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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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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事脸色都吓青了,结结巴巴:“什、什么?玄珠大人要用凝碧殿?!怎……怎么没人告诉小的……这怎……怎么办?!”

傅九云眨眨眼睛,像是觉得吓他特别好玩,于是一本正经告诉他:“原来你忘了,玄珠如今听说你弄了一群外围杂役把凝碧殿搞得乌烟瘴气,气得脸都白了。”

领头管事一声不吭,白眼一翻,利落干脆地昏倒了。

傅九云没想到他这般胆小如鼠,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眼见此人是真的晕了,不由嗤笑:“咦?竟这样没用。”

他抬眼朝殿内扫去,见众多年轻女杂役穿红着绿,浓香扑鼻,心里好笑,捂着鼻子走下去,也不说话,只一个个仔细看过来,忽见翠丫浑身酥软双颊晕红地看着自己,他毫不犹豫走到她面前,柔声笑:“姑娘,又见面了。”

两行细细的鼻血顺着她的人中流下来,翠丫的声音如梦如幻:“九云大人……我、我愿意被您吻……”

这话大胆得令在场所有杂役大吃一惊,覃川从后面悄悄掐了她一把,翠丫浑然不觉,估计早已魂魄离体了。

傅九云并不惊讶,三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却是在她面上嗅了一下,失笑:“……你还真的是很香。”

翠丫如痴如醉:“山下杂货铺买的桂花油,五文钱一斤,是新鲜桂花……”

傅九云笑得更欢了:“既然如此,那你将眼睛闭上。”

翠丫毫不犹豫紧闭双目,睫毛瑟瑟颤抖,面上红晕如潮。覃川神色复杂地看着翠丫,倘若今日真的让傅九云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她,传出去名声有损还是小事,一片痴心被伤害才真是糟糕。她年纪小,等发觉所有的爱恋投注出去,却什么结果也没有,兴许这个男人转身就要忘了她,那就是一辈子的伤害了。

一念及此,她动作极细微地自荷包里抽出银针,在翠丫背上轻轻一扎,她立即软倒在地,覃川急忙扶住,大叫:“翠丫!翠丫?!她好像又晕过去了!大家快来帮忙啊!将她抬到通风处!”

先时目瞪口呆的杂役们纷纷过来帮忙,把翠丫搬到靠窗的椅子上,打开窗户透气。

覃川见殿角花瓶里插着一把羽毛扇子,作势过去拿起,转身要替翠丫扇风,谁晓得回头却撞在一人怀里,被他轻轻扶住肩膀,低声问:“没事么?”

那声音惊得覃川猛然间出了满身冷汗,神色木然地抬头,果然见傅九云站在眼前,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

她赶紧点头哈腰,笑得满面春风:“小、小的没事,多谢九云大人!我们在外面都常听说您老待人亲切和善,今日一见才明白传言还未说出您老一半的好来。小的能进来,真是天大的福气呀!”

配着她惨不忍睹的妆容,那笑容说多猥琐就有多猥琐,鬓上珠花随着她点头哈腰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可笑极了。加上一颗黑鸦鸦沉甸甸的油头,以及浑身刺鼻的桂花头油香,大抵世上男人能不被她打倒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可是傅九云偏偏看得特别专注,特别深情,甚至若有所思地扶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最后还亲手替她把鬓边珠花扶了扶,对她温柔一笑。

覃川浑身发毛,不着痕迹退了一小步,指着翠丫:“小的担心姐妹,先去看看……”

手腕被他抓住,覃川本能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贴得极近,口中热气喷在耳廓上,又痒又麻,令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阴暗的黄昏,猛然躲开。

“……你的荷包挺别致的。”等了半天,实在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覃川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她挂在腰间的旧荷包,包口是松垮垮的,显然被打开过。她急忙哈哈一笑,飞快系好包口,连声道谢:“多谢九云大人的赏识,这是小的三年前在西边镇子买的,十文钱一个。”

“是么?”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突然反手抓起那只荷包,淡道:“那借我看看吧。”

覃川一把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大人,小的荷包里只有二钱银子,日后还得吃饭买桂花油……您、您手下留情!”

