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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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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娆轻轻扬眉,“皇上意指民女骄横跋扈,与女子柔弱姿态不符,”她淡然道,“皇上很会奚落人。”
    玄凌忙笑,向我道:“人家是心比比干多一窍,你妹妹也太多心。”
    我慢慢舀了一勺银耳,方笑道:“皇上的话只说一半,连臣妾也多心。”
    他抚着青青的下巴,沉吟道:“娆字不好,女子婉丽和悦,朕赐一名,便叫玉婉好不好?”
    我听得一个“婉”字,心头突地一跳,整个人惊得几乎要立起身来,皇帝赐名是莫大荣耀,身为臣子莫不欢喜相庆,无有推辞者,更无人敢推辞。
    玉娆不置可否,略有些着急,掩饰着看我一眼。我眼波微微一横,似碧波春意婉转,悠悠道:“婉字也不罢了,可有什么出处么?总不能说皇上赐名是随意捡个字来给了三妹,”我略一沉吟,随手取过书架上素日玄凌所看的一卷《咏怀赋》,只作细细赏玩。
    玄凌目光触及,不觉含笑,“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现成张华的《咏怀赋》,可是褒扬美人的句子,如何?”
    “美淑人之妖艳,因盼崃而倾城,”玉娆吟诵两句,已然明白过来,眸中慧黠之色似蝴蝶的翅膀一闪,已然盈盈起身,“民女姿容不美,妄称妖艳;父兄皆是罪臣,更非淑人。且这篇《咏怀赋》乃悼念亡妻,皇上不会是有以玉娆为妻之心吧?”
    宫中妻妾嫡庶之分甚为分明,妻者唯中宫是也。果然玄凌不假思索,脱口道:“朕无此心,只是。。。。。。”
    我盈盈欠身,且忧且柔,“臣妾福薄无德,甘居妾妃之位侍奉皇上终身,臣妾三妹玉姚婚嫁失意已铸成终身大憾,如念唯有四妹玉娆性子高傲,必不能为妾室奉人颜色,她亦非正室而不嫁。”
    玄凌和颜悦色,柔和道:“你虽为妾室,然而是朕爱妾,又为淑妃,一人之下而已,”他觑一眼玉娆,“你妹妹若得如此,也不算辜负。”
    我鼻中酸涩,眼中微见莹莹泪光,“臣妾姑祖乃咏熙郡王侧妃,二妹妹虽得六王钟爱,却也是侧妃之身,臣妾并无觊觎后位之心,只是皇上难道忍心见甄氏三代女子皆为妾室么?”
    玄凌微有不忍,扶住我道:“不过赐名而已,好端端的倒惹起你伤心了,可见是朕莽撞,这“婉”字不好,咱们再不提了。你妹妹还小,若来日有好人家,朕再好好为她留心,眼前暂不说了。”
    我听他口吻,隐有未肯放手之意,然而眼下不能多说,只得点头。玉娆笑道:“姐姐多虑了,玉娆蠢笨,皇上有姐姐解语花即可,怎么有这般心思。只是姐姐说得不错,玉娆必不洒帚奉栉甘为妾室,来日除非似三姐一般不言嫁娶,否则若以侧门进,必定一头碰死才算。”她语气坚毅,说罢若无其事拍拍手,顺手取过一盏清茶饮下。
    “你这妹妹倒有几分气性。”临离开柔仪殿时,玄凌轻轻叹了一句。
    刚出殿,隐隐有木鱼笃笃之声传来,午后寂静,听得格外分明,似夹杂在细雨中的声声叹息,闻者无不心底泛起酸意。玄凌好奇:“请了通明殿的法师么?”
    我涩然摇头,“皇上还未见过臣妾的三妹玉姚吧?”我静一静,“并非臣妾无礼,故意不愿皇上见到三妹,只怕她御前失仪。”
    玄凌细细眼纹中有踌躇之色,我引他向印月轩去,低声道:“三妹不愿见人,皇上窗外一看即可。”
    他点点头,驻足,丛丛翠竹掩映,寒烟翠色纱窗后,一片单薄如纸的身影笼在宽大的素色暗藤蔓纹绉纱长衣中,玉姚跪在佛龛前闭目捻着一串迦南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长发松松绾了个太虚髻,因长日不出门,脸色是一种奇异的苍白的透明,隐逸着长年悒郁而留下的如碎叶般忧伤的印子,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憔悴之下神色却平静得如千年古井一般。
    玄凌注目良久,退开两步,低声叹道:“看她神情,仿佛已不留恋人世。”


    我忍住眼中汹涌的泪意,“玉姚也曾有如玉娆一般的锦绣年华,如今已是心如槁木。”
    “为一段姻缘而已,佳人何辜?”
