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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凡轻拍他的肩,安抚他。“都过去了,不要再难过了。”
“可是,他凭什么坐享其成。如果他不是打听到有我这个人存在,他会千方百计来找我们吗?他做得再多,也弥补不了这一辈子的创伤。”
他连父亲这两个字都不愿提,怨气溢满了胸口。
“正浩,你母亲在世的时候,一定盼望着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姓留。不再背着父不详的印记。这天终于盼到了。而你却在她离开后,企图拋弃她一生所寄托的希望。你想,她在地下若有知,会心安吗?”莉凡劝他。
“我没办法接受他,更别叫我跟他一起生活。我只要一看到他,就想起母亲哀怨的眼神,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是他害妈妈没办法颐养天年的。”
“你母亲不会希望看见你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怨恨的,你身上留着他一半的血液,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生来就没有选择生身父母是谁的权利,既然你姓留,就试着让自己慢慢地去接受这个事实,不要再排斥了。”
“可是,我……”
“没关系,有我陪着你,如果你有心结,怎么样也不会快乐,让我陪着你度过人生的关口。”
留庆明已经好久没有如此慎重其事了。他嘱咐府里上上下下,全部动员将家里打扫得窗明几净,厨房的菜单需由他过目,花园的花草也都经过一番修剪。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留家办喜事呢?
其实,对留庆明而言,这无啻是件喜事。因为,他失而复得的儿子,今天要回家。
莉凡劝动了正浩,他答应化解父子间的鸿沟,第一步是回家探望留庆明,但附带条件是莉凡必须一同前往。
留家位于外双溪附近,是一幢独栋的花园别墅,莉凡第一次体会何谓“庭院深深”。车子刚开到大门口,即有仆人走过来替她开车门,帮忙把车停妥。念佛进了五星级大饭店。
一条长长的椰林大道之后是圆环式的花圃,五颜面六色的花朵井然有序地绽放。再通过一小段的石阶,经过一片竹林,红瓦白墙的欧式屋宇方呈现眼前。
“少爷,欢迎你回来。”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人对着正浩鞠躬哈腰。
“王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身体可好?”正浩握着老人的手问。
“少爷,您别叫我王先生,待会儿被老爷听见不好。您喊我老王就行了。”老人急忙地说。
“我觉得你好象皇太子哦!”这里简直是御花园,我一直以为这种场景,只有在电视剧里才看得到。我是不是在作梦啊“莉凡碰正浩的手臂问。
“我是皇太子,你就是太子妃喽!嗯,你可要好好表现,朕不会亏待你的。”正浩调侃说。
“我才不要咧,天天关在深宫后院,不见天日。后宫佳丽有三千人呢,轮你想起我,要等两、三年,岂不是在这里埋葬青春。”
“放心,朕是‘佳丽三千,只取莉凡’,其它的嫔妃全都在冷宫纳凉。”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踏入偌大的客厅,一干佣人罗列两旁,异口齐声说:“少爷,欢迎你回家。”
莉凡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随即又用手捣口,以免造成更尴尬的气氛。正浩更是满脸的不自在,根本不像回到自己的家里,倒像来面试的。
整个客厅金碧辉煌,桌椅全镶上金边,挑高的楼中楼使置身其中的莉凡,显得渺小。她觉得财富和品味是不一定成正比的。旋即又说服自己,要摒除偏见,唯有她全心地接纳留庆明,才能间接影响正浩。
留庆明从楼梯回旋梯上走下来,比起电视上看起来,略呈老态。
“正浩,你终于肯回家了。”他高兴得眼角渗出了泪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许久不见的儿子。
“刘嫂,去泡杯参茶来给少爷。”
“不用麻烦,我不习惯喝那种东西。”正浩推却。
“瞧你,瘦成这样,一个人住在外面,吃喝都不正常,怎么会健康呢?”
“这点你不用担心,莉凡会照顾我的。”正浩看了一眼身旁的莉凡。
留庆明这才注意到莉凡的存在。
“这位是……”
“留伯伯,您好。我是正浩的朋友,我叫程莉凡。”莉凡站起来自我介绍。
“是女朋友?”留庆明问正浩。
正浩握着她的手,向他点头说明。莉凡微笑地注视留庆明。
“程小姐,我有话想单独跟正浩谈,能否请你稍坐一会儿?”
