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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唐知道王子同娜娜第一次接触的情况,于是,他就把详细情况告诉了两个女人。她俩紧紧靠在他的身边,当他弯着身子讲到一些细节时,她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博斯克老头一动也不动,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对这类事情毫无兴趣。他在抚摸着一只红色肥猫,那猫静静地蜷缩在一张长椅子上。抚摸到后来,他竟然把它抱在怀里,他那善良、温存的面容,颇像一个年老糊涂的国王。猫把背拱得高高的,接着嗅了好一阵子他长长的白胡子,大概厌恶白胡子上的胶水味,又回到长椅子上,把身子缩成一团睡觉了。博斯克仍然是那副严肃而沉思的样子。
“喝点香槟酒倒没关系,我要是你,我要喝咖啡馆里的香槟酒,那里的香槟酒好一些。”丰唐刚讲完故事,博斯克突然对他说。
“开场啦!”催场员拖着破锣般的嗓子叫道,“开场啦!开场啦!”
叫声停止了,这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的门骤然打开了,传来了一阵音乐声和在远处发出的嘈杂声。于是,有人把门一关,塞垫料的门扉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一片宁静又笼罩了演员休息室,寂静得好像离掌声四起的演出厅足有百里之遥。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还在谈论娜娜。娜娜总是慢吞吞的!昨天她又误了上场。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伸头向屋里张望,她们立刻住口了,接着,她发觉自己找错了房间,就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她是萨丹,头戴帽子,脸上蒙着面纱,装扮成一副来找人的样子。“一个道地的表子。”普律利埃尔咕哝道,一年来,他在游艺咖啡馆经常见到她。于是西蒙娜对大家说,娜娜是怎样认出她昔日寄宿学校的同学萨丹的,怎样对她着了迷,又怎样缠住博尔德纳夫,要求他把自己推上舞台。
“喂,晚上好!”丰唐一边说,一边同刚进来的米尼翁和福什利握手。
博斯克老头也伸出手来同他们握手,而两个女人则拥抱了米尼翁。
“今晚观众看得起劲吧?”福什利问道。
“啊!好极了!”普律利埃尔回答,“观众看得着迷喽!”
“喂!孩子们,”米尼翁提醒道,“轮到你们上场啦!”
他们知道了,不过还要等一会儿。他们要到第四场才上场呢。只有博斯克本能地站远来,他是老演员,演戏很卖力,他准备上场。就在这时候,催场员来到了门口。
“博斯克先生!西蒙娜小姐!”他叫道。
西蒙娜匆匆把一件皮袄往肩上一披,就出去了。博斯克不慌不忙地去找他的王冠,然后往前额上一戴,再用手一拍。随后,他穿着拖到地上的长袍,步履蹒跚地走了,嘴里嘀咕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像被人打扰了似的。
“你最近的那篇文章写得很好,”丰唐对福什利说道,“不过,你为什么说喜剧演员都爱虚荣呢?”
“是啊,亲爱的,你为什么这样说呢?”米尼翁嚷道,他用粗大的手往记者瘦削的肩上一拍,他被拍得腰都弯了。
普律利埃尔和克拉利瑟几乎失声大笑起来。一个时期以来,全体演员对在后台发生的滑稽事情很感兴趣。米尼翁对他妻子的朝三暮四很恼火,看到福什利带给他们夫妻的仅仅是一些引起争论的广告性小文章,于是他便想出一种方法来进行报复,那就是对他表示过分亲热。每天晚上,他在台上碰到福什利时,就对他拍拍打打,好像亲热得很,而福什利在米尼翁这个巨人旁边,则显得很孱弱,为了不跟罗丝的丈夫闹翻脸,他不得不强笑忍受着。
“啊!好家伙,你侮辱了丰唐,”米尼翁跟他开玩笑,说道,“当心!一,二,嘭!打在胸口上了!”