    我停一停,含着迷蒙的泪意着他,“退隐甘露寺之时,臣妾未必比玉姚好多少。”
    他握一握我的手,愧疚之意更深,“是朕不好。”
    有风微凉,卷着庭中淡薄花香缠绵送来,轻轻一浪一浪拂在身上,雨丝寂寂,凉意无孔不入,彼此凝视对方的目光,在眼眸中看见自已的倒影,已不复从前模样。情已不再是那份情,而人,终究还是眼前这个人,点滴往昔忆起,千般感伤徘徊,两个人都无声沉默下来。
    “嬛嬛。。。。。。”他的叹息带着无数感慨与怜惜,转首的瞬间,眸光骤然定在葡萄架下,碧色盈盈欲滴,一袭梨花白笼烟岫云衣衫的芙蓉胭脂面更酷似我年轻时的容颜,或者,是朱柔则,绿云乌鬓绾成轻俏的飞天髻,一支碧玉云纹六菱长簪,银钱细长丝丝坠落下,数枚光洁明透的莹雪珍珠轻晃。除此,只以数朵雪白栀子香花作缀。
    玉娆年轻的容颜似乎一朵含露开放的粉色蔷薇,犹有露珠清光,在瞬间明亮了人的眼眸,她幽幽道:“皇上,你想知道三姐缘何会如此么?”
    她的语气那般轻盈而忧伤,似随时都会飘走的一缕轻烟,直到玉娆出阁,这是唯一一次她对玄凌以如此温婉的语气说话,仿佛不能抗拒一般,玄凌的眸中有了某种清澈的温柔,似少年人才有的热爱与迷恋,在他眼底开出一色明艳的花朵。
    “你愿意听听么?”玉娆再一次问。
    他缓缓地,无意识地松开我的手,似朝着某种信仰与祈望走去,“愿意。”
    那一个午后,临近傍晚的三个时辰,我把印月轩外的小小庭院留给了玄凌与主娆,玉姚的故事不过是个简单的故事,然而已经包含她一生的伤心。其中曲折,玉娆会说得明白,玉姚是不会听见的,她孤寂的心已然被碾碎,无意于其他的人和事。
    我离开,独自撑起油纸伞坐在柔仪殿前,此时尚不及盛夏,塘中莲花才绽出几个花骨朵,只有片片手掌大的荷叶翠色生生,带着清新的水气温柔卷上我的衣裙。
    指尖微有凉意,独自而坐,一缕淡薄的笑意逐渐蔓延上我冷寂的唇角,只是玉娆而已,一个与她相似的玉娆,就足以如此。我在回味中渐渐明白,他对她,昔年,当真是情深似海吧,我哂笑,难怪当年为一袭衣衫震怒如此。
    只是,我再不会伤心了。雨止,天边有欲燃的火烧云肆意弥漫天空,暮色渐渐披离在我身上,似几重羽光明媚。因为,此刻活在深宫寂寂中的,是淑妃甄氏。
    待得玄凌出来理,他的神色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玉娆依旧是疏离的姿态,像一朵远远开在天际的花蔓。
    我屈膝目送他离开,玉娆自袖中取出一枚白玉鸳鸯佩,温润的质地,触手有清凉之感。她的神色有些不安,“他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把这个放在我手中,说过些日子再取回。”
    我拈起一看,“皇上从哪里取出这枚鸳鸯佩?”
    “贴身取出。”
    我深吁一口气,这枚玉佩,他如此珍视,我亦不曾见过,暮色迷离叠合,我拉过玉娆的手,“天色晚了,我们进去吧。”
第二十八章 澄江一道月分明(上) 
    次日,玄凌命李长传来口谕,准我唤顾佳仪细问。除命妇、亲眷与出家人外,庶人女子入宫必得知会皇后,何况佳仪出身风尘,玄凌只把口谕给我,越过皇后不提。     
    夏日凉风如玉,柔仪殿前一泓静水如璧沁凉,碧水间已浮起了朵朵红红白白的荷花,风荷正举,轻曳于烟水波渺间。      
    而顾佳仪,便这般莲步姗姗,渡水越桥而来。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佳仪,也是第一次看清她的样子。第一眼见到她,几乎连呼吸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微微凝滞了,也许是在青楼烟花之地混迹往来的缘故,她的美是有些风尘气的。但那风尘气息,却不是世俗里的污浊烟尘,却是像山风过处,晓雾初起的那种烟霞四散的迷蒙。其实你说不上她有多美,只是那种淡淡悯然的神情,会在她顾盼间的艳媚姿态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仿佛是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儿心事,那种柔弱的感觉,像极了初入甄府时的陵容。只是她与陵容不同的是,她的眼底,有凌厉的坚毅和倔强,以及身为名妓所有的那种傲慢与妖娆融合的风姿。      
