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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露依莎说。
顾问继续高谈阔论:
“不过,里斯本也有其独特的美!据说,它的入海口(我从来没有到防波堤去过)的景色非常壮观,可以与康士坦丁堡和那不勒斯比美。值得加雷特和拉马蒂尼大书特书!足以让人产生灵感,造就伟大的天才……”
露依莎担心他继续引用文学作品或者评论,就打断了他的话,问他最近在干些什么,说星期天到帕塞约去了——她和费里西达德太太——本指望看到他,结果没有遇到。
星期天从不去帕塞约——他说。——他承认,那里非常宜人,但人群拥挤,使他头晕。他早就注意到——这时,他把口气放慢,要透露什么不同凡响的发现——早就注意到许多人聚集在一个地方能使学者们晕眩。另外,他还抱怨健康不佳,工作太重。他正在编纂一本书,常喝法国的维希矿泉水。
“你可以吸烟。”露依莎突然笑着对巴济里奥说,“要火柴吗?”
她亲自去取火柴,脚步轻盈,心满意足。她穿一件浅色衣裙,有点透明,非常新颖。头发显得更加金黄,皮肤也更加细嫩。
巴济里奥往后一仰,抽了一口雪茄。
“星期天去帕塞纳,不折不扣的愚蠢!”
顾问思考片刻,回答说:
“布里托先生,我倒不如此认为!”不过,他认为原来确实是比现在更惬意的消遣。“首先,”他直了直身子,非常自信地说,“绝对、绝对替代不了海军铜管乐队!”另外,还有价格问题……啊,对这个问题他已研究多时,降低价格有助于下层人麇集……他并非有意对这部分人横加挑剔……他的自由主张人所共知。“我可以请露依莎夫人作证!”他说。然而,在经过挑选的圈子里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至于他本人,他从来不去帕塞约。“也许你们不相信,但确实如此:即使放焰火的时候也不去!在那些天,只是隔着栏杆在外面看看。”不是为了节省钱,当然不是!他不是富翁,但完全可以付那笔小小的费用。他担心的是出现不测!接着他讲了一个人的故事——这个人的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了,一个“起花”穿透了他的头颅。另外,燃烧的碎片掉在脸上,掉在新外衣上……那再容易不过了!“还是小心为妙。”他满有把握地作了总结,用折得整整齐齐的印度丝绸手绢擦了擦嘴唇。
他们又谈起季节:许多人到辛特拉去了;再说,里斯本的夏天太干燥……顾问说,只有在圣·卡洛斯音乐会开始的时候,里斯本才雄伟,真正雄伟!
“我进来的时候你在弹什么曲子?”巴济里奥问道。
顾问立刻接过话茬:
“既然你们刚才正在讨论音乐,你们喜欢谁的……十八年来,我一直是圣·卡洛斯的崇拜者……”
巴济里奥打断了他的话:
“演奏吗?”
“曾经演奏过,但我不想张扬。年轻的时候喜欢吹笛子。”
接着打了个长辈的手势;
“年轻人!……露依莎,你刚才弹什么?新曲子?”
“不!一首名曲,已经很古老了:迈耶贝尔的《渔家女》。我手头有翻译过来的歌词。”
她已经关上玻璃窗,坐到钢琴前:
“这种曲子,塞巴斯蒂昂弹得才好呢。对吧,顾问?”
“我们的塞巴斯蒂昂,”顾问以权威的口气说,“可以和塔尔贝格们、李斯特们比美。认识我们的塞巴斯蒂昂吗?”他问巴济里奥。
“不,不认识。”
“一颗珍珠!”
巴济里奥捻着唇髭走到钢琴旁边。
“你还唱歌吗?”露依莎笑着问。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
顾问马上要求他唱一曲。巴济里奥笑了。他怕在一位圣·卡洛斯资深的崇拜者面前出丑。
顾问慈父般地鼓励说:
“勇敢些,布里托先生,勇敢些!”
于是,露依莎弹起前奏。
巴济里奥放开了他男中音丰满、响亮的歌喉,唱到高音处客厅也随之颤动。顾问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听着;皱着眉头,前额形成一个深沟,似乎是个尽职尽责的评判。闪光的深色夹鼻眼镜使他因为天气太热而发白的秃顶更加显眼。
巴济里奥以深深的伤感唱出了歌曲的很长的头一句:
我的心,
如无底的大海一样深沉……
一个末流诗人勉强译出了歌词,刊登在《太太手册》上。露依莎亲手把它抄在乐谱的行间。巴济里奥伏在乐谱上,一直捻着唇髭:
大海会愤怒,有风暴,
珍珠却在海底,杏然无音。
露依莎的大眼睛看着乐谱——偶尔抬起来飞快地朝巴济里奥看一下。
最后一个乐句很长,是乞求爱情,巴济里奥放开歌喉,乞求之心溢于歌声之外:
来吧!来吧!
