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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二娘走出来迎接,笑着说道:“大妞二妞把鱼儿收拾一下,留几条大的煮汤给阿浩表哥补补身子,其余的开了大铁锅灼炒,多放几勺油,煎得香香的,教你们这些泥猴儿放开肚皮多吃一碗饭!”
大妞二妞应声提了木桶下去,潘富年就着院子里早备下的一木盆清水洗过手脸,用欣慰的语气对潘二娘说道:“也不枉孩子们天天打草喂养,我苦守了一年,一放水塘底尽是白花花的大肥鱼,当时急忙就捡了送进城,赶巧六福楼明后日有富贵人家订办喜宴,我和大牛二虎又去得早,一口气全收了!”
潘二娘喜笑颜开:“老头子你这趟赶得真是凑紧……得了多少银子?”
潘富年难得地呵呵乐了一阵,伸出两只大巴掌:“十两!足足十两啊!我一回来立马就拿去还了陈财主,这债,算清了一半喽!”
“好!真好!”
夫妻俩的欢快感染了孩子们,个个喜形于色,小乔见大牛和三豹往汪浩哲屋里去了,悄声问四蛟:“咱们家欠陈财主的债?欠多少?”
四蛟也才七岁大,眨眨眼:“我听爹和娘说,很多很多!卖了我也不够还的,只好把我养大,有力气干活了,才能挣银子还人家!”
小乔怔住,没想到这小子说出这番话来,旁边的二虎在四蛟头上轻敲一记:“瞎说啥,爹娘什么时候说卖了你?咱们家也没欠多少了,借陈财主家的五十两银子,还了几年,今年收成好还得最多,爹说,明年再加把劲,把最后的十两还完,我们家日子就好过了,可以攒钱给大哥娶媳妇!”
“当初为什么借那么多银子啊?”小乔好奇地问。
二虎手里柴刀修砍着竹片,嘴上不停:“买咱们脚下这块地啊,村里大伯将咱们分出来,给一块小得转不开身的地起房子住,爹娘想着咱家兄弟四个呢,就看中了这块空旷的野地,先起一个小院子住着,等以后兄弟们长大分房,可以团团围着起四个大院子呢!”
他抬起头来,指着栅栏门外暮色重重的田野说:“爹还说,只要我们兄弟勤快肯干,一二十年间,可以把周遭的田地都买下来,到时候这一带就成一个庄子,咱们潘家的庄子!”
小乔听得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没想到闷声不响的潘大叔是个有志向的人,带着儿子们辛苦一辈子,挣下一座完全属于自家的田庄,这应该是每个农民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这周围的田地都是谁家的啊?”
“陈财主家的,租给村里人种着,我们家也租了几亩。”
“我们家不是有田有地的吗?”
二虎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我们家从大伯手里分得六亩水田,三亩旱地,两个鱼塘,去年娘生妞妞差点没命,为求医爹卖了三亩水田,不租田的话,我们家的稻子不够饱肚的。”
小乔的心揪紧了,也忍不住跟着他叹气:“原来是这样啊!”
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县城里的三姨开着茶馆,她家有钱吗?那个,莲表姐?是不是许给咱们大牛哥了?”
二虎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
四蛟凑过来:“三姨最小气了,她不肯借银子给咱们家,她把莲表姐给大牛哥,是想要大牛哥去倒插门!”
刚说完又被二虎拍了一下脑门:“关上你的狗嘴!爹说了咱们家的男孩不做上门女婿!”
“可是大哥喜欢莲表姐!”
“你懂个屁!”
“我懂!我跟大哥睡,听见他做梦喊莲妹莲妹……”
“你!”
四蛟眼看又躲不过一记爆栗,大妞及时蹦过来,恼火地大声嚷嚷:“吃饭了你们三个,耳聋了吗?我都喊四遍了!”
小乔赶紧从木条凳上站起:“哎呀!天都黑了呢,我得先去喂哥哥!”
大妞从小乔头上捡走一根二虎削砍竹片飞上去的竹皮,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说道:“去吧,二妞已经端了鱼汤进去,这会儿该是可以喝了,阿浩哥只要你喂食,慢慢喂着,我们给你留菜!”
“好,那我去了!”
小乔笑着走开,摸摸自己的脸腹诽:大妞这丫头,红果果的骚扰幼男嘛,她怎么不捏三豹四蛟,自己才来几天,被她捏了不下五六次。
小鱼多刺,但小乔也听说过小鱼仔其实营养丰富,便很细心地把鱼肉挑出来,拌在饭里,鱼头捣得稀烂,尽量把汤汁滤出来,一碗汤一碗饭把汪浩哲喂饭,见汤碗里剩两粒白色鱼眼珠,心想别浪费了,用粗瓷汤匙捞起一粒放自己嘴里嚼嚼,笑道:“好吃!”
