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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苏铮此时表现出来的东西,却让她收起了玩笑之意。
这是一个有灵气的人。
她目光闪烁,业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吸收到有潜质的新人了。
苏铮不知道肖筱的目光焦灼在自己身上已经很久了。
她慢慢地沉浸到手上的工作中,连身在何处都变得不重要了。手中薄薄的泥料柔滑黏韧,富有无限可能性,她仿佛可以随心所意地创造出它的未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千变万化只在其中,一个个世界都蕴藏这小小的泥料中了。
苏铮很喜欢这种感觉。
手指不知疲倦地动着,今日日夜卯在家里训练自己,有些动作,有些步骤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使她得以得心应手。等到她回味过来,手中已经是一个完整的茶壶。
她微微有些喘息,才发觉自己双手有些打颤,这是肌肉持续性收缩的后果,她不觉得自己有发多少力气,却原来自己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一个人上来拿走了她手上的泥坯,说:“肖大师还要细看。”
然后拿了云歌的一并走了出去,又关上门。
苏铮才发现肖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不在这里了,她还有些茫然,云歌忽然说:“你很厉害。”
苏铮笑了笑。
她又说:“你的动作没我快,都很精致很熟练,你练了多久了?”
苏铮想了想:“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你没跟师傅?”
苏铮不答,云歌脸上便流露出一种惨淡的笑容,她盯着苏铮道:“你可知道这半个月来我一直在进行这种比试?”
“肖筱将我关在这个地方,每天都会找来不同的人和我比试,我每一次都赢了,你知道哪些输了比试的人都会怎么样吗?”
云歌的眼里有一种很怪异,仿佛嘲笑的恶劣的东西,好像被逼到悬崖边缘的人,崩溃在即。
苏铮心里一突,追问:“那些人怎么了?”
“他们被砍掉了双手,扭断了脖子,不知道扔到那个乱葬岗去了。”
苏铮霍地站起来。
云歌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肖筱越来越暴躁,脾气越来越古怪,她再也创作不出来好东西了,又怕被别人知道,又怕丢掉现如今的地位,便想找个新人暗地里顶她。对她来说,没有资质的人,不值得培养的人,就只有被舍弃的命运。只有死人不会泄露她的秘密。”
她望着苏铮凄惨一笑:“这一次,被舍弃的人应当是我了。”
苏铮被她这个笑弄得浑身发毛,后颈寒毛都险些立起来了。她疾步跨到紧闭的门窗边,屏息听了片刻,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松了口气,然后返回来面色严峻地低声问云歌:“你说得可是真的?”
这么近距离一看,她才发现云歌眼底发青,嘴唇干裂,整个人皮包骨头,皮肤和满头青丝都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因为晚上烛光不稳定,明亮,她刚才都没有发现。
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睛里此时布满了红丝,表情绝望凄凉,让她看起来很有些骇人。
云歌目光无神地看着她,忽然一把揪住她的衣袖,凄声哀求:“你救救我吧,你一定要救我!”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贼心
苏铮被这样的云歌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说了好些安抚的话才使她镇定下来。
屏息等待了片刻,外边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是没听到里面的动静,还是人都离开了。
她厉然望向云歌:“话可不能乱说,肖筱怎么说都是十二雅流之一,且不论人品如何,在这个位置上一举一动多少人盯着,如果她真的做了你说的事情来,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是真的!”云歌握着双拳牙齿打着颤地道,“我跟了她两个多月,一开始她只是脾气暴躁,动辄打骂弟子,对新收的学徒还是很亲切的……可渐渐的,只要我们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她就会打我们饿我们关我们……有一回,去年进去的四柳前辈做一只瓜棱壶,一条棱没对齐,她抓起挖嘴刀就狠狠戳在四柳手上……”
她目无焦距,越说神情越恐怖:“有好多次,我看见她吃东西,都是狼吞虎咽扒皮啃肉一般,饭量比壮年还要大,发现了你就死命瞪过来,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而且你看见没,她那么瘦,一定是打人打多了……我们都很害怕,想回家,可是她不让,我趁着天黑偷偷逃出来,却正好撞上他们往马车上搬东西,破絮翻下来,是个脸上有个青紫巴掌的人……”
苏铮不觉头皮微麻,要是云歌所言属实,这个肖筱简直是个变态了。
她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认认识的。我家开了小作坊,招了几个帮工,其中吴大伯的孙子喜欢这行。常常逃课来作坊偷学……手艺还不错,还说过以后要混个大师当……”
“那他……”
“我被发现了,他们将我抓起来一起丢上车,我摸了摸他的鼻子。已经没、没……”云歌哆嗦着嘴唇手臂将自己抱住。
苏铮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极度恐惧和悲痛,不像是装出来的,要么她说的都是真的,要么就是她精神不正常,以为那些事真的。
苏铮环视屋内,大概五六十平米的空间,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有门边开了一扇窗户。关得死紧死紧,空气有些窒闷,她嗅了嗅鼻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肖筱没将你灭口反而让你在这里和她送来的人比试?”这么做也太大胆了吧?