“没有关系的,莉凡不是外人,在她面前讲也没有什么不妥呀!”正浩显得有些焦躁。
“正浩,留伯伯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跟你谈,你不要在意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花园里有很漂亮的花,我到外面去晃一晃好了。”莉凡不愿正浩为她而与父亲发生争执,起身向外头走去。
正浩眼光盯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花丛里。
“嗯,是个识大体的女孩,你打算跟她结婚吗?”留庆明问。
“是的。今生今世非她莫娶,这世间再也难寻如此让我动心的女人。”正浩坚定地说。
“她的父亲在哪儿高就?我们留家向来讲求的是门当户对。”
正浩闻言,即刻像刺猬般武装起来,他愤愤地说:“‘门当户对,就是这四个字害得我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委曲求全地过一生,你为什么还如此执迷不悟。再说,我要娶的人是莉凡,不是她的家世背景。”
留庆明被儿子喝斥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儿子,可不能让他再度离自己而去。
“好好好!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要再生那么大的气。你母亲的事,我已经跟你解释很多遍了。当年我根本不知道她怀了你。我之所以离开她,是你爷爷坚持为我选择的婚事。如果说我该有报应,这些年的孤独寂寞确实也让我尝尽了风烛残年的滋味了。”
留庆明说着说着无力地垂下头,转身面向墙壁。墙上挂着一幅他们父子唯一的合照。那年他高中毕业,留庆明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弄得全校轰动。照片还是校长亲自拍的。这张父子表情迥异的照片,正浩一张也没留,可是在留家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挂放着各式尺寸的裱框照。
正浩见那萧索的背影,引发了孝思,心也跟着软化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没礼貌。”
“你什么时候,才会肯开口喊我一声:爸爸。”留庆明转过身来,语气哀怨。
“我……”正浩挣扎着叫不出口。
“我老了,能听你喊爸爸的机会不多了。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留家庞大的企业体,势必得交到你手上。我想要布宣退休,由你来接我的位子。正浩,回来吧!不要再离开了,我希望在有生之年,看着你成功地接管留氏集团,算是我的请求。”
正浩的眼起了一层薄雾,他居然用“请求”的字眼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说话,而且是那么地低声下气、那么地渴望。这怎么会是留庆明,他的威严、霸气、呼风唤雨,全都不见了。
“我会常常来看你。你的身体还那么硬朗,不要再说丧气话了。”
正浩搀扶着他坐下。留庆明被这小小的动作感动得心花朵朵开,这是第一次他们父子最亲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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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要常回来。留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当天的晚餐非常丰富,可是这一对父子都吃得很少,连话也不多。凝重的怪异气氛,使得莉凡也食不下咽了。
第九章
自从留庆明那儿回来之后,正浩夜里总是难以成眠。枕边的莉凡睡得正香浓。他蹑手蹑脚掀开薄被,下床走到客厅。
秋意愈来愈浓,深夜的寒意从气窗滑入。正浩不禁打了寒颤。这是个滤过性病毒活跃的好时机。他点亮微弱的夜灯,在这冷清昏黄的空间里,留庆明佝偻的形影、期盼的眼神,都像在预告一个富有却心灵萧索的老人即将出现。如果世间真有因果,那这是他罪有应得:元配夫人早逝、亲生儿子不肯相认。但是,为什么自己会有罪恶感呢?正浩的心里备受煎熬。
莉凡在床上转过身,手边空荡荡的,探寻不着那熟悉的体温,她睁开眼向客厅的亮光走去。
“睡不着?”莉凡帮正浩披上外套,坐在侧边。
“嗯!”他用手支住额头。“这几天没有办法不去想他,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成为我生活中的重要角色。也许,过些时候会恢复以前只有我们两个的日子吧!”