见汪浩哲唇角轻扬,捞起另一粒送到他嘴边:“哥哥吃一颗!”
汪浩哲便把那粒鱼眼珠抿进嘴里咀嚼,看着小乔:“有什么好吃的?你是饿了吧?快吃饭去!”
小乔拿了空碗回到上屋,潘家大人小孩已吃了个半饱,旁边留着两碗煎得香脆的小鱼小虾,一看见她进来,四蛟立即屁癫屁癫跑去盛饭,递给小乔一碗,他自己捧了一碗,大口大口吃起来,小乔才知道原来潘二娘怕她一个人吃饭孤单,竟是饿着四蛟,让他给自己作伴呢。
小乔心里感动,饭桌上又不好多说什么,此时个个都忙着招呼自己那张嘴巴,谁有空理会她啊,潘二娘一边照顾妞妞,一边往嘴里塞饭团,含混不清地对她说:“快吃!碗里的鱼都是你的,今晚咱们不吃青菜,只吃肉!”
农家菜籽油爆鱼仔,果然鲜香不可方物,小乔细细嚼着酥脆的鱼仔,骨头都不舍得吐出来,看着四蛟连着吃了三碗米饭,她也不自觉地填了两碗下去,潘二娘看得笑眯了眼:“好歹还上一笔银子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到年关,今年可以轻松过个年,咱们再省吃俭用凑几个钱,十个孩子,每人制身新衣裳吧!”
“我吃饱了,爹娘慢吃!”
大牛放下碗,对潘二娘说道:“爹和娘也要制一身新衣,娘总是穿旧衣过年,爹的衣裳都破成这样了!”
潘富年咳了一声:“给你娘缝件新棉衣吧,她那件旧棉衣穿了十多年,早不暖和了,爹天天干活,穿新衣是糟蹋了!”
大牛执拗道:“爹也要做!我和二虎在山上装了夹子,过几天去看看,或能夹着个野猪獐子什么的,卖了得钱就做!”
三豹说:“万一像上次那样夹了个兔子呢?”
二妞嘻嘻一笑:“就吃兔子肉呗!”
大妞瞪她:“就你会吃!是兔子剥了皮给爹做件坎肩,兔子肉给阿浩哥补身子!”
潘二娘赞赏地看着大女儿,女儿懂事会疼爹了,小儿子四蛟的话却让她哭笑不得:“兔子像上次那样卖给村头李寡妇不好吗?得了钱给娘收着,娘最爱数钱了!”
小乔埋头吃饭,装作不注意听一家人的谈话,心里悄悄盘算着:潘家人厚道,只看着兄弟俩落难便收留下来,潘二娘计量着给自己的孩子做过年的衣裳,连他们兄弟也一起算进去,潘大叔衣不遮体却舍不得穿新衣……就算是最亲的亲戚,也不过如此吧?这一份厚恩小乔承受了,却不敢说报答二字,她觉得自己和汪浩哲未必报答得了。
第十七章 冬寒
小乔有意等过了两天之后,才把身上的五两银子交给潘二娘,早知道潘二娘必定会推拒,小乔诚恳地说:“这是在县城被坏人欺负时好心人给的,世间总是好人多,我们兄弟遇着大牛哥,遇着二姨夫和二姨这样的好亲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我这样小,不懂做买卖,拿着这银子怎么使啊?白白让它闲着。大夫说哥哥身子骨在恢复当中,需要不时吃些荤厚的补补,我也不知如何做,这银子交给二姨,全仗二姨费心料理了!”
她只能这么说,如今是借住在潘家,全家人真心相待,吃住一样,就算汪浩哲是个病号,她也不好意思自己拿了银子单独给他买肉买补品吃,那样显得生分了,只有交给主妇潘二娘,由她来打理才最妥当,况且汪浩哲每餐吃着的两个鸡蛋,也是潘二娘养的小母鸡下的。
五两银子对有钱人来说不值什么,对贫穷的乡下人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许光买油盐就够潘家人吃一年的。往日在船上,兄弟俩的用度在她来看已经够节俭了,如今在农村过活,每日与大牛兄弟几个闲话,才知那时的吃用算得上小康人家生活水平,其标准是雷打不动每天一餐有肉吃。这个朝代毫无例外地以士农工商排列社会地位,尊重读书人,重视农业,可是农作物却低贱得令人惊讶,合着每个人都觉得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只是因为得了天地之精华,并不关乎农人的辛苦劳作?就像潘家父子辛苦养了一年的鱼,几大篓卖出去就只值十两银子,小乔叹息不已,这个世道也太欺负农民了!
