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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措施,是否过分了点?是非标准是相对的。如果要我在“文革”
时的中国与今天的新加坡作一取舍,当然毫无考虑地选择后者。狮城的政治
气候,禁绝恶声,立言是无希望了,立命倒够空间。嚼不到口香糖,不交女
朋友就是。再说,毒贩杀无赦,确是德政。
龙应台不愿放弃个人自由与尊严,情怀浪漫得可以。在这方面,我和
她“同病相怜”,都是被美国教育惯坏了。1991 年我应聘新加坡大学,未到
半年,就萌去志。想来我和龙女士这种动物,心态颇像赫胥黎小说《美丽的
新世界》中的“野人”。在赫氏的反乌托邦中,不但饥饿、疾病这种种人类
有史以来的大敌一一成了历史名词,连气候的转变,也受到科技控制。人的
脾气与情欲,也可由药物调制。
这端的是美丽的新世界,但浪漫成性的野人却无法忍受。免于饥饿和
疾病的代价是丧失意志的自由。他最后表态说,二者之间他宁可选择饥饿、
疾病和情欲折磨的痛苦,只要他有机会清清醒醒作选择的话。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按(中国典故大辞典》的解释,“是
指水过于清澈,毫无杂质,以至连鱼赖以生活的物质都没有了,鱼就不能生
活。。。人对于别人如果事不论巨细,一味细察苛求,就没有人和他相处往
来。”如果把鱼譬作书生、丈人,那么赖以生存的物质,得有一些成分是杂
质。一个告诫连篇的社会,只有思无邪辈能生存。不过,新加坡以商立国,
有嗜痴(杂质)之癖的鱼,既然不是社会中坚分子,多一条少一条也不会动
摇国本。
龙应台族类可休矣。
(原载台北《中国时报》)容易受伤的新加坡人?台湾作家龙应台著文
批评新加坡的价值观,不能代表亚洲,引起新加坡人强烈反应,纷投函报章
反驳,并反讥台湾的乱象。是龙应台太偏激,或新加坡人护国心切?10 我
不是新加坡人》,掀起轩然大波,一些新加坡人纷纷投函当地报章批评龙应
台,这些文章中完全没有支持她的论点。龙的文章似乎触到新加坡人敏感的
神经,引起强烈的反应。龙应台在文章中引述新加坡外交部长贾占玛到德国
出席欧洲和东南亚外长会议的演讲,并指出,最近新加坡政府频频与西方对
话,口气俨然以亚洲的代言人自居,开门就是“我们亚洲人的价值怎么怎么
样。。”,好像新加坡代表了亚洲,新加坡的文化价值就是整个亚洲的文化
价值。文中又表示,即使给她再高的经济成长,再好的治安,再效率十足的
政府,她也不愿放弃她一点点个人的自由与尊严。
在新加坡人反驳的文章中,有人表示活得和睦幸福,不必龙来指指点
点。也有人认为龙已全盘接受西方价值观,自然对亚洲的事物有不顺眼。更
有人觉得龙的论调太偏激,根本是瞧不起新加坡人。一位作者梅子的文章《我
很庆幸自己是新加坡人》更是针锋相对,指出台湾的乱象,如国会的肢体冲
突,是否就是“讲究个人尊严与自由”。
到底新加坡能不能代表亚洲?这是龙文受争议的其中一点,也是令新
加坡人情愤不平的,《联合早报》记者林义明认为新加坡人是亚洲人,亚洲
人表达亚洲人的心声,没有人可以反对,更何况这声音是来自一个有三大亚
洲文化(中华文化、马来回教文化和印度文化)背景的国家。。女作家蓉子
也对《亚洲周刊》说:“新加坡政府领袖都是有见识及有成就的人,他们向
西方国家传达一些亚洲人的信息,有什么不对?”诗人陈松沾认为龙应台没
考虑有关国家的民情,龙强调个人的自由与尊严,却没去了解它们的实用价
值。作家黄盛发也说,个人的自由不能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商人张瑾云则为
新加坡的严峻法律辩护。她对《亚洲周刊》说:“新加坡是移民社会,上一
代人民的文化素养不高,过渡时期当然需要严厉的立法,使人们就范。”新
加坡人一般生活得安定与舒服,言论是否自由似乎与其他国家的看法不一,
而对自由的定义与范围也引来争议。龙应台表示,她在台湾生长,非常清楚
政府如何能透过媒体、教育、公共政策等种种管道去塑造社会的所谓“个性”,
但是比这些来自政府的操纵更基本,更原始的,她觉得是人的自私。
龙认为,言论限制是一个透明的网,一般人不去碰它就感觉不到“不
自由”。但总会有一些人“长了反骨”去碰那张网而被“电到”,对这些人视
