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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昨天教她挑泥料的大妈进来了:“挑拣多少了?好了的就装箩筐里,我们要送到水车那里冲洗。”
苏铮忙站起来用竹编的畚箕样的东西把泥料畚到箩筐里。
“哎呀,真是笨手笨脚,给我给我,你去拉辆车来。”
大妈很不耐烦地抢过苏铮手头的东西,把她推到一边去,苏铮很莫名,一大早的这是吃了什么炸药,她觉得自己的动作蛮利索了呀。
前辈总是没错的,苏铮只好自认倒霉,往门外望了望:“车在哪里?”
“没看到那边停着嘛,过去拉来就是了。”大妈头也不抬指了一个方向。
苏铮不跟她计较,走出去满泥场地巡视了一边,在一排房子的边角处发现了牛车的身影。
她小跑过去,近了才发现除了一辆牛车,旁边还有两辆木板车,手推的那种,因为车身较小,颜色也灰扑扑的,刚才没看到。
要拉牛车还是板车?
苏铮想着泥料还蛮多的,可以装好几个箩筐,一辆板车拉不完,不知道水车在哪里,与其拉好几趟,不如一次性解决。
想定了,她便看向身上拖着大型板车老黄牛。
这牛应该很老了,皮毛稀疏,皮肤褶皱,肋骨都从肌肉下面凸出来了,一双浑浊的眼不知道看在哪里,耷拉着两片耳朵嘴巴努动个不停,理也不理靠进来的生人。
“嘿,伙计,你还拉的动车吗?”苏铮调侃了一句,想去牵它的脖子下面的绳索,老牛很不给面子地转开了,苏铮还想再牵,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是新来的吗?”
苏铮回头一看,是个十四五许的少年,看着只比自己大一点,只不过头髻上缠着百布,胳膊上挂着黑纱,一看就知道家里办了丧事,而且他面色惨淡,眼圈浮肿,状况好像很糟糕。
苏铮不由得想起那位本来自己可以跟着学习的姜师傅的现任学徒,好像叫小孙的。
“你好,我是新来的,我叫苏铮。”
“啊,还真是个姑娘。”少年喃喃了一句,一边佝着背去拖板车,有些木楞楞似地说,“我叫孙航,大家都叫我小孙。”他拖出了板车要走,又停下来问,“你要用牛车?拉什么东西?这牛车不能乱用的。”
苏铮愣了一下:“是泥料,要拉去水车那里冲洗。”
孙航皱起眉头,这个动作让他有了一丝生气:“这不行,牛车是场子里的宝贝,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或者资历老一点的人点名要用,平时是不能动的,拉泥料的话,还是用板车吧,多拉几遍也是一样的。”
还有这样的规矩?
苏铮道:“我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谢谢你提醒我,不然就惹麻烦了。”
“怎么会没人告诉你,你跟着谁做事啊?”孙航问着似想起什么事,左右看看,露出紧张的神态来,回过头后声音都压低了不少,“我、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住不要用牛车就是了。”
苏铮看着他匆急的背影,目光闪了闪,也向四周看看,这泥场里不会还有人不干事专门到处监视人的吧?
当真是乌烟瘴气,那个姚掌柜,还真应该让他早点卷铺盖走人。
苏铮拖着板车回去,大妈看了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十分清晰的失望之色,嘴里冷淡地念叨着:“拉个车这么慢,快把箩筐搬上去。”
苏铮眉眼微低,敛住了一丝冷意,老老实实装上两个箩筐,板车装不下了,大妈在前头拉着,苏铮在后面推,一起走向水车所在之地。
PS:
一会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五章 矛盾
水车离泥场有点远。
在下游的地方,河流向河岸伸进一条细小的分支,不过三五米宽的样子。
沿着分支往里走,远远看到一座茅草房似的屋子横在小河上。
茅草房底座建得很高,前后墙壁大空,中间纵向立着一只十分宽阔的水车,上面一个人正在踩着踏板,就像在走路一样,巨大的水车就咕噜噜地转动起来,将外面的水快速地刮到水车那一侧。
苏铮看得眼睛大睁。
她只知道水车是建在水流较湍急处,利用水的势能和动能转动水车,从而达到灌溉或取水的目的,可眼前的这个似乎只是单纯地加快水流。
随着板车过去,她看清楚了水车另一边的情况。
小河一边堆了一些泥料,一个老伯正用高筒大眼的竹筐装了半满的泥料,放在河中央,经过水车推动而变得湍急的水流冲刷在那些竹筐上,又从另一侧冲出来,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大妈向上头踩水车的人大声打招呼:“姚老头,很勤快啊。”
姚老头看着五十来岁,裤管挽得老高,露出静脉曲张的小腿来,一双布鞋被他踩着鞋跟要掉不掉的样子,他一张颧骨突出的黄脸没光没亮很是黯淡,一边悠闲地敲敲手中的烟杆:“没办法啊,不是来了个二掌柜吗,要是不勤快点被抓现成了怎么办?”