潘二娘便没有再推拒,抚摸着小乔的头道:“二姨这么大岁数了,也只见过你这么乖巧伶俐的孩儿,你阿浩哥十六岁了罢?和大牛同岁,长得那样高挑俊美,大牛却是如此粗笨……唉!老人说的话没错,人与人比,是要气死人的。你既是把这银子给了二姨,二姨便拿去折成碎银钱慢慢用,到时也好每日里整些新鲜可口的吃食给阿浩补身子!”
小乔笑着仰望潘二娘:“二姨最好了,有二姨费神照顾,小乔什么都不用操心!”
不操心是假的,随着一场冬雨降临,日日暖阳普照的晴和天气一去不复返,寒气像忽然间浓重起来,潘家的泥糊薄墙和茅草屋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小乔暗自发愁,她和汪浩哲身上衣裳本来就单薄,这样的天气里更是冷得唇青脸白,漫长冬夜里她把那床又薄又硬的棉被尽量盖在汪浩哲身上,自己整个缩进稻草垫子里,仍是冷得睡不着,汪浩哲看她那样儿活像只灰兔子窝在一堆乱草里,伸手就把她拉出来,拿棉被给她盖上,说道:“草堆怎会暖和?我们兄弟挤挤吧!”
小乔只犹豫了一下,便小心靠近他,相互取暖要紧,不想那么多,要说难为情船上可都经历过,既然已经把自己当成黄文娇,认了哥哥,就忘记前世二十二岁的年纪吧!
隔壁流泄过来的灯光灭了,大牛兄弟陆续上床,耳边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噪杂声音,小乔哧一声笑了,悄声对汪浩哲说:“哥哥,他们的床像狗窝……”
也是因为棉被不够盖,今天午后潘二娘交待她和三豹四蛟一起搬干稻草进屋,以期晚上睡觉能多暖和些,汪浩哲不喜吵闹,几个小孩便搬进大牛他们房里,然后在里边玩了一整天,把他们的大连铺折腾得不像样,那场景真是太欢乐了,想像兄弟几个钻进乱糟糟的狗窝里睡觉,小乔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这才是真正阴冷的冬天,纷飞细密的雨帘里掺杂着盐末般的雪尘,小乔初时不懂,大妞接了一手掌的雨雪教她看,怪不得呢,冷得人手指尖脚指头都麻了。孩子们没有厚底鞋子穿,潘二娘不允出门,除了潘富年和大牛、二虎每天出去干一会活,其余的孩子统统关在院子里,晚上钻稻草堆,白天围着一塘枯枝燃起的大火,边烤火边玩边给汪浩哲煨药,寒冷的阴雨天就这么过。小乔听大人说过一句话:小孩屁股三把火,现在想通了其实不是因为小孩本身火气旺,而是因为天性好动,爱玩爱闹跑来跑去引得周身发热而已。
潘家这堆大火一般由潘富年早上出门前燃起,留待孩子们起床了取暖,潘二娘可以用铁盒子盛火子进屋烤着,火堆燃处选在上屋和左边厢房转角一个露天空地,用石块围成一个火塘,大牛和二虎早用砍成一截截然后剖开的青涩大灌竹在上方架成一个隔栏,火在下边燃烧,雨水滴不下来,茅草屋也不至于被烧到,当然这堆火是必须严令一个孩子守着的。潘富年劳作惯了,从年头到年尾在外边干活回家从来不空手,不是顺手砍捆柴火就是挖了路边枯干树根扛回家,大牛二虎也学了老爹这习惯,因而他们家院子里的柴堆从来是只盈不亏,冬天没有木炭,尽管燃烧枯树根取暖,从早燃到晚不用心疼。村里别的人家却没有这般大气,柴禾少的根本连烧火取暖都不肯,于是在这种寒冷天气,潘家简陋却整洁清爽的院子里每天人客不断,多数是老人小孩,围着火堆论古说今,讲鬼讲怪,有的孩子偷偷抓了家里的玉米粒子或黄豆,藏在荷包里过来,烤火烤到一半,折两根小木棍扒开火灰,把玉米粒子或黄豆埋在热灰里,一会儿功夫,一朵朵白花花的爆米花就从火灰里怦怦炸开,又香又脆的黄豆粒也熟了,小乔见过吃过爆米花,却不知道这样也可以做得出来,喜不自禁,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也去折了小木棍跟人家抢吃,热热闹闹玩乐着,竟把汪浩哲都忘掉,恍惚想起才赶紧跑去看一看他,黄豆粒不敢给他吃,塞给他几颗爆米花安慰一下,就又跑掉了,大冬天的,这样跑来跑去,又是在火边,也能玩出微汗来。
村里一群常来往的同龄小孩,小乔大致都混熟了,能喊出名字,这天她发现来了个有点特别的陌生男孩,可以肯定从未见过他,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相白净清秀,穿件长及脚面洗得发白的细纺软布袍子,腰间系根灰白麻花绳,别的小孩一进院子见着潘二娘便喊声婶娘,并不会特意去找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