甜蜜的恋人!
让我们把胸脯贴紧……
巴济里奥的两只眼睛盯着她,目光中的欲望太强烈了,使露依莎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琴键上的手指也慌乱了。
顾问鼓起掌来。
“了不起的歌喉!”他大声赞叹,“了不起!”
巴济里奥连声说惭愧。
“不,先生,不!”亚卡西奥站起身表示异议,“非常漂亮!我要说,是我们上层社会最美的歌喉!”
巴济里奥笑了笑。既然演唱成功,就再给顾问唱一首巴西巴伊亚州的小曲。他坐到钢琴前,弹完充满热带情调的前奏,开始唱起来:
我是个黑人姑娘,可我的胸脯,
比白胸脯更加炎凉。
他停下来:
“我离开巴伊亚州的时候,这首歌正在各种聚会上大出风头呢。”
歌词说的是一个在农村出生的黑人姑娘以罕见的田园情调歌唱她对一个白人管家的强烈爱情。
巴济里奥模仿着巴伊亚姑娘多情的腔调。当唱起如泣如诉的合唱句时,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少有的喜剧风格:
黑人姑娘的眼睛,
望着大海的远方;
椰子树上,
一只白鸟放声歌唱。
顾问说这首歌“妙不可言”。他站在客厅,哀叹歌中所唱的奴隶们的处境。巴西朋友们对他说过,黑人受到良好的对待。不过,文明总是文明!奴隶制度是个污点!但是,他非常相信皇帝……
“难得的有远见的君子……”他毕恭毕敬地补充一句。
他走过去拿起帽子,弯腰告别,诚恳地说好久以来没有度过这么完满的上午。对他来说,什么也比不上高雅的交谈和优美的音乐……
“你在哪儿下榻,布里托先生阁下?”
看在上帝份上,切勿操心!他住在中央酒店。
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他履行其义务——他郑重宣布——一定要履行!他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这一点露依莎夫人知道得很清楚。“可是,如果需要什么,比如要了解什么情况、在官场介绍一下,想得到允许参观什么公共机构,请相信,我随时为你效劳。”
他久久拉着巴济里奥的手:
“上费列吉亚尔大街3号3楼就是敞人寒舍。”
他再次躬身向露依莎致意:
“给我们的旅行家写信的时候。请代我真挚地祝他事业蒸蒸日上,这是阁下的朋友的祝愿!”
他身体笔直、表情严肃地走出门去。
“这一位起码还算干净,”巴济里奥嘴角叼着雪茄,嘟囔了一句。
他又坐回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移动。露依莎走过来:
“巴济里奥,唱首什么歌吗?”
巴济里奥停下来,久久地望着她。
露依莎红了脸,微微一笑。透过透明的浅色衣裙,隐约看到她柔软的乳白色胸脯和胳膊;发热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分明有着爱情的冲动和活力。
巴济里奥小声对她说:
“露依莎,今天是你最幸福的日子。”
他那双贪婪的眼睛看得她心慌意乱,她又说了一次:
“唱首什么歌吧。”
她的胸脯激烈地起伏。
“你唱吧。”巴济里奥说。
慢慢地,他拉住了她的手。两只有点潮湿有点颤抖的手握在了一起。
外面的门铃响了。露依莎猛地把手抽出来。
“有人来了。”她惊魂未定。
大门口有人低声说话。
巴济里奥反感地耸耸肩膀,走过去取帽子。
“你要走?”她惊叫一声,表情凄然。
“但愿一走了事!不能和你单独呆上一会儿!”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没有人,走了。”露依莎说。
两个人站在客厅中央。
“巴济里奥,不要走!”
她那两只深深的眼睛里含着甜蜜的乞求。巴济里奥把帽子放在钢琴上,有点紧张地咬着唇髭。
“为什么想让我单独和你在一起?”她说,“有人来怕什么?”但马上又后悔说出这些话。
可是,巴济里奥猛地一下抱住她的双肩,接着又抱住她的头,疯狂地吻她的前额、眼睛和头发。
她颤抖着挣脱出来,脸涨得飞红。
“原谅我吧。”他马上说,还带着冲动的激情,“原谅我吧。我没有想就这样做了。可是,我一直喜欢你,露依莎!”