傅九云慢条斯理地扯着包口的系带,声音极温柔:“二钱银子也不少了,可以打两壶上好梨花白。”

“九云大人!”覃川叫得好生凄凉好生无助。

荷包被打开,里面寥寥几样东西都放在他掌心:银子一颗,不多不少刚刚二钱、束发带一条,半旧磨损,洗得还算干净,如今上面也满满全是桂花头油香气、断了半截的木头梳子一把(奇*书*网。整*理*提*供),梳齿间还绕着几根油汪汪的头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傅九云像是有些意外,朝空荡荡的荷包里看一眼,确定再没有任何遗留。他沉默了一瞬,将那颗二钱银子捏在手里,抛了一抛:“果然是二钱银子,你没说谎,很是乖觉。”

说罢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微微一笑,把梳子并发带装回荷包,系回她腰带上,那二钱银子自然是顺手牵羊拿走了。

覃川哭丧着脸,假借将荷包收入怀里的动作,将方才暗藏在袖口内的银针同时收进怀内,背上一片冰凉,却是被冷汗浸透了。

“九云大人,那二钱银子……”她追上去,满脸尽是依依不舍。

“这里是在吵闹什么?”一个冰冷的女声突然在殿门处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却瞬间压住了满场乱糟糟的说话声,众杂役瞬间就安静下来。

覃川的脊背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人却站住了。

转身,呼吸,心跳平稳。在没有见到她之前,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平静,可以挺直了脊梁,静静看着她。

玄珠站在凝碧殿门口,从气质到神态都冰冷高傲之极,可是她真的美极了,即使在当年狠狠羞辱她的时候,眼神刻薄,出言如刀,也刻薄得极美,挑不出一丝毛病。与面上那傲然的神情不同,她的手却柔顺地挽着另一只胳膊,紫色袖子的胳膊。

左紫辰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覃川面前,与以前竟然没有一点分别,双目轻阖,容光清极雅极。当年朝阳台上倾城一笑,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

直到猝然移开视线,覃川才发觉自己还没有做好见到他的准备,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捏紧成拳,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胸口有一种窒闷的疼痛。

那一瞬间,覃川想起很多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世人皆如此,温情美好的东西忘记得那么快,到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永远只是那些苦涩痛苦到难以言说的片段wrshǚ。сōm。她想起自己是怎么几夜不睡赶到香取山,想起倾盆大雨是怎样肆虐。想起在左紫辰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抛却了所有的自尊,却依然求不到半点回应。想起玄珠冰冷的声音:他只怕你死的不够快。

想忘掉,却记得越发深入血肉,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偶尔午夜梦回,却总是梦见他少年时执着那条长柳,轻轻敲在她头上,声音温和:傻丫头,怎么拔了柳树精的胡子?

最后一天醒来的时候,没有泪也没有痛,她所余的只有茫然。突然大彻大悟。

大抵人的心能装的感情也只有那么些,再多就不行了,她喜欢人心的这种脆弱自我保护,还有自我欺骗。

现在好像能比较平静地抬头了,覃川扭动僵硬的脖子,朝左紫辰那边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怎么了?你眼皮在抽筋?”傅九云突然开口,大约是终于受不了一只丑女在自己面前作怪。

覃川赶紧低下头:“没、没有……那两位大人如此美貌,简直是天人下凡,小的看傻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殿里突然安静下来,这句话就显得极为突兀,人人都不由自主望着她,觉得她胆子不小。

左紫辰突然退了一步,捂着鼻子打个喷嚏,没过一会儿,又打了个喷嚏。众人傻傻地看着这位天人般俊美的男子,接连不断地打喷嚏。形象……那个,当然还是很光辉的。

覃川别过头不看他,原来他这对香味臭味都敏感的鼻子就算修仙也没修好。

玄珠眉头微蹙,声音冷若寒冰:“殿内臭气熏天,取水来。”

她身份特殊,在香取山仍有四个婢女服侍,一声吩咐,四个婢女早从外面的清池里舀了满满四桶水,提到门口。

玄珠淡道:“泼。”

“哗啦啦”,覃川突然觉得全身一凉,她站得靠前,四桶水倒是有大半都泼在她身上了,淋个透心凉。

“再泼。”玄珠望着殿梁上的游龙戏凤,语气淡漠。

直到泼了十几桶冷水,杂役们才突然反应过来,哭喊着跪地求饶,她却视而不见,只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拔开瓶塞,在左紫辰鼻下晃了晃。

四个婢女察言观色,厉声高喝:“没眼色的蠢货!还不滚?!”