若无睹是没有正义感,而把言论自由这种东西贴上“西方”标签,然后加以
反对,她认为是义和团的作风。
龙应台以尖锐的笔针砭时政著名,她的杂文集《野火集》,其中一文《中
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就批评中国人不讲公德心,在80 年代震动台湾,
如今她这把野火竟烧到狮城:1991 异议,只是这些声音新加坡人一般听不
见。
在这场争论中,确有持不同意见的,但这些声音不多。现任东南亚研
究院研究员的王贤勤表示,龙的论点及要求并无不对,因为亚洲范围很大。
他又说,龙虽住在欧洲,但却具亚洲人思想。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学者徐本钦也以持平及客观的看法表示,亚洲价
值观并不单一,印度、巴基斯坦等国的价值现就与新加坡很不相同。徐又进
一步指出,某一些领导人的看法,并不一定代表新加坡人的看法与观点。例
如,禁止人民吃口香糖,并不是新加坡人都认可、支持。前新加坡首席部长
马绍尔就公然表态,反对政府过度干预人民的自由与权利。而生孩子的问题,
也引起一些人的不满,认为政府干预他们的切身问题。
新加坡人不是没有不同的声音,但显然他们凝聚一个更强的共识,去
追寻东西方社会越来越缺乏的社会稳定与生活品质,但也势须在社会的主旋
律中去包容不同角落中所响起的杂音。
(原载香港《亚洲周刊》1994 年11 月号)为何只有一种声音?台湾作
家龙应台的《还好我不是新加坡人》在新加坡《联合早报)转载后,引起读
者热烈批评,针对她这篇文章所引起的反应,龙最近接受《亚洲周刊》专访,
以下是访问摘要:你对《联合早报》转载你这篇文章有何看法?我很高兴,
显然编辑认为这篇文章可以引起一些反省和讨论,但他们还是应该事先取得
我同意。
它所引起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但令人失望。近十篇反应中,不是
热血的辩护就是怒目攻击,反省与就事论事的讨论没有一篇,我不仅要问,
为什么只有一种声音?新加坡人自己也该觉得奇怪吧!
你对冯焕好等人的来函内容有何反应或反驳?有些作者由我的文章引
申为台湾对新加坡的不满。对不起,我不代表台湾人,只代表自己,在台湾,
有许多人欣赏新加坡的价值观,譬如《天下》杂志,同时也有许多人持相反
看法,譬如我。两种看法都属于一个多元的社会,谁也不代表谁。
有些作者读了我的文章之后,起而攻击台湾社会:国会打架、未婚妈
妈。。这是基本逻辑的错误。我批评新加坡,和台湾扯上什么关系?台湾有
台湾的问题,我对台湾的批评要比对新加坡严厉得多,但并不是这篇文章要
谈的事。
我不苟同一些人认为新加坡人可以代表“亚洲人”。如果日本首相大刺
刺地与西方对话,且口口声声“我们亚洲人如何如何。。”,我的反应会更
强烈。如果中国大陆的总理以亚洲人的代表自居,他也少不了“大汉沙文主
义”的嫌疑。
不以一己的价值观代表他人,是对异己文化的尊重,我们同时也要对
抗西方人对亚洲的刻板概念化,当新加坡人说“我们亚洲人如何如何”时,
他其实强化了欧洲人的传统偏见:“欧洲人”尊重自由,“亚洲人”强调集体。
欧洲人很愿意忽视亚洲人彼此之间的差异,因为那些差异会破坏他对亚洲人
的整体刻板概念。
当欧洲人体认到日本人与中国人,新加坡人与印度人之间存在着重大
的文化差异时,我们才能说,东西的了解向前跨了一步(假定亚洲人也体认
到挪威人与葡萄牙人有多么不同)。
至于自由不自由这个问题,因为太复杂,不是我那篇短文想讨论的题
目。我只是提出个人的立场:新加坡这种自由不投我所好。只是当新加坡人
振振有辞说:“我有阅读、写作、发言和出版的自由。。”时,我不得不问:
“是不是所有的新加坡人都和他一样有那样的自由——包括与政府或与社会
主流持相反意见的人?”如果他们没有,你是否太自私了?为什么你认为新
加坡部长不应以亚洲人的代表自居,跟欧洲人比较文化价值观?我觉得新加
坡部长可以“新加坡人”的身分很理直气壮地教训欧洲人,让欧洲人听到直
接的、不客气的批评是件很健康的事情。我只是反对他将亚洲人一元化、集
体化,同时在这里提醒他,南欧人比起北欧人,更高度重视家庭、族群与集
体。欧洲人也不能一概而论。
新加坡试图和强势西方文化作平等交流,值得鼓掌支持,可是前瞻少
不了自省,开拓者更不可缺兼容并蓄的大胸怀。民族情绪,爱国激情,没什
么用的!
