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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安全这东西,压根就没有万无一失,就算安全措施作了十成十,也只能说把风险降到最小,该做的都做了,其余的还是要靠点运气。要不上头怎么会给‘人身伤亡指标’呢,有些东西是人力无法控制的,就只能限制在指标内了。中建今年不错啊,据说全公司上下只有两个重伤,他们那么大的摊子,上万人,近几百个工程,做到这样不容易了。事故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还剩这几天,要是他们再出事,那只能说是命了。”
说到给中建派出的售后人员,李副又才想起,“对了,这次往贵州派的十几个人,由谁负责你心里有人选了吗,中建要求我们的人不但要现场处理产品问题,搭建构架的时候也让我们的人上,所以,得找技术全面,更可靠的人带队。”
向远沉吟片刻,“你说……周军怎么样?”
“组装车间那个周军,刚从立恒过来的那个?”李副会意,“他是不错,人老成,干活也踏实,技术很全面,不过他来我们公司才8个月,我是怕……”
“要说有资历的,那帮固定工,你任意挑一个让他们在工地上过年,他们非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你信不信?技术好的人不可靠,老实的又未必会干活。周军算是张天然力荐的得力干将,要不是他们立恒现在取消了组装车间,他也舍不得把这么个人给我。不过这是我的建议,这是你的职权范围,你看着办吧。”
次日的会议上,讨论到由谁带队前往贵州时,李副嘴里吐出的名字正是“周军”。周军虽然到江源时间不算长,原来是江源对手立恒的组装班长,但之前的公司年度评优评先活动里,向远力排众议地破格给予在江源未满一年的他授予“先进员工”的荣誉,所以会议室在座的人对这个名字都并不陌生。大家都知道向远对这个人颇为看重,而他又确实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沉默其实已经表面大多数人认可了这个决定。
没有想到,唯一反对的声音竟然来自于公司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叶骞泽,他的理由是周军虽不错,但到公司时间太短,由他率领一干人等前往外省工地,只怕不能服众,到时出了问题,也不好处理。他在反对的同时也提出了新的人选——车间姓覃的一个老班长。如果说这个提议还在向远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话,那么,当叶骞泽说出副领队建议由陈健担任时,她猛然抬头看了叶骞泽一眼,差一点以为自己会捏破手中的水杯。
这个陈健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陈有和的小儿子,父亲死后,被照顾性的安排进公司,一来就得到了好岗位。在最能学到东西的组装班干活,表现还算不错。
向远仿佛又感受到脖子以下的肌肤烧灼似的疼痛,那稀硫酸泼在身上。遍布的红痕让她连续好一段时间不敢将身体示于叶骞泽之前,她不愿意叶骞泽知道,他一心帮助的人是怎样的怨毒。不愿意他失望。然而现在向远觉得叶骞泽在用看不见的强酸往她脸上泼。
泼硫酸的人是陈健的大哥,已经被向远换了个理由弄进了监狱,像他那样时常喝酒闹事的人,找到他其它的把柄并不难。而陈健本人在江源这一段时间也还算安分守己,向远知道,叶骞泽把他在这个时候派往贵州,是给他个立功的机会。回来之后也有利于提拔。叶骞泽始终放不下陈有和的事情,向远忍了,可他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她一个下不去的台阶。
向远觉得自己的背离开了靠椅,蹦得笔直,然后,又渐渐地,渐渐地在很多人无声探究的眼神里松弛了下去。
“还有人有意见吗?”她环视会议室一周。
鸦雀无声。
“好的,那就这么决定了,散会。”
向远干净利索的收拾好自己面前的东西,离座走出会议室,中途没有片刻停顿。
售后服务队出发那天,李副对向远说,“对不起,我在提出周军的时候应该更注意策略。”
向远笑着制止了他往下说,“你怎么也糊涂了。你换着法子说就有用了?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他那是冲着我来的。”
叶骞泽不会不知道向远对周军的看重,向远觉得他甚至不是反对周军,也不是反对这件事本身,他是在反对她。反对这个跟他同床共枕却道不同难与之谋的女人。这样的事情在袁绣那件事以后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叶骞泽后来要求向远跟崔老板协商,将袁绣调至山庄的其它部门,向远拒绝了,从那次开始,向远决定的事,他总本能的抗拒。
