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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尘三昧-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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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邺章又一次开怀大笑,语气斟酌:“是有一段时间。她让我想起了采薇,想起很多事。所以我很困惑。后来我又见到采薇,就能把这种感情理清楚了。我对她,也是比好感多一些,却又不是爱,可能就是疼爱吧。”

他继续说:“你认识她比我久,她的那些优点,没有道理我看出来了,你却没看出来。现在的女孩子,你见过的应该也不少。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执著,善良,固执得可爱。她爱你,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只是因为你本人。”

费邺章的语气一转,似乎莞尔:“现在小丫头也要当母亲了,感觉奇妙,像是看着家里最小的妹妹即将出嫁。”

陆少俭的脸色一僵,低了低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片刻的苍白。她的优点……自己怎么会不清楚?不然又怎么一直纠缠着,死也不放手?可是偏偏,在此刻,他们似乎真的已经没有出路。以他的智慧和手腕,他绞尽了脑汁。却也无法弥补他们之间的裂痕。

他终于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你不知道,明天我陪她去手术。大概在这之后,就真的不会有将来了。”

费邺章微笑着,话语如同簇新的尖刃,不屈不挠地继续刺下去:“你知道我认识方采薇多久了?十年了!那时她二十一,今年三十一。我们在六年前分手,我以为我们都可以找到更适合的另一半,因为我们在一起,总是争执,互不相让。当时我以为,争吵不就代表了不合适吗?可是六年过去了,她是一个人,我也是,因为找不到比她更能吸引我的人。六年之后,我们再见面,都很拘谨、陌生,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跨过时间凝聚成的外壳,回到最初的时候?哪怕那个时候,我受些气,让让她也无妨。”

陆少俭满怀心事地喝完一杯酒,低声说:“我们不一样。我从没想过要分开。可她说,我们之间,已经无法互相信任了。她说得一点没错.出事之后我和她分手,确实只是手段、我只是想要她记住这个教训。”

费邺章愕然说:“确实像你的作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奖,他又说,“不过让自己的女人流产、然后分手、更不像你的作风。”

“你觉得她为人处事有问题,明明知道她的脾气,还要用手段激她。到了现在,你又想尽各种弥补的方法……可是她明明就排斥这种所谓的手段,那么,索性什么方法都不用,就认真地和她谈谈呢?你发誓,之前你见到她,你的语气诚恳,并且愿意好好解决问题了吗?”

这些话说出口,费邺章忽然自嘲般地露出一丝笑容。还真是……教导起别人的时候那么流利,可自己呢?怯儒了这么久,和采薇依旧毫无进展。

陆少俭放下筷子,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他努力挽回了吗?他用挑衅的语气和她赌十天的时间;他刻意表现出傲慢,安排秘书去送文件;最后在医院,他比她更低落沮丧地退缩……终于,他霍地站起来,看了看时间,说:“我先走了。”

费邺章不慌不忙地喊住他:“吃完饭再说吧。明天去也来得及。”

可陆少俭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呢?他晚去一秒,或许她便要多受一秒的折磨。等到明天,他几乎不可想象。难道,他还要她怀着对手术的恐惧等待黑夜过去?

陆少俭来不及说什么了,匆匆地离开。一锅鱼几乎没有动过。费邺章看了一眼,拿出了手机:“采薇吗?吃了晚饭没有?”

方采薇也出门了,忆玮抱着靠枕看电视。

希拉里终于输了。即便标榜妇女的平等和权利,可是让一个女人主导男性世界,还是会受到巨大的阻力。这个女人,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可是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她优雅地站着,身边是她丈夫和女儿,目光坚定,似乎不后悔一路这么艰辛地走来。

耳畔传来敲门声。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电视,站起来去开门。

光线并不是太好,她只看得见一束粲然如锦的玫瑰,瑰丽流转,华丽高贵。

陆少俭在她面前,第一次这样紧张,以至于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

忆玮被吓了一跳,怔了半天,让开半个身子,低声说:“你进来。”

