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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没有再回头。
他知道她一定在靠在那门后泪如雨下,她一定在咬着唇流泪……
可是他的阿霞,从来不是个禁不得风雨的弱女子,他相信她一定会好好的,等他回来接她。
杭东南收拾了心情来到吴府,徐管家等一行人已经等得有点不安了,穿着便服的张县令、吴家两位少爷都陪同等着。
见了杭东南,徐管家和洪一仿佛得了宝贝,忙迎了上来施礼问候。
杭东南点点头,上前与张县令、吴家两位少爷见过,寒暄客套几句,便启程去了。杭东南谢绝了他们相送出城,就此别过,一行人便打马去了。
徐管家一行来的时候有十五六人,回去的时候只有五六人,洪三、洪七领着好几个身手颇好的侍卫留下来保护春霞。
这是杭东南的要求,下了死命令要他们以性命相护,若春霞有个什么不好,他们也不必再活着了。
徐管家和洪一一开始有点儿不太情愿,可拗不过他只得勉强作罢、反正到了杭州,搭的是特派的官船,官船上配备有相应的
侍卫保护人员,也不在乎这几个。
洪三、洪七自然要恭送主子出城的,看着他们一行人骑着马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线远处,洪七一甩鞭子不由忿忿道:“咱们兄弟真是倒霉!怎么就摊上了这差事!”
洪三知道当初在乌桕村双方起冲突的时候他吃过春霞的瘪,所以心里头不痛快,也没点破,笑道:“少主子不是说了吗,办好这差事有重赏!咱们留下也有留下的好嘛,我看这桐江县山清水秀的也不错……”
“哼!好的话那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洪七翻了翻白眼。
洪三笑道:“我倒没所谓,只是你敢追上去吗?”
洪七叫他这话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绷着脸恨恨不甘哼了一声,见洪三调转马头便道:“你要去哪儿?”
洪三笑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保护少夫人了!少主子可是说了,少夫人还不知这事儿呢,咱们得先过去报个到,拜见一回!”说毕一偏头使个眼色,跟着的下属们纷纷上马。
洪七一边上马一边怏怏道:“还要去那个什么什么巷子吗?我看咱们直接回吴府吧,吴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不是说了会接她过去吗?咱们何必多跑一趟!”
“老七!”洪三的脸色一沉,语气突然间变得凌厉,盯着洪七冷冷道:“我不知你是不是因为先前的误会对少夫人心中怀着成见,但我告诉你,那既然是误会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再说了,少夫人是主子,咱们是做下属的,下属叫主子奚落几句有什么大不了,值得你这么惦记吗?我可告诉你,你别忘了老大临走前吩咐的话,要是少夫人出了一星半点儿差错,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洪七叫他说的脸上讪讪心中别扭,偏开脸强辩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呀!这会儿都是咱们兄弟,不过说的几句心里话罢了!真是,要去就去吧,我也没说不可以!”
“没有就最好!”洪三白了他一眼,喝道:“走吧!”说着一拉缰绳,大喝一声驰骋而去。
众人依着杭东南的指点来到了井水巷春霞和杭东南的住宅,在巷子口下了马牵行往前,引得巷子里的居民们纷纷侧目。不过大家也没觉得有多奇怪,而且一猜就猜到这些人定是去杭家的,毕竟,杭东南是县里的捕头,除了他家,有哪家会认识这些爷们?
敲门声响起,春霞先是一怔,随后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急切的朝着门口的方向奔去。
打开门,看清楚门口的众人,又是一怔,眼中骤然亮起的神采又骤然黯淡了下去,侧身让了让说道:“是你们?你们怎么没跟着去?是东南叫你们来传什么话吗?进来说吧!”
“少夫人!”洪三领着众人拱手施礼,进了院子,便客客气气的将杭东南特意留下他们照顾她的意思说了,又问她何时搬去吴府,不如这会儿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吴大少奶奶那边已经收拾好院落了。
谁知春霞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道:“我不去吴府,我就住这儿。我这里也不方便留你们住,你们既然没有跟着回京,那便去吴府住着吧!”
洪三吃了一惊,忙道:“可是少夫人,少主子临走的时候特别交代过,让属下们务必保护好少夫人的安全!您若是住在这儿——属下们还真不方便留宿呢……”
这院子只有小小的两进,根本没有几间房子,春霞又是一个女子,他们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住这儿啊!