    她静静伫立在我面前,身后是疏朗微蓝的天空色,她满头青丝梳得如黑亮油油的乌云,两鬓长发微垂,轻轻如柳枝,随风轻动,云髻堆耸,犹若山岚密雾。都用飞金巧贴带着翠梅花钿儿,周围金累丝簪,自发髻后整齐插入,珠钗上晶莹流苏半堕,微微摇晃。耳边带着紫瑛石坠子,颈上佩了一条亮晶晶的珠链,珠链细细的,在阳光下宝光闪烁如水波叠映。她穿着月白绣粉红月季的短腰绣罗襦,纱绿遍地洒金裙,脚下露一双红鸳鹦哥嘴的绣花鞋。这样明媚俏丽的颜色,式样却保守,只隐隐约约见香肩之上,有一条极艳丽的鲜红肚兜丝带,那样艳红一条细线蜿蜒其上,愈发显得露出的一小块皮肤异常白嫩,让人几欲伸手去抚上一抚。而那丝带随着锁骨懒懒蔓延下去,让人不禁遐想,再下去会是何等风光。我只望了一眼,不敢再细瞧,脸上腾得一热,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的容颜精心描画过,长眉入鬓,媚眼如丝,光线的反射下,可以看见她脸颊上细密如五月最新鲜的水蜜桃般的细细绒毛,使她带了一点点动如脱兔的野性,饱满欲滴的唇形益发显得她的妆容精致而艳丽。只是她神情清冷与天色相仿,与她艳丽的装束对比成一种难言的殊色。      
    她见了我,也不过是屈膝一福到底,淡淡道:“淑妃娘娘万福。”      
    我颔首让座,“顾姑娘请坐。”      
    因关系家中要事,玉隐与玉娆皆在。玉隐展一展宽广的莲叶纹云袖,轻轻道:“佳仪姑娘素来雅客众多,要召你入宫一次也是不易,”她命玢儿托上一盘黄金,“这些当是给姑娘的赔礼。”      
    佳仪看也不看一眼,仿佛未曾将金银看在眼里,只欠身,“多谢隐妃,”玉隐是亲王侧妃,规矩唯有正妃才可称“王妃”或在妃号前冠以姓氏,而直呼“侧妃”未免不尊,多从侧妃闺名中取一字相称,以表尊重,譬如尤静娴便是人人口中的“静妃”。佳仪这样称呼玉隐,亦见其颇通人情世故。      
    我道:“姑娘如今还在留欢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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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仪淡淡一笑,风姿秀然,“我这般人怎会有良家可去,还不如在留欢阁中乐得自在。”
    玉隐道:“姑娘艳名远播,想要从良自然有大把王孙公子可选。”
    她双眸熠熠,“淑妃娘娘自然不会忘,当日曾有位甄公子与我欢好良久,城中无人不知,最后我还是未能如愿从良,可知我不过空有艳名,其实与残花败柳无异。”
    我心中一沉,“姑娘可怨那位公子了吧?始乱终弃的男子,以姑娘这样的烈性,自然是要好好出一口气。”
    玉隐按捺不住惊怒之情,与佳仪怒目而视,颤声道:“所以不害得他家破人亡你便不能罢休是么?”
    她淡淡一笑,“若娘娘被人负心薄幸,该当如何自处?”
    我沉默,“与之长决绝,复不相往来,”我悯然一笑,“然而时间之事并非这样简单易做。”
    她微微颔首,徐徐道:“我自出生便被鸨母买走,自幼爱如珍宝,吃穿用度皆不逊于名门千金,想要什么便给什么,也不舍得打一下骂一下,一是为了保养面容身段,二来是培养傲气和娇贵,三来也是增了脸面,如此,将来才可成为鸨母的摇钱树,也因为我自幼被教得眼高于顶,然而我看惯风月,自知欢场无真情,早不将男女之情当真,也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那日管路管大人一掷千金见我,还带了一个人来,便是淑妃你的兄长,与我谈了一笔交易。”她停一停,安静垂落的睫毛似温顺收敛的蝴蝶的翅膀,“起初我肯答应,不过是为了三万雪花银的报酬,也觉得甄公子面貌不恶颇有才学才勉为其难答应。”
    玉隐蹙一蹙眉,“既收了银两,怎还说是勉为其难,未免矫情。”
    佳仪微微一笑,“收了银子,这段时间便只和一个男子来往,若他面恶心腻,岂不无趣?何况还要闹出小产之事大扫颜面。”
    玉娆咋舌道:“我一直以为小产之事是真的,没了孩子又没嫁入甄府你才恨哥哥。”
    “怎会?”她低下脸,颇有些伤感,“除了必要的做戏之外,他连碰都不曾碰过我一下,虽然在我身边,虽然公子待我很好,虽然明面上与少夫人离绝,其实他没有一日不挂念少夫人和孩子。” 她面上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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