也许叶骞泽要的只是在某种形式上战胜向远的感觉,她现在就宛如为了与他对立而存在的一个反面。
向远是知道的,所以她放弃了在会议上争辩,事后她也开始反省自己,她想,自己是不是也错了,也许她该在叶骞泽面前学会让步和妥协,那些对和错,她坚持地规则会比她的丈夫更重要吗?她不能再让自己和叶骞泽这么下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苦苦追寻的人越走越远。
所以,陈健随同售后服务人员前往贵州那个晚上,向远在床上转过身,艰难地对着身边的人解释。
“骞泽,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对陈有和一家没有偏见,也不是反对你对他们的照顾,我只是……只是觉得凡事应该有个度,当然,我的这个‘度’也许在你看来过于苛刻。我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好,我……我不是说我有多……怎么说呢,不是说我……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
叶骞泽是醒着的,他没有转身,只淡淡地说了句,“向远,我没有办法理解你的冷酷法则。就算你是对的,你所谓的正确也太无情了,让人心寒。”
“可我对你无情吗,骞泽,一事归一事,因为这些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很……很难过。”
“你只会为你自己的事难过,是吗?”
向远强行把他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自己,“袁绣的事我没有办法,就算我答应你,跟崔老板挖了这个人,你以为袁绣自己会肯吗?她会做什么?她愿意在山庄里做一个端茶送水的服务员,领那点可怜的薪水?别傻好吗?没有什么逼良为娼,她在给崔老板做事之前,就是干这一行的。难道崔老板肯放人,我们就供着她?要不你该拿她怎么办呢?人活在世上,各有各的路要走,我们没有办法把每个人都拉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上来。还有,崔林不可能放人的。骞泽,你也答应我,不要惹这个人,他的来路很复杂,我们不要惹祸上身。”
她做事一向不喜向人解释,现在才知道解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说我已经惹了呢?”
“你……”
“那天,我让人把袁绣送到医院去了,崔林下手太狠……你放心,医生刚处理完,她自己走了。”
向远闭上眼睛,再轻轻张启,“好吧,那就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吗,骞泽,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叶骞泽喃喃的低语,“以前……以前?向远,我越来越看不清以前了,那时的我们,好像是另外两个人。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向远环紧他,“总有一点东西是不变的。”
过了很久,她几乎以为叶骞泽已经陷入沉睡,才感觉到他的手抬了起来,用力回应她的拥抱。
年末的另一件大事就是春节将至,四处一片喜庆,向远嫁入叶家后,过年的事就一直是她在操持。这一年,大家都忙,但除夕之夜的团圆饭是不能少的,叶昀当然不能不回家,就连叶灵也从疗养院被接了回来,只有叶秉林,他说他要在六榕寺吃斋,顺便陪叶灵母亲叶太太的灵位过年,就不回来了,给儿女、媳妇的红包倒是早早准备好了。叶骞泽父子苦劝无效,也只得作罢,老人家这个年纪了,没有什么比顺着他更重要。
叶灵看上去好了很多,言行举止完全与正常人无异,就连脾气也似乎比以前更加平和了,餐桌上还跟叶昀开起了玩笑。杨阿姨没有回老家,也就跟着他们几个一块坐下来吃饭。人虽不兴旺,但难得高兴,倒也热闹,就连向远也经不起叶昀的再三撺掇,跟他喝了几杯酒。
叶昀还不放过,缠着向远说,“你说刚才那杯是为了我工作以来平安顺利,那下一杯该不该敬警队之星?看电视了没有,我们的宣传片上面那个人不就是我吗?”
向远大笑。叶灵也说要敬叶昀。都被叶骞泽拦住了,他笑道:“够了啊,都不是能喝的人,胡闹什么。难得人那么齐,好好吃饭。”他看着向远,又说道:“只是可惜向遥没来。”
向远的笑容僵了僵,“算了,她不肯来也不勉强,她不小了,由她去吧。”
叶昀站了起来,不满地对叶骞泽说道,“大哥你就是老学究,人难得聚齐才应该尽兴,向远,刚才那杯可不能赖啊,我那么厉害,你肯定电视都没看对不对?”