“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你们去吴府便是!”春霞笑道:“桐江县我生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事儿,你们多虑了!如今东南已经上京,此事已经尘埃落定,没有谁那么蠢会这个时候来对付我这个没用的人。再说了,张大人也定会派捕快们注意着这一片的!”
京城里那些人如今要做的是给杭东南设难题、使绊子,哪里顾及得上她?人家看到他一个人进京把自己留下了,没准还当她被杭东南抛弃了呢!不过,人心难测,京城中的花花世界相信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视觉上和心灵上天翻地覆的冲击,至于他会不会变,她其实也不敢肯定……
也许,他命这些人留下,正是想让自己安心吧?
洪三陪笑道:“少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有备无患总不会错,况且少夫人一人居住在此哪儿比得上在吴府中有伴呢,您还是随属下们一块儿去吴府吧?”
春霞摇摇头,笑道:“行了!你就别费唇舌了,我是不会去的!这儿是我和东南的家,我就住这儿,哪儿也不去!我这人脾性就是这样,你再说也无用。只有一句话我得先告知你们,桐江城是个小县城,跟京城自然是没得比,想必接下来你们的日子会很无聊、很单调。我不管你们如何,只有一样,别惹事生事让张大人为难就行,可记住了?”
洪三、洪七面面相觑,没想到春霞如此固执,连这吩咐交代的话都说了,显然是在下逐客令了,两人无奈,只得唯唯答应,打算回去后再跟吴大少奶奶商量。
谁知两人还没告辞,只听见门口一声“小霞!”,吴府二少
奶奶彩霞扶着丫鬟的手带着两三个仆妇走了进来。
“姐姐!”春霞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容,笑着上前握着她的手。
彩霞挽着如意牡丹鬓,鬓上插戴着鲜艳精巧的钗环花钿,两只指头大水滴状的碧绿翡翠耳坠子微微晃动,衬得十分典雅脱俗,身上穿着一袭银红撒花缎面对襟褙子、葱黄折枝绣白玉兰的水泻长裙,淡扫脂粉,轻笼娥眉,面容恬淡中泛着容光,那是一种幸福而温馨的容光,非任何脂粉首饰能装饰得出。
春霞笑道:“姐姐怎么来了?”
彩霞握着她的手,似嗔似怨的瞟了她一眼道:“当然是来接你啊!我就知道你这性子是必定不肯过去的,可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们怎么会放心呢?”
“姐姐,我没事的!还有阿旺和我作伴呢!左邻右舍都是熟人,我——”春霞勉强笑道。
“你别说了!”彩霞蹙眉道:“你这是要跟姐姐生分了吗?姐姐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可这性子也太倔了!你若不肯随我去,那也容易,那我便搬过来与你同住吧!咱们姐妹好歹也有个伴!”
“姐姐……”春霞眼眶一红,低头使劲眨了眨眼。
“小霞,跟姐姐去,好吗?咱们是亲姐妹,大嫂是你干姐姐,年家跟柏家又是那么亲密的关系,难不成你还怕我们亏待了你不成?”
洪三听见也忙在一边苦劝。
春霞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劝得柔肠百结,招架不住,只得苦笑着叹息道:“罢了,我总不能让吴二少怨我拐走他媳妇了!姐姐你进屋坐坐等等我,我收拾些东西就随你去!”
“这就好了!你尽管慢慢收拾!回头我叫两个人过来这边住着顺便看守院子,你尽管放心便是!”彩霞喜道。
春霞一笑点头,姐妹俩进了屋。春霞便自去收拾衣物以及日常必要之物。看着那张拔步雕花大床,想着昨晚两人还在上边拥抱亲吻、抵死缠绵,想着今早上他还细心的为她穿袜穿鞋,他才走了不到半日,竟是这般透着冷清气息了,一时不由怔怔,眼泪悄无声息的便流了下来。
一行人来到吴府,吴大少奶奶今日也没去商号里,正等着她呢!听见她来了便带着秋兰、秋霜笑着迎了出来,携着她手笑道:“可算把你给盼来了!你这脾气呀,亏得是弟妹,我也再劝不动你的!”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
于是一起陪她去为她安排的院落。
这处小巧的院子名为翠羽轩,坐落在花园中一片紫薇、芙蓉花之间,在楼阁上推开窗户,视野十分开阔,紫薇花与芙蓉花的那边是一道攀爬着紫藤花的长廊,再过去便是一个椭圆形波光粼粼的小湖,湖畔遍植桃柳,夹杂着不知名的其他花木,是平日里无事散心的绝佳之地。
且这处院子离吴大少奶奶和彩霞的起居处都很近,方便彼此之间走动。
屋内各样陈设精巧大方,干净素雅,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春霞心中感激,笑着道谢。
吴大少奶奶叹道:“咱们何时这么生分了!将来只怕还有更亲近的时候呢!你尽管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或者弟妹说一声便是,对了,我仍旧叫秋霜过来伺候你吧,你和她也熟悉些!”