云歌恢复了一点神智,点点头:“她说我是个好苗子,杀了太可惜了,要先找到能代替我的。”她有些畏缩地望着苏铮,“之前那些人基本上都比你小,被带进来时,肖筱告诉他们只要胜过我就能成为肖筱的徒弟。他们高兴得不得了,还跟我套近乎,我从他们口中知道他们都是外郊紫砂矿附近穷苦人家的孩子,干过最多的就是从山上搬运泥矿的活,不时就摸准时机偷点生泥自己琢磨,倒是都有几分手艺在。”
“每一个都这样?”
“约莫是吧……”
懂一点手艺,所以成为目标,既是外郊,又是穷孩子。丢了的话。自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苏铮发现云歌的话越来越可信了。
但她还是无法尽信。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被……”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云歌瞳孔一缩,似乎想起什么,脸上血色褪尽。勉强镇定地说:“我亲眼看到的……我不肯吃饭,要回家,用尽了手段,肖筱就让人把人在我面前……问我要和他们一样,还是老老实实的。”
苏铮倒吸了一口气。
而此时,在另外一个屋子里,肖筱面前摆着两件刚做出来还很潮湿的泥坯,似乎在衡量什么,久久不说话,站在一边的男子就问:“把她们两个关在一起,万一云歌说了什么……”
“说了更好。”肖筱嗤笑一声,不屑地说:“不用她,她知道再多还不是只能带到地下去?要用她,还就得让她怕。我正是要借云歌的口让苏铮知道我的厉害。”
男子恍然大悟。
肖筱问:“叫大石的人解决了?”
男子谄媚地道:“两个都清理掉了。把金子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就挪不开眼了,我让人从他们背后出手。外郊失踪了十几个孩子,衙里有些引起注意了,我派人将他们的尸体带远,到时候在别的地方发现了他们,加上他们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官府联系起来只会认为又是一起人口贩卖案。”
六七年前景朝南部盗匪之风猖獗,人口绑架贩卖案频频发生,盗匪做得很绝,基本上那些肉票都是有去无回,而被卖出去的童男童女,也都很难找回来,偏偏那些土匪盗贼势力强大神出鬼没,地方官府都啃不下来。
要不是后来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到大都里,绑了一票高官权贵的子弟,要拉到云朝去当奴隶,景帝震怒,派了颜君破案,各地官府军营全力配合,又全面封锁边界,这才将案子破了下来,可那些被绑走的富贵弟子还是十之八九都给毁了。
当时全国刮起剿匪之风,时局动荡,人人自危,几乎可以用天地变色来形容,甚至险些被云朝逮到机会攻打进来。
不过经此一役,再没有人敢干这种行当,举国治安一片良好,可谁都没有想到,这才过了六七年,又有人铤而走险了。
想到年前那场海上绑架案,男子脸上露出忧色:“那件案子包括为首的杨花子在内,所有人马尽数落网,我们这回弄了这么一个迷雾,要是官府在那边查不到东西,回转头来会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肖筱瞪了瞪眼睛,如果苏铮在这里一定会吃惊云歌形容得没错,肖筱的眼珠的确很凸,有种要撑出眼眶的感觉,让人看了都为她捏一把汗。她声音尖锐道:“怕什么?就算出什么事,还有个尹家顶着,你别忘了,那个大石一直潜藏在尹家,为尹家卖命,最先命令他劫苏铮的,也是尹家的人。”
男子想了想,明白过来,怪不得肖筱叮嘱大石两人,劫人的时候要在大街上,要是推不到子虚乌有的土匪身上,官府重新在桃溪镇调查,大石劫人的事很快就会暴露出来,然后顺着这条线就会摸到尹家身上,接着肖筱再暗中添一把柴,促使快点结案,那这把火就烧不到他们这里来了。
男子想通了着些,当即拍马屁道:“肖大师真是英明,原来都已经谋划好了,只有我这驴脑子还在瞎担心。”
肖筱冷冷一笑。
她当然都想好了,她现在在思考,要不要提醒尹二一声,把这把火烧到尹家大房那里,她和尹二还是有一些交情的,要是再帮了这么一个大忙,等尹二夺权当家,她就是功臣,到时候她的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还需要在日月陶坊里看人脸色?