他就是像小青年那样,冲动地来了,只得在楼下快关门的花店里买了最后一束拼拼凑凑扎起来的玫瑰。把花搁在桌上.他目光灼热,英俊的睑很久都没有这样生动了。他想,今天在这里,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找到最合适的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我还是没法接受失去我们共同的孩子。之前我们都有错.你向我道歉了,现在换我向你道歉。”他温柔地揽过她的肩膀,掌心的暖意传到她的身上,令她觉得温暖。“你以前说我是想驯服你,现在看来,我好像真的是那样子做的。从一开始,我就自以为是。如果这样伤害了你,我道歉。可是从头到尾,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我爱你,五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那种情感,她一直体会得到。可是她内心深处,却还是隐隐有着恐惧,仿佛他们会走向一条弥漫着雾气小径。小径的尽头,不知是鲜花盛开的美妙山谷,还是叫人粉身碎骨的悬崖。

她垂清透如水的眸子,叫他看不清她的回应。可是陆少俭并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静静地陪她一起等。

“可是,你下午在医院的时候说……分开也没什么不好……”她柔美的唇,因为惊惶而抿得如同浅白的莲瓣。

“小玮,我也有累的时候……尤其看到你那么坚决的时候。我们的磨合期可能会更长,比现在还长。可是经过现在的事,你和我,不是都得到教训了吗?我不该这么骄傲强势,而你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固执和偏执。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吵,可是也一定会好起来。”

“我不愿意,因为现在的放弃,在将来的时间里,还要忍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煎熬。我想,终这一生,也不会再遇到一个女孩子,可以让我像这样爱着,不曾动摇。”

黎忆玮终于痛哭出来,从他们分手以来,到得知怀孕,她从来没有哭得这样畅快。她像个孩子一样揪住他的衣角,然后断断续续地说:“我真的……不想去做手术……可是又害怕……即使你知道了……你说要这个孩子……我还是害怕……”

陆少俭手足无措地抚着她的背,如同安慰孩子:“好,现在不伯了……孩子没事,我们一起好好照顾他。”

她还在哭,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很缓地开口:“还有什么问题?”

其实她也不过像个孩子,扁了扁嘴,最后像是有些不好意巴:“我还没做好准备,我怕做不好妈妈。”是啊,她还这么年轻,从没想过,这么快会成为母亲。

陆少俭微笑,“对于这个,我也没什么经验。可是我们可以一起学,你那么聪明,学起来一定很快。”

直到鼓起勇气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陆少俭才记起最重要的一句,于是皱眉,轻轻推开她,让她看着自己,又拂去她满脸的泪水,微笑着说:“现在不许哭了。”

他指了指那束玫瑰,意态矜雅,“我是来求婚的。你答应吗?”

因为期待,目光闪烁着动人的清辉。

因为那句不能收回、也不愿收回的话,他嘴角边的微笑如同弧度绝美的弓弦。

这么英俊的男人,这么热切地看着自己,忆玮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自己的小腹.仿佛想找另一个生命来分享此刻的情感。

他的手旋即覆盖上来,隔着她的睡裙轻柔地摩挲着,眉眼间全是笑意,低声说:“你答应吗?”

翌日,医院。

两位妇产科的专家已经等在了手术室边的办公室里

嘉业的陆总并没有迟到。他小心地牵了身边年轻女孩子的手,然后敲门进去。

其中一位恰好是那天替忆玮看病的女大夫,因为对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印象深刻,她先开口说:“噢,原来是你啊。”

忆玮的脸红了红,攥紧他的手,不敢去看医生的目光。

另一个大夫在看她的检查报告,站起来:“可以动手术了,就现在吧。”

陆少俭却坐下来、神色像是春风拂过,“大夫,我们不是来做手术的。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他神色自若,详细地向医生询问,她之前吃的感冒药、输液中的抗生素会不会对胎儿产生影响,事无巨细,又问之后的怀孕注意事项。

告辞的时候,那个女大夫叮嘱忆玮:“小姑娘,心态要放好,不要一不开心就想着拿掉孩子。”

忆玮都来不及辩解,就被陆少俭拖出了医院。

坐在车里,他转头问她:“累不累?”

奇忆玮摇摇头,双颊终于透出了淡粉色,那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气色这么漂亮。

书她却一直在想另外一件事:“为什么她们都叫我小姑娘?我……看起来,是不是真的很小?”