他做了一个击剑时冲刺的动作,对他这样一击,福什利脸色变得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克拉利瑟向其他人眨眨眼睛,示意罗丝·米尼翁正站在演员休息室门口。罗丝已经看到了刚才的情景。她径直向新闻记者走去,仿佛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似的;她身穿娃娃服装,裸露着双臂,踮起脚尖,把额头送上去让记者亲吻,如同孩子撅嘴撒娇一样。
“晚安,宝贝。”福什利说道,亲切地吻了她一下。
这是对福什利的痛苦的补偿。米尼翁对这个吻装着没看见。因为在剧院里,大家都可以吻他的老婆。但是,他笑了一下,向新闻记者瞟了一眼;罗丝这样同他对着干,福什利肯定还要吃大亏的。
朝向走廊的带软垫的门开了一下,又关上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一直传到演员休息室里。西蒙娜演完后走了进来。
“哦!博斯克老头演得真棒!”她叫道,“王子简直笑弯了腰,他同其他人一齐鼓掌,好像他是被雇来捧场似的。喂!你认识坐在台口包厢里王子旁边的那个高个子先生吗?他真是个美男子,神态多么庄重,颊髯美极了。”
“他是缪法伯爵,”福什利回答道,“我知道前天王子在皇后那里邀请他今晚吃晚饭……晚饭后,他带他出来散散心。”
“哦!他原来就是缪法伯爵,咱俩认识他的岳父,不是吗?他叫奥古斯特?”罗丝对米尼翁说,“你知道,他就是舒阿尔侯爵,我不是到他家里唱过歌吗?……恰巧他也在这里看戏,我看见他了,他坐在包厢的后排。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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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律利埃尔刚刚插上他那一大撮翎毛,这时转过头来叫她:
“喂!罗丝,该我们上场喽!”
她跟丈夫的话还未说完,就跟随他走了。这时,剧院门房布龙太太走到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花。西蒙娜开玩笑说,这束花是不是送给她的;但是女门房没有吭声,用下巴指指走廊尽头娜娜的化妆室。这个娜娜,简直被埋在花里了。接着,布龙太太走回来,交给克拉利瑟一封信,她随口轻轻骂了一声。又是拉法卢瓦兹这个讨厌鬼写来的!他这个男人,就是缠住她不放!当她知道他还在门房那儿等她时,她大嚷道:
“告诉他我演完这一幕就下来……我要叫他吃我的耳光。”
丰唐匆匆跑过来,连声说道:
“布龙太太,听我说……听清楚啦,布龙太太……幕间休息时,拿六瓶香槟酒来。”
催场员又气喘吁吁地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家都上场啦!……丰唐先生,轮到你上场喽!快点!快点!”
“知道喽,知道喽,我就去,巴里约老爹。”丰唐惊慌失措地回答着。
随后,他跑上去追着布龙太太,又叮嘱一遍:
“嗯?!说定了,六瓶香槟酒,幕间休息时拿来,送到演员休息室……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由我付钱。”
只听裙子一阵窸窣响,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走了。屋子里又寂静下来。当朝向走廊的门发出一声闷响关上后,又下起阵雨来,雨滴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打破了演员休息室的一片沉静。巴里约这个面色苍白的矮老头,在剧院里跑龙套已经三十年了,他随便地走近米尼翁,把打开的鼻烟盒递给他。他总是在楼梯上和化妆室的走廊里奔走如梭,他献上鼻烟盒,让人吸吸鼻烟,这样他就好休息片刻。还有娜娜太太——他是这样称呼她的,他还没有叫她呢,她是一贯自由放任,我行我素,对处罚毫不在乎,总是想误场就误场。他去叫她时却停下了脚步,他很惊讶,喃喃地说:
“瞧!她准备上场啦,她出来了……她大概知道王子来了。”
娜娜果真出现在走廊里,她身穿女鱼贩子服装,胳膊、面孔白皙,眼睛下面抹了两块玫瑰红斑。她没有进来,只向米尼翁和福什利点点头。
“你们好,你们都好吧?”
只有米尼翁去握了她伸过来的手。随后,娜娜继续神态庄重地往前走,女服装员一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不时弯下身子,抹平她裙子上的皱褶,萨丹殿后,紧跟在服装员的后面;她竭力装出一副情绪正常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烦恼透了。
“斯泰内呢?”米尼翁突然问道。
“斯泰内先生昨天到卢瓦雷去了,”巴里约正要回到舞台上去时,说道,“我想他要在那儿买一座乡间别墅。”
“啊!对了,我知道,是为娜娜买的。”
米尼翁脸色变得阴沉。这个斯泰内,曾经许愿给罗丝买座公馆!过去的事还说它干啥!