他抓住她的两只手,动作坦然,几乎像有权这样做:
“不要这样,你听我说。从再次见到你的头一天起,我就像从前一样疯狂地爱着你。可是,我运气不好,这你清楚,我希望你富有、幸福。我不能把你带到巴西。亲爱的,那等于让你去死!你想想那是个什么地方!所以我才写了那封信,可你知道我多么难过,流了多少眼泪呀!”
露依莎低着头,目光茫然,一动不动地听他说:那声音强劲、热切,充满爱情的气息,这控制了她,征服了她;巴济里奥手上的炽热深入到她的全身。她瘫软了,觉得仿佛进入了梦乡。
“说话呀,回答我呀!”他殷切地摇晃着她的双手,贪婪地寻找她的目光。
“你让我说什么呢?”露依莎低声嘟囔说。
她的声音抽象,似乎左右为难。
接着,她又慢慢挣脱出来,转过脸去:
“我们说点别的事吧!”
他伸出胳膊,嗑嗑巴巴地说:
“露依莎!露依莎!”
“不,巴济里奥,不!”
她拉长的声音里带着伤心,带着温情的缠绵。
他一刻也不犹豫,把她搂住。
露依莎一下子僵硬了,双眼紧闭,嘴唇煞白——巴济里奥把手放到她的前额上,让她的头往后仰;接着就慢慢地吻她的眼皮、脸,最后深深地吻起她的嘴来。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了,膝盖慢慢弯曲了。
但是,她突然挺直身体’扭过脸,带着愤怒的羞涩焦急地喊:
“放开我!放开我!”
一种极度紧张产生的力量使她挣脱出来,把巴济里奥推开,张开手掌擦了擦前额,理了理头发。
“哎呀,我的上帝!太可怕了!”她低声说,“离开我!太可怕了!”
巴济里奥咬着牙朝前走过去,但露依莎一面往后退一面说:
“你走吧。你想干什么?走吧!你在这里干什么?离开我!”
巴济里奥的语调突然镇定下来,低声下气地让她不要激动。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吻一下有什么关系?他并没有要求更多。她想到哪里去了?他喜欢她,当然,感情非常纯洁。
“我向你发誓!”他拍着胸脯说。
他让她坐到沙发上,然后坐在她身边,非常清醒地对她说起来。只要看到眼前的情况就不会生气。这像是兄妹之间的情谊嘛!只此而已。
她忘情地听着。
他说,当然,炽热的情感苦苦折磨着他,但他有能力,能够控制自己。他只是想来看看她,这是一种理想的感情——他一边说一边贪婪地盯着她。
他翻过她的手,伏下身子深深吻了吻她的手掌。她颤抖了一下,立刻站起来:
“不行!你走吧!”
“好,再见。”
他站起身,动作显得无可奈何,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气,慢慢弹了弹帽子上的缎带。
“好,再见。”他又伤心地说了一遍。
“再见。”
这时候,巴济里奥非常温柔地问:
“还生气吗?”
“不!”
“你听我说。”他嘟囔着凑过去。
露依莎把脚一跺: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离开我!明天。再见。你走吧!明天!”
“明天!”他声音很低。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露依莎回到卧室,心烦意乱。在镜子前面经过的时候,她大吃一惊: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如此漂亮!她不声不响地走了几步。
儒莉安娜正在收拾衣橱上一个大抽屉里的内衣。
“刚才谁接门铃来着?”露依莎问。
“是塞巴斯蒂昂先生,他不想进来,说还会来。”
确实,他说了“还会来”。但是,这些天来,每次都遇到她“有个客人”,他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
头一天,儒莉安娜告诉他“跟一个人在一起!是个年轻小伙子,昨天也来过”,他着实吃了一惊!——会是谁呢?这家人的朋友他全都认识……是政府的某位职员还是某位矿山主?也许是阿隆索的儿子,肯定与若热的生意有关……
后来,星期天的下午,给她带来了古诺写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乐谱,她早就想听。但儒莉安娜从阳台上对他说,“跟费里西达德夫人乘马车出去了”,他慢慢捋着胡子,看看腋下夹着的厚厚的乐谱本,很是尴尬。她们到哪里去了?他想起来了,费里西达德太太喜欢唐·马利亚剧院!不管怎样吧,有可能。他到了唐·马利亚剧院。
剧院几乎空着,气氛沉闷;个别包厢里有不像样子的一家人分排而坐,头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