杂役们小声哭泣着,连滚带爬逃出凝碧殿。覃川在脸上抹了一把,却弄了满手脂粉,不由苦笑,自知现在的容貌必然荒谬无比。她顾不得擦干净,拔腿跟上人群,继续趁乱走人。

傅九云抱着胳膊在旁边闷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从身边擦肩而过,一股淡而幽然的体香忽然钻入鼻腔,虽然味道极淡,被桂花头油的香气盖着。可能是由于浑身湿透,头油也被冲掉不少,那味道便一闪而过。

他闪电般伸手,一把抓住了覃川的胳膊,她吃了一惊,急忙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傅九云,他在笑,眉眼展开,有一种独特的天真。

“……看你可怜,二钱银子还给你吧,下次买个好点的桂花头油。”

把银子塞进她冰冷潮湿的手里,再拍拍她花里胡哨不成样子的脸,放开了手。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缠她粘她(一)

进入内里的第一天就是那么不平凡,听说当晚领头管事差点被赶出去,玄珠恼他将凝碧殿弄脏,当场就要他收拾包袱滚蛋。领头管事那么大的年纪,哭成个泪人。后来还是别的弟子劝解,说他在这里做了二十年,也算个老人家了,总得给他几分面子,才保住他继续做内里管事。

众杂役见识了玄珠的威严,顿悟内里原来并不是什么仙境宝地,反倒比外围还要可怕。人家管事二十年的老脸面都没人理会,何况他们这些庸人?自此专心干活,男杂役们舍弃一切勾搭之心,女杂役们脱下所有精心打扮,将那些胡思乱想的心思尽数收拾起来。

所幸内里地方大,房子多,每两人住在个空荡荡的大院落里,待遇比外围好了十倍不止。

那天晚上,除了翠丫一直懊恼关键时刻再次晕倒,没见到紫辰和玄珠两位大人,让覃川的耳根不得清净之外,其他一切都还是很顺利的。

隔日起个大早,各自拿着令牌去临时开辟出的杂役房领工具,覃川因见翠丫依旧嘟着个嘴,闷闷不乐的模样,便笑:“你到底是气没被九云大人亲到,还是气没见着玄珠大人他们?”

“都有。”翠丫揉着眼睛,这孩子一夜气得没睡好,眼泡肿的好似被人打一拳,“川姐,你说我怎么那么没用,总在关键时刻丢人现眼?”

覃川心里有鬼,呵呵干笑两声,试探着问:“那……那要是你真的被九云大人亲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亲就亲呗……我又没想要嫁给他,要个吻也算圆个梦。”

原来……原来人家这么想得开,倒是她多事了。覃川想起自己昨天险些被傅九云认出来,这次轮到她懊悔了,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临时杂役房门口已经排了老长的队,杂役们有条不紊地凭令牌取工具。轮到覃川的时候,交出令牌,却只拿到一个小瓷瓶,一只长柄银勺。她仔细研究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这两个东西怎么用。

“照料花园,难道不用水桶啊扁担啊什么的吗?”覃川虚心向女管事请教。

女管事很年轻,很漂亮,一脸天真地反问:“水桶扁担要来怎么用?”

“就是挑粪水啊,灌溉花园,没肥料花怎么开得好看?”

“粪水?!”女管事花容失色,“那么脏的东西怎么能带进琼花海!你、你千万不要乱来啊!”

覃川赶紧低头承认错误:“小的不敢,请管事赐教。”

女管事心有余悸:“琼花海种的都是仙花仙草,每日只需用瓷瓶去天上池舀满了水,分花草的种类一日一滴到数滴不等,很简单的。”

果然很简单。

覃川觉着自己在女管事的眼里,左脸印着粗鄙,右脸印着浅薄,额头上大大的“俗人”二字闪闪发光,于是俗人很聪明地告退了。

走了一半,突然又折回来,小心翼翼赔笑:“那……请问天上池又在哪儿?”

女管事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头顶再添“蠢货”二字。

覃川上两次来香取山,一次只是粗粗而看,一次是无心观看,八成以上的地方都没去过。今日既然可以站在内里,索性坦荡荡看个够。仙山福地,诸般景致不但美,更多的是令人惊叹其违反常理的设置。譬如这琼花海,在严寒气候里照样绽放绚烂,每朵花都有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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