说着指指苏铮,讶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
大妈看了苏铮一眼,停下车:“不就是那新来的吗?”
“哎呦,那就不是二掌柜的人?”姚老头赶紧收起烟杆,从水车上跳下来,讨好道,“小姑娘可别告诉你家掌柜我当差时玩烟杆子。这不是手上闲着也是闲着吗?来来,我来帮忙。”
他抢着从车上卸下泥料,统统倒在泥料堆上。
苏铮没说什么,跟着大妈回去落下一车,来回拉了好几趟才把已经选出来的泥料全拉过来,最后一趟的时候,装泥料的老伯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姚老头还在踩水车。
苏铮正要回去,姚老头忽然“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叫起来:“哎呀我肚子痛。不行了不行了,那个小姑娘你过来帮我踩一下水行不?”
“我还有其它事情……”苏铮刚要拒绝,大妈推了她一下:“快去。姚老头就是去一下茅厕,很快就回来的。”
苏铮张了下嘴,还是老实地走到水车房里面去,姚老头随口指点了几下就捂着肚子跑远了。苏铮看了看眼前的设备,从底下可以一直看到水面。一个有棱有面的滚筒好像是个带动装置。
她抓着横栏踩上去,趴在横栏上,脚下一下一下等着滚筒,别说,挺像现代的公园里健身器具里的那种走路机,不过阻力巨大。滚筒滚动之后,通过转轴带动水车也转动起来,走顺之后就轻松了很多。
苏铮一开始还觉得挺新奇的。不过走久了就没意思了,可恶的是姚老头久久不回,大妈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苏铮想就这么走掉,但想到自己是新人。别人或许正在哪里盯着她准备找差错呢,她只好一直踩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姚老头终于回来了:“哎呦哎呦对不住啊,肚子闹得慌,出来又正好开饭了,我饿得心慌就先吃上了。这里交给我吧,你快去吃饭,再晚就要没菜了。”
他这样又赔笑又哈腰的,苏铮倒不好说什么,甩甩发酸的两条腿,回到泥场上,才发现已经吃午饭了,原本是仓库,现在改成膳堂的地方,桌子上就只剩下见底的米饭,铜盆里一星点烂白菜和土豆块。
不是吧?
苏铮心底突然来了气,这是故意整她的吧?她用力铲起米饭。
“给我留点给我留点!”
阿吉冲了进来,看看桶里:“还好还好,还有多的。”
“阿吉?你怎么现在才吃?”苏铮只盛了半碗饭,把铲子给他。
阿吉掀了只碗来:“还不是掌柜的在对账。”他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小声说,“对出了问题,这才拖下来了。我刚给掌柜的送去饭。诶?你怎么也到现在才吃?”
“别提了。”苏铮捧着饭碗坐在桌边,饭是紫砂碗,做工相当粗糙,碗面都是不平的,把紫砂的美感破坏殆尽,苏铮心里惋惜着,想了想问,“我问你,带我的那个大妈是什么人啊?”
“你问她干嘛?哦,我知道了,她拖着你不让你吃饭?”阿吉挠挠头,“没道理啊,你得罪她了?”
“我才来多久,哪有机会得罪她?”苏铮夹了两颗饭粒放在眼前端详,陈年的米,都发黄了,“她不是姚掌柜的人?”
“不是。要是是的话,掌柜的怎么会让你跟着她?”阿吉说,“她姓王,老早就是在这里干活的,虽然长得不讨喜,性子也冷冷的,但做事情还算勤快,又是干一些琐事,姚掌柜大概看不上她这个职务的工钱,就没辞退她。怎么,她真的为难你了?”