算了,犯不着跟任何人闹别扭,另找机会就是了。米尼翁心绪不宁,但仍然露出高傲的样子,在壁炉和蜗形脚桌子之间踱来踱去。现在演员休息室里只剩下他和福什利两人了。新闻记者疲惫不堪,深深躺在一张大扶手椅里。他静静地呆在那儿,眼皮半睁半闭,米尼翁踱步走过他面前时,总要瞟他一眼。每当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米尼翁压根儿不想对他拍拍打打;既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个场面,拍拍打打有什么意思呢?由他自己扮演嘲弄人的丈夫这种角色,仅仅为了给自己取乐,实在毫无意思。福什利可以这样休息几分钟,他很高兴。他懒洋洋地把脚伸到炉火前,眼睛凝望上方,从晴雨表一直望到挂钟。米尼翁踱步时,突然在波蒂埃的半身像前停下脚步,心不在焉地看着那尊半身像,然后转过身,回到窗户前面,窗外院子里一块地方黑洞洞的。雨已停了,屋里一片沉静,炭火和煤气灯的火焰般的光芒散发出大量热量,使屋里更加寂静了。听不到后台一点声音。楼梯上和各条走廊里死一般地沉静。这是一幕戏接近尾声时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这时全体演员在台上用震耳欲聋的声音进行最后的演唱,阒无一人的演员休息室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嗡嗡声中沉睡了。
“啊,这些家伙!”突然,博尔德纳夫用嘶哑的嗓子叫道。
他刚来到,便破口大骂两个女群众演员,因为她们装傻,差点跌在舞台上。当他瞥见米尼翁和福什利时,便跟他俩打招呼,告诉他们王子刚才表示,在幕间休息时,他要到娜娜的化妆室来,向她表示祝贺。但是,就在他带着米尼翁和福什利走向舞台时,舞台监督走了过来。
“你去狠狠地惩罚一下费尔南德和玛丽亚这两个废物!”
博尔德纳夫气急败坏地说道。
随后,他平静下来,竭力摆出一副高贵家长的尊严架势,他用手帕揩揩脸,接着说道:
“我去迎接王子殿下。”
在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中,幕布徐徐降落下来,演员们随即乱哄哄地退场。舞台上的光线昏昏暗暗,因为台口的成排脚灯已经熄灭了。主要演员和群众演员仓促回到他们的化妆室里,置景工人们火速撤走布景。然而,西蒙娜和克拉利瑟仍然滞留在舞台的后边,在悄声谈话。刚才演出时,她们利用念台词中间的空隙时间,商定了一件事情。克拉利瑟经过一番周密考虑,不想去见拉法卢瓦兹,这个人下不了决心放弃她,去与加加要好。西蒙娜将去向他解释,一个男人不能这样缠住一个女人不放。最后,她答应去转达克拉利瑟拜托的事。
于是,西蒙娜还没有脱下演喜歌剧中的洗衣妇的戏服,就披了件皮袄,踏上那道狭窄的旋转楼梯,这道楼梯的梯级上满是油垢,两边的墙壁很潮湿,楼梯直通到门房室。这个房间位于供演员上下的楼梯与通往经理室的楼梯之间,左右两边是两大块玻璃隔板,看上去颇像一只硕大的透明灯笼,里边点着两盏闪闪发光的煤气灯。房间的一只架子上,堆满了信件和报纸,桌子上放着几束等人来取的鲜花,旁边是一些忘记拿走的脏盘子,还有一件女门房正在锁补扣眼的旧女短上衣。在这间杂乱无章的楼梯下的小房间的中间,几位上流社会的先生戴着手套,衣冠整齐,坐在四张旧草垫椅子上,个个露出一副漫不经心、听其自然的样子。
每当布龙太太带着答复从舞台上下来,他们便迅速转过头来看看。这一次她刚把一封信交给一个年轻人,他迅即走到前厅里,在煤气灯光下,匆匆忙忙打开信,霎时脸色微微变白。他看到信里仍然是那句话,他在这个地方这样的信不知收到过多少次了:“今天晚上不行,亲爱的,我有事。”拉法卢瓦兹坐在里边的一张椅子上,椅子在桌子和炉子中间;他似乎决心夜里呆在那儿不走了,然而,他有些局促不安,他把两条腿缩回来,因为一窝小黑猫在他身边拼命钻来钻去,那只老母猫则坐在他的后边,用它的黄眼睛盯着他看。
“哟!是你呀,西蒙娜小姐,你有什么事吗?”女门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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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娜请她把拉法卢瓦兹叫出来。但是,布龙太太不能马上为她效劳,因为她在楼梯口,安放了一长溜柜子,开了一个小酒吧,幕间休息时,那些群众演员都来这儿喝酒。这时就有五六个大汉,还穿着“黑球咖啡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