铭心。张精那个老娘们儿对我的人格污辱,想想令人发指。
我也是个玩世不恭者,但骨子里仍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虚幻的蜃景之楼坍塌过后,我才变得玩世。
像每个半老青年一样,我在某些方面仍很执著,一方面我虚度年华,任凭无所事事的空虚弥散开来;另一方面我对所谓生命的意义仍旧苦苦思索,力图寻找答案。
“沉沦就是出路!”口号很响,我也曾尊崇过,但内心实则大存疑窦。不过,无论如何,我非常乐于与江学文这样的人混在一处,借此点缀我自己那死气沉沉的生活。
吉普车在一座外墙贴满俗艳杏黄|色瓷砖的四层楼门口停住。
江学文笑着对我说:“这些暴发户,瞧,俗不可耐,好好一座楼,非得把外面装修得像城里的公共厕所。”接着他跳下车,用力拍打黑漆大门上的黄铜环。
一个瘦小枯干的五十多岁老头探出半个脑袋,叽里哇啦地用当地土话和江学文说了些什么,然后让我们二人进门。
层内的装修非常高级,八十平方米的厅堂内愣是装了三台分体式空调,清一色的日本原装,全是走私货,我们二人一进屋便不约而同地打个寒噤。
抬眼观瞧,正对门立了个六尺高的红漆神龛,里面供奉的是关羽神像。我心中纳罕,也不知为什么这地方的人认死理把关羽当财神,败走麦城斩首之后的关公袖子里,也没什么金条元宝之类的东西啊。
房内很宽敞,有六张红木雕花长椅。椅子上,或躺或坐或歪着四个老头,长得很像刚才开门的老头。这几个老家伙,乍看上去像是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个个枯干瘦小。他们每人手里,都拿个酒盅式的茶具品吸功夫茶。
我们进屋时,这几个人眼皮也没抬一下。
最令我奇怪的是,每个老头的椅子后面都有个肥嘟嘟胖乎乎的年轻姑娘侍立,个个表情都很满足。这场景,活像描述旧社会土老财家的电影。
我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