“那就是说她应该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了?”苏铮啃了一口饭,又冷又硬,当初在李家她也没吃过多少这样糟糕的饭。
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真是岂有此理,看来这个王婶也靠向了姚掌柜,这些人,就喜欢干这种事,也不知道把别人弄不痛快了,他们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阿吉站起来把碗一放,“我这就跟掌柜的说去。”
一溜烟地跑走了。
苏铮一看他的碗,已经空了,干净得跟没吃过一样。
这是什么速度啊。
她叹了口气,穷极无聊地塞着米粒。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又开始工作,苏铮照旧是挑选泥料,不知道是新开采出来的泥料,还是仓库里原本堆积的,选过一堆又有一堆,像是源源不尽,苏铮徒手抓过一块又一块石头,掌心皮肤变得干燥又粗糙,还有小小的磨损。
做了一会儿,她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好,便想到膳堂去倒点水喝,还没走到却远远听到膳堂那边发出轰的一声大响,好像数目众多的东西一口气摔翻了。
很多人都往那边瞧去,赶去,苏铮也走过去,没进膳堂门口就被人墙堵住,她听到里面传来姚全的大嗓门:“你怎么回事,什么事都做不好,走个路还能把碗给撞掉,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你继续做事?”
“不是我,不是我,我走得好好的,是她撞上来的。”
苏铮一愣,这个声音是孙航的。
只是相对早上的木楞,这会儿带上了浓浓的慌张之意。
她凑到里面去,只见地上打碎了一片站着米粒的碗筷,残留菜汁流了一地,一个明显是厨娘的胖妇人看似难过是为看好戏地站在一边,姚全正疾言厉色地呵斥着一个人,而那个被呵斥的人手足无措地干站着,正是早上见过的孙航。
苏铮一下子明白了。想必是孙航走路的时候,那厨娘抱着碗筐撞上来,碗全打了,姚全得讯赶来,职责孙航不对。
不要问她为什么立即判断孙航是无辜的,看看那厨娘幸灾乐祸的样子,还有,吃过饭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收拾,出了事,姚掌柜又会什么会神速一般地赶到现场。
见识过这些人坑人把戏的苏铮完全可以肯定,这又是有针对性地在欺负人。
“发生什么事了?小孙是不是你惹祸了?”一个中年人从人群外挤进来,一看地上就说,“哎呀,小孙你太不小心了,只不过叫你倒杯水,你怎么……”抬手对姚全作了一揖,“姚掌柜,小孙年纪小,总是这样莽莽撞撞的,我平时没少说他,这次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吧,这碗筷我来赔,回去后我一定好好念叨念叨他。”
姚全哼了一声:“都是泥场自己做的碗,能值几个钱,要是为了这点钱我有必要扯着他不放?这是态度的问题,态度,姜师傅,这样马虎大意的实在令人不放心啊。”
原来这位中年人就是姜师傅。
苏铮仔细地看了看他,见是一身有些发旧的粗布夹衫,中等偏矮的身高,略瘦,方形脸,晒得黑黄的皮肤,看上去很严厉的样子,但他的神态颇为平和,眼里也没有什么厉色,又让人觉得没那么怕人。
听到姚全这句话,姜师傅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那依姚掌柜的意思……”
“辞掉!我们泥场需要的是认真谨慎的人,有人看着的碗都能打碎,平日里没看到的时候,还不知道弄坏了多少器具,这样的人能留吗?”
姜师傅眉头紧皱,孙航则身体一震,原本就憔悴的脸变得煞白。
姜师傅走近一步低声道:“姚掌柜,小孙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前些天他父亲又去了,他要是丢了这份差事,一家老小可就……”
“那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我管天管地还要管他家里怎么生活?”姚全挥挥手,“什么都不用说了,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早点走还能多点时间去找别的差事。”
第一百零六章 阴招
姜师傅的神情变得尴尬,黑房方正的脸难看起来,声音也强硬起来:“姚掌柜这些年来辞退的人还少吗,这么下去就不怕泥场关门吗?你索性将我们这些制壶师傅都辞退好了。”
这本是威胁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个泥场已经完了,姚全的名声也十分臭,没有哪个有料的师傅愿意到这里来,而太没用的壶艺工匠是进不了永年的,姚全也不敢乱招人,毕竟每三个月,泥场还要交上去特定数目的货物。
谁知道姚全听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件事我最近也在考虑,你们这几个人,年纪越长手艺倒是越差了,做出来的东西,我真是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