春霞忙笑着拒绝,说道:“我其实平日里更喜欢自己动手做事,并没有什么需要用得到下人的。每日里我还得上作坊里去看看呢!”
秋霜是吴大少奶奶身边的左膀右臂,春霞自然是不肯要她的。岂能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却让旁人不方便呢?
吴大少奶奶还要谦让,春霞执意不肯,最后她推辞不过,便让吴大少奶奶另外挑个丫头过来,帮着收拾打扫屋子便可。吴大少奶奶便笑着应了。
三人又说了些话,见春霞精神有些不太好,知她这会儿心情定是不佳,更需静一静,便告辞去了,只说晚饭时再来叫她。
春霞送她们出了门,便进了房间休息,疲惫的靠在床头,环视这陌生而洁净的房间,低低叹息,想了一会儿杭东南,又想了一会儿作坊和铺子,又想了一会儿乌桕村,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会,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直到小丫头在外头敲门她猛然睁开眼睛,才惊觉天色已暮,不觉扶额失笑,喃喃道:“他走了,这日子我也还的过下去呀……”遂起床穿衣,抿了头发开门出去。
杭东南那边当日到了杭州,次日一早便从杭州登船,沿着运河一路快速进京。运河繁忙,搭乘的又是官船,船上及护送船只有随行护卫近百人,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八天之后便到达了通州码头。一行人在通州码头下船,由此乘马车进城进府。
一路上,徐管家和洪一详详细细的给他说了许多关于年家和京城中的事情,杭东南心里虽有了底,待得见到年府派来码头上迎接的阵势,心中仍然微微的有点紧张。
其实此时他的身份还很尴尬,说是年家的人也是,说不是也不是。他心里很清楚,真正的年家人尤其是那二房、三房肯定是看不起他的,非但看不起,还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就是府中那些
几辈子的家生子、颇有根基的奴才下人,只怕也打心眼里鄙视他。
杭东南虽有点紧张,却不是害怕,他本就无欲无求,何来怕之一说?他之所以进京,不过是为了全家平安以及血脉关系不得不走这一趟,至于什么大房的责任感、什么身为年大将军之子的使命感,与他何干?
他没有受过年家什么恩惠,也不想从年家得到什么。
“少主子,府上昨日便已得到消息了,这时候阖府都在等着少主子呢!少主子终于回家了!”徐管家说着这话,想起逝去的年大将军,眼眶不由红了红。
杭东南瞟了他一眼点点头“嗯”了一声,实在搞不懂他有什么好激动的?自己都没什么激动,他倒先哭上了!
年府府邸占地十分宽敞,几乎占了东城长林街古槐胡同一整条胡同,抬头望进去,可见高大飞檐的屋脊、亭台楼阁遮掩在片片团团绿树之间,一眼望不到尽头,光这浮光掠影的一瞥,便可见其气象之森严。
巨大的朱色镶兽首铜环正门此时大敞而开,巨大的大理石照壁墙后,一溜的中门也都大开,所有下人皆敛声屏息垂手侍立在该候着的位置上,府中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等着迎那位大将军的血脉回来。
大开中门,阖府立迎,这是极隆重的大礼,是大夫人费尽心思和唇舌、甚至借用了帝后的口谕才为杭东南争取来的。对此,二房、三房心中自然不满,此时侍奉着老太君在照壁前等候着,面上的神情便十分古怪。
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一手扶着大夫人,身边环绕着一群衣着讲究光鲜的丫鬟婆子,不时的朝外张望,命小厮们探、再探,不停禀报杭东南一行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