他的酒已经端到向远面前,就要朝她唇边送,向远边退边笑骂:“这一招你到学得快。”
笑闹间,她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杨阿姨走过去拿,向远接过,看见上面显示是李副,不禁示意叶昀噤声。
“喂,李副,什么事?”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向远的笑容已经不知不觉卸下,她心里有数的,这样的日子,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李副断然不会打电话过来。
不到一分钟,向远放了电话。身边几个人都在看着她。
叶昀问,“出什么事了吗?向远?”
向远松手,电话“哐啷”一声掉落在餐桌上。她的声音平静到诡异。
“贵州那边刚传来消息,今天中午桥梁的钢构架倒塌,两死一伤,送进医院急救那个估计也不行了。死的人里面除陈健,还有中建的人。你们继续吃,我要赶最晚的班机到贵州去。”
第六十七章 绝境
向远从贵州回来已是一周之后,叶昀因为担心家里出的事情,又恰逢春节时期,便一直住在家里。他明知道向远已经返回了G市,但是却难得跟她打照面,问了大哥叶骞泽才知道,向远为了这次突发的安全事故忙得焦头烂额,为了工作联系更加方便,她有些时候索性直接住在公司的休息室里。
初六,叶昀所在的城南分局刑警支队轮到他值班,一天无事。下班之后,叶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杨阿姨接的,她说家里除了叶灵,谁都不在,问叶昀用不用回来吃晚饭。叶昀告诉杨阿姨,队里临时有任务,挂了电话之后,他走出办公大楼,打了个车,就往江源所在的地方去。
江源和城南分局,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一路上需要跨越大半个城市,又恰逢节假日,每个红绿灯口都堵得厉害,等到计程车好不容易到了江源大门口,天已经暗了下来。
公司大门口的保卫是新来的,并不认识叶昀,见他穿了套警服,拎着个外卖饭盒匆匆而来,警惕地拦住了他,问他找谁,有什么事?
叶昀平时并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这一天眼看就要见到向远,却在自家公司门口遇见拦路虎,不由得有几分不耐。
“我找向远,要不我给你登记吧。”
保安多少也听说了公司不久前出的大事,自然分外小心,“向总最近很忙,请问你跟她事前有预约吗?”
“我见她不用预约,我是她……”叶昀说到一半又住了嘴,他是向远的谁?保安还在目光炯炯地等待他的下半句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眼看着跟他年级相仿的保安流露出了一个“看,你没话可说了吧”的表情,叶昀跺了跺脚。“我姓叶,叶秉林的叶,叶骞泽的叶,听懂了吗?”
他说完,沮丧的看着保安狐疑地打了个内线电话,似乎接通了向远那边。就知道自己给她的小小意外的心思已经落了空。
寥寥几句之后,保安给叶昀放了行,叶昀瞪了那人一眼,快步上了楼。走道上倒是灯火通明,向远的办公室则是暗的,门却虚掩着。叶昀推门进去,顺手按亮了灯。顿时四周恢复光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向远伸手虚挡住对她而言有些刺眼的光线。
“你还嫌事情不够多,跑来给我添乱是吗?”从保安的描述里向远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叶昀走过去,把外卖推到了她面前,拉张凳子坐了下来,“我怕几天不见,你会长出满头的白头发,所以来看看你。”
向远还笑得出来,叶昀安慰自己,也许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他也跟着笑了几声,这才有些犹豫地正色问道:“我听说,贵州的事,一共死了3个人。是真的吗?”
向远边拆叶昀带来的外卖包装袋边问,“给我带的?”
叶昀点头,“我猜你没吃,不过有些凉了。”他以为自己之前的问题问得不是时候,让她心里更烦。赶紧岔开话题,“就是在我们分局食堂里买的。很多餐馆都休业了,不好订外卖的。我记得你好像没有什么东西特别不喜欢吃,但也没有什么是特别喜欢吃的,就随便点了个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