她想的这个尹二当然不是尹都,而是尹二老爷尹雷。
其实她完全想得太简单了,低估了景朝朝廷对人口失踪、绑架这类性质的案子的重视程度。她要是知道那场海上绑架案,早已一级一级报上去,直接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之前,皇帝派出的钦差正在赶来这里,将要做更深层更全面的调查,那她就不会这么嚣张了,在这个关头劫人灭口,真相大白之日便是她万劫不复之时。
而她更没有想到,没有什么官政背景的桃溪镇早已来了一尊大神,能力调动起来便可在最短时间内端了她的老巢,否则此刻她早该慌不择路地逃亡了。
说了这么几句话肖筱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便摆摆手,问男子:“不说这个,你来看看,这两件泥坯那件出色。”
男子看过去。
桌上摆着两件泥坯,一件是凸雕蟠螭小壶。圆形,鼓盖,腹部似球,圈足高挺。壶身雕塑着两条螭龙和云彩,他长久跟在肖筱身边,对紫砂壶还是有点认识的,知道这是制成圆壶之后,另外用泥料捏塑出需要的物体形状,然后在粘到身筒上。
看那流云流畅螭龙姿态憨然,尤其这壶还以一枚回首龙为嘴,以爬行龙为柄,两龙各有风采,端是刻划细腻,壶纽则是一束灵芝。壶虽未烧制,但光亮温和,古朴灵秀,确实为一把好壶。不足之处便是,因为寓意好,人家都愿意买这种养眼又吉祥如意的,这种壶形很多,几乎每家店铺里都会有那么几只,多多少少有些许不同而已。
男子知道这是云歌的作品,比起最初,这云歌在死亡恐惧的威胁下,技艺可谓是日进千里,不知精进了多少,若是无意外,肖筱便要大力栽培她了。
而另外一把壶……
他看了一眼,顿时流露出嗤夷之色。
那只是一把最最简单的圆壶,圆肚圆纽,弯柄,一弯嘴,甚至连个足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装饰了,光溜溜一只,简直普通到扔到壶堆里就找不出来,在蟠螭小壶前完全可以用平庸来形容。
这两只泥坯还需要评价吗,当然是云歌的好。
但他也知道肖筱似乎颇为看重那个叫苏铮的,或许她的作品有其独到之处?
肖筱喜怒无常,要是说的话不合她心意,自己就讨不到好处了。想到这里,男子也不敢随便下结论,便打哈哈:“我哪是那块料,我看着这两样都挺不错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暂安
肖筱沉默不语。
她的眼光自然不是身边人可以比拟的,一眼便能看出蟠螭小壶不过胜在螭龙浮雕,浮雕左右了人的视线,给人以错综华美的错觉,也掩盖了壶本身的不足之处。一旦拿掉那些浮雕,露出干干净净的壶身,绝对比不过旁边那只基础壶。
这其实也是花货和光货的最大区别。
虽说花货利用自然形态的变化来造型,讲究匠心、十分考究眼力和提炼捏塑的手法,要做到完美难度亦是巨大,和光货没有哪个好做哪个难做的说法,但对于初学者和技艺平庸之人,却确实更喜欢选择花货。那些变化多端的造型、形态优美的结构,就好像一件漂亮的外衣,遮蔽了内在的黑白胖瘦,很能唬住外行人。
而光货相比之下,便是将内里所有都裸露地变现出来。
肖筱拿起苏铮做的壶,没有任何的雕饰,因而所有的曲直比例都跃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