“不会过去的。你已经开始关心他,在意他。虽然你嘴里不承认他是你父亲,可是在潜意识里你并不否定你们的父子关系。你放不下他,因为你们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液,与其痛苦地挣扎,不如放开心胸接纳他。他跟我一样需要你。”
“莉凡……”
电话铃声中断他们的对话。
“少爷,老先生中风了!”是老王焦急的声音。
正浩抓起外套直奔医院急诊室。莉凡紧随着他。
“老王,怎么回事?”正浩快步走向老王。
“晚上,老先生说不舒服,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半夜,他起床上厕所,我只听见匡当一声,跑过去看,老先生已经倒在地上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可能左半边会瘫痪,以后行动会不方便,情况轻微的话,拄拐杖就行了,如果不乐观,就要靠轮椅代步了。”
正浩一阵晕眩。
“留庆明的家属是哪位?”一位护士问。
“我是他儿子。”正浩第一次那么爽快地承认自己是留庆明的儿子。连莉凡也颇感讶异。
“请到柜台办住院手续!”
正浩尾随护士离开。
“程小姐,你要劝少爷常回家看老爷呀!老爷身体健康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挂念少爷,现在生病了,更需要少爷在身边!”老王语重心长地说。
“放心,正浩会的。”莉凡凝视这位忠仆,给他承诺。“王先生,你先回去休息,忙了一整晚了,一定累坏了。这里让我和正浩来就行了。”
“不行。我要照顾老先生,直到他出院。”老管家固执地说。
“老先生出院回家还要仰仗您多帮忙呢!如果你现在累垮了,日后怎么办呢?”莉凡劝他。
老王向病房里头望了望,终于答应先回家。
莉凡走入病房,帮留庆明盖好被子。此刻的他,如同折翼的兀鹰,奄奄一息,失去了战斗的力量。
当天晚上,他们两个都待在医院陪留庆明,虽然病人还停留在昏睡状态。
“正浩,原谅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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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正浩和莉凡分侍于特等病床的两侧,两人被这无力但清晰的声音,从半梦半醒间醒来。
正浩握着留庆明插着点滴针头的手,留庆明闪动着眼皮,却又沉沉地睡了。
“正浩,饿了吧?我去买早餐。”莉凡绕过病床,轻按他的肩。
她在便利商店买了两瓶牛奶、两个包子和一份报纸。报上斗大的标题一个字、一个字地映入莉凡睁大的双眼:留庆明病危、留氏企业群龙无首,面临考验。这些消息灵通的记者真是可恶,唯恐天下不乱,把事情渲染得如此夸张。
回到病房,正浩看出莉凡表情有异样,询问原委后,忧心地说:“报上写的并不全是谎言。留氏企业正面临一些经营危机,这些都必须经由爸爸决定经营方针,现在他病倒了,公司的股东没有他的充分授权,决策性的计划便无法执行。”
莉凡闻言竟眉飞色舞起来,她愉悦地说:“正浩,你刚刚说了‘爸爸’这两个字,你叫他‘爸爸’了,留伯伯听到不知有多高兴。”
他先是愣了愣,惊觉自己竟会如此无设防地随口说出这两个艰困的字眼。而后搔着头说:“我真的这么说吗?应该是情不自禁吧!”
“不,那叫真情流露。”莉凡补充。
正浩腼腆地笑了笑。
之后的那段时间,莉凡几乎以医院为家,镇日待在病房,床头旁每天替换各式新鲜的花朵;留庆明闹情绪不肯吃药时,莉凡会暂时把药放一边,说些笑话逗他开心,但是总在最精彩时打断。
“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留庆明像个孩子般地专注,对于故事结局穷追不舍。
“然后——”莉凡一手拿着白药包、另一手端着水杯,很得意地说:“然后,你得乖乖吃药,我才告诉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莉凡这一套对付依依和俊俊的方式,全都派上了用场。留庆明自己也没想到会让一个平凡的小女孩折服。这个他认为跟正浩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在无意间拆除了他心中的藩篱。有时候,看到她撑着下巴,在床边打盹的摸样,内心也会激起疼惜的涟漪。“是她,让正浩愿意接纳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我已经差点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不能因为门第的成见,再酿成不可挽回的错误。”留庆明经历了这场大病,已认同了莉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