网陆少俭几乎要笑出声来。他淡淡地说:“你没听医生说吗?越早生孩子,恢复得越好,也不容易老。”他斜斜打量她,不怀好意,“早知道这样,我们可以更早一些。”

忆玮不去理他,说:“现在去哪里?”

陆少俭说:“是去选钻戒,还是去民政局,你自己选吧。”

忆玮却狡黠地一笑:“我都不想去。我想去你家。”

陆明波正在屋后的小花园里修建花枝,抬头才看见忆玮独自走过来,于是拍拍手站起来,笑着招呼:“小黎啊,好久没来看我了。”

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大方善良,又不扭捏作态。儿子眼光不错。

忆玮这次难得红了脸,然后说:“陆叔叔,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们打算结婚。”

老人“哦”了一声,分明有些欢喜,却又掩饰着,只是淡淡地说:“定下来也好。”

忆玮确实酝酿了很久的勇气,最后对未来的公公说出这句话:“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孩子……所以,他说,想一家人去看看他的母亲。”

陆明波半晌没说话,烈日骄阳,黎忆玮站在他面前。他忽然连话都说得有些不顺畅:“你……别在太阳底下站着,来,去屋里,去屋里。”

一老一少往后门走去,年老的那位笑容和善,扶着未来的儿媳妇,“是该去告诉他妈妈,你要是不累,我这就去吩咐司机。”

玻璃门的后边,陆少俭看着他们相携走来,星眸之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他仿佛看到了最美妙的生活,如同画卷,一点点地在眼前铺开。

尾声

若干年后——

周末照例是去爷爷家里吃饭,陆漫语还躲在房间里画画,一时间不肯出来。妈妈在门口喊了好几声,她不理不睬,最后门被扭开,小姑娘一脸不情愿:“妈妈,你怎么没经过我允许就进来?我是有人权的。”她还奶声奶气的,可是倔犟却不输自己妈妈。

年轻的妈妈又好气又好笑:“谁告诉你人权的?”

小姑娘转过脸来,“费叔叔。”

听到这话,忆玮几乎要晕过去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怎么回事?是在脸上画画?啊?”看看时间,已经到点了。她走到小姑娘面前,一边拉起她,一边恨声说:“去洗脸。”

小姑娘还是满不情愿,扭着身子非要把画画完才肯走。

黎忆玮彻底没办法,冲着门口就喊:“陆少俭,你女儿又发脾气了,你自己过来管。”

陆漫语没等爸爸走进来,已经举着那张没画完的画,味溜一声,像是一只小猫,从妈妈身边溜了过去。

等到黎忆玮出去的时候,女儿已经赖在爸爸怀里,一点点地给他解释自己画的那张乱七八糟的画。陆少俭一手抱着女儿,一边认真地听她说着逻辑不通的话。

最后,年轻的父母合力替女儿洗了脸。忆玮把陆漫语那软软的头发扎起来;陆少俭俯身抱了陆漫语,然后一家三口一起出门。

女儿的名字起得很秀气,长得也像个娃娃一样漂亮,可是性格却像个男孩子,有时候不听大人的话。黎忆玮精疲力竭.就会愉偷声赌气:“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要这个孩子。”陆少俭比妻子有耐心,听到这句话,清亮的眼睛一瞥,嘴角一勾,仿佛回忆起往事:最后,只要他低低在女儿耳边说句话,小女孩儿就会乖乖地蹭着他的衣角,全然不像之前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陆漫语和爷爷也亲。有时候玩累了,她就缩在爷爷的怀里睡觉,谁抱也不起来。忆玮看着陆明波抱着小孙女,头一点一点地打磕睡,奇Qīsuū。сom书忽然说:“她和谁都比和我亲。”说着,像是有些赌气,翘了嘴角。看着陆少俭毫无反应地低头翻杂志,她又拉他衣服:“你说话啊。”

陆少俭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杂志,笑着揽过了妻子,“你!还说……一家人里,最疼她,最惯她的就是你。她要学钢琴,你让方采薇教她,结果学了半个月就不了了之;她要学画画,不也是你答应的?那套颜料,不是你兴冲冲地去买的?”他看看她的脸,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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