中国大陆不少领导人常称赞新加坡的成就,并当作是学习榜样,你有
何看法?不只大陆,台湾也有政治人物称赞新加坡为好榜样。大陆的我管不
着,台湾的就使我戒慎恐惧,如履薄冰。台湾是从极权政体下走出来的,牺
牲多少人才有今天这一点自由保障,政客希望造成的逻辑很简单——“自由
造成动乱,安定需要集权”,人们一旦接受这个简化的逻辑,政客就有权力
的基础。
在我看来,任何简化了的“真理”都是危险的。
美国籍的一位学者原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执教,他最近撰文批评新加坡
的司法制度不够超然,引来警方人员调查。可能被控以藐视法庭罪名。你对
这件事又有何看法?你想如果我今天住在新加坡,登门按铃的将是谁?(原
载香港《亚洲周刊》1994 年11 月号)
第1 节 我的十年回首
1997 年正月,欧洲大寒,冻死了许多流浪汉。在俄罗斯边界和阿富汗,
仗继续打着。
不知其数的人死于沟壑,暴尸荒野。我们这些存活的人等着看1997 年
的徐徐开展。这一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将踏着钢铁的步伐进入香港,结束一
百五十多年的西方帝国主义的统治,开启另一页不可预测的历史。这一年,
是台湾解严的十周年纪念。
纪念?也许,但若说庆祝,许多人或许要反问:庆祝什么?与十年民
主如影随形的是官商勾结、黑道横行、权力斗争。对台湾这个社会,十年回
首,我们究竟进步了多少?从威权政治走进民主,我们又学到了什么?当旧
的价值一一解体时,我们是否还有某一个共同的信仰?我很想问问我的同代
人。
台湾的社会是否较十年前“进步”,恐怕没有人敢贸然回答,因为,嘿,
什么叫“进步”?人民的政治权力显然多了,但是行政的品质是否较从前为
高?治安是否较从前为好?生态环境是否较从前健全?遭受外侮的恐惧是否
较从前为低?答案恐怕都是:不见得。
然而对这个问题感觉困惑的当然不只台湾人。1989 年冷战结束之后,
欧洲人以为日子将从此美好,却发现,在冷战中至少部落间的仇恨之火也被
冻结,在自由的时代中却一一引燃爆发。一个西欧人固然不敢轻率说出“进
步”二字;一个东欧人,面对冒着烟的断垣残壁和有了自由却又买不起汽油
的生活,只能叹一口气吧。
人类的进步,不论是科技发明或思想制度的创新,极少没有副作用的,
而副作用的危害往往抵消了或甚至超过了“进步”的正面功用。20 世纪的
我们所目睹的许多灾难都和“进步”有关:医学发达导致寿命延长、人口膨
胀及饥馑问题;对俄罗斯和前南斯拉夫而言,冷战后的自由使他们陷入大混
乱,因为人们无力承担自由所相对要求的责任。仅只翻阅20 世纪,我就难
以相信历史是一条“进步”不断的直线发展。
从80 年代的直接参与到90 年代的距离观察,我在台湾这个民主实验
室中看出了一些东西,可是这些东西,没有一件不是前人已经体验过的。自
己蜕了一层皮才认识的“真理”,其实只是历史的老生常谈;然而亲身“悟”
出来的道理当然不是历史可以传授的,譬如一个孩子必得手指被火烫过、痛
过,才确切明白火和烫的真实意义。
有了90 年代,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