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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垂着眼眉,声音冷得几乎能冻结成冰。“凰冬涯,我师父死了,你能起死回生?”
凰冬涯心里一阵惶恐,忍不住上前几步,正要张开双臂抱住她,却被她向后一跃,避了开去。他咬着嘴唇,眼眶微微泛红,颤声道:“阿姐……阿姐,你没了师父,但还有我……”
凰千寻默不作声地摇摇头,黑得异于常人的眼眸中不见一丝波澜。“不对……凰冬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来了这里也好,全当告别吧……”
“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凰冬涯心烦意乱、眉心紧蹙,声音也不由提高了几分:“阿姐,你随我回去!我不会让你离开西域!不会让你与百里濯缨双宿双栖!”
“你凭什么?”凰千寻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中透着几许轻蔑与嘲讽。“随你回去……做你王子府内的禁脔么?凰冬涯,我留在西域十年,只是不希望拖累师父流离失所。你们以我爹娘为耻,为我蒙羞……如今我要走了,不是皆大欢喜么?”
“凰千寻,你放屁!”凰冬涯紧紧攥着拳,身体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俊俏的小脸涨得通红。“凰千寻,别人或许对你不好、或许看不起你……但我、我……我对你总是真心的!我没说过你一句坏话,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高兴了,我就赔着笑脸。你不高兴了,我就想方设法逗你开心!凰千寻……你现在这样对我,你公平吗?”
凰千寻微微一怔,容色变了几变,看向凰冬涯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仿佛他仍是初相见时那个圆嘟嘟的孩子,依偎在女皇怀中指着她鼻子叫嚷着“阿姐……喜欢……阿姐……”
“黄豆芽,对不起。”凰千寻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重新涌上几分无奈与疼爱。她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一下,然而最终却只是扭过身子,背对着他又轻轻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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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灰蓝色毡帐掩映在道道金黄色的沙山中,太阳渐渐沉入了地平线,天空中厚重的云彩染上了暗暗的青色,在月亮即将升起的地方,泛滥着玉一般润泽的蓝灰色光芒,如一副天地间铺展的帷幔。
凰千寻抱膝坐在火堆旁,衣裙染满了灰尘,脏兮兮地贴在身上,火光跃动,将她的眼眸也映上了两盏幽幽的光芒。
火堆上的陶罐正冒着熏熏热气,凰千寻倒了碗奶茶,默不作声地递给楚三。楚三接过来抿了两口,指着门外一座金黄色沙山,问道:“那山叫什么名字?”
凰千寻随意扫了一眼:“神沙山。”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神沙山?”楚三放下碗,拊掌笑道:“传说这里是西域与天朝的古战场,每有风过,山中都会传出擂鼓和呐喊声……是不是真的?”
凰千寻没说话,只是又抬头看了看如锦似缎的沙山,机械地搅动着锅钵中香气四溢的奶茶。
楚三哄她说话不成,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走到帐篷外透气。
空中挂着明如玉盘的月亮,连绵起伏的沙山仿佛两只手臂,怀抱着茂密的芦苇丛和一面镜子般宁静的圆形湖泊。偶尔有夜风吹过,神沙山发出阵阵斧钺齐鸣的声音,竟恍惚回到了千年前的古战场。
楚三盘腿而坐,看着月光下的湖泊反射出耀眼的清辉,回忆起近来摆脱的十数批追兵,以及凰千寻的通灵术展现出的惊人的力量。忽然,他双耳一动,警觉地眯起眼,随后无奈一笑,回头看了看毡帐,身形几个起落之间,没入了远处一片一人来高的芦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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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让你远远跟着吗?怎的又来给爷添乱?”芦苇丛中,传来楚三刻意压低的声音,被神沙山的声声悲鸣轻易遮盖了下去。
“三爷恕罪。此处距玉门关不过数十里,属下算着您明日便要入关,不知需不需提前备下些什么?”
楚三沉吟片刻,浅笑了几声,道:“你是想问要不要埋伏好人马,将那丫头直接绑去朝歌山吧?”他顿了顿,声音骤然一冷。“赵思徒,爷知道你忠心得很……可是爷要办的事情,心中自有计较。”
“三爷……属、属下并非……”
“你别紧张,爷又没打你骂你。”楚三的声音转瞬间已恢复了正常,慵懒中带着几分笑意,尊贵中又带着些许霸道。“爷这几日憋得难受,与你聊聊倒也无妨。那丫头虽能打开朝歌宝库,但宝库中金银毕竟有限,而且爷已应了人家不伤那丫头。”
“三爷说的……是百里公子?”
楚三轻轻笑着,声音寥阔而寂远:“那孩子自小受陛下恩宠,又聪慧机敏,离开京城时虽不足十岁,但才智、谋略、性情均已是上上之资……思徒,你以为十年前,爷为何将中毒将死的他伪装成百里濯缨送至聂庭面前?又为何设计将五皇子夭折的消息昭告天下?”
“三、三爷……”
“爷这次来西域,一来是为了寻找凰千寻那丫头,二来……也是想试探试探那孩子有没有拔尖的心思,毕竟他跟了聂庭十年,尽得聂庭倾囊相授……而聂庭此人,着实深不可测。”
“三爷这一趟远赴西域,了结了两桩心事,着实不亏。”
“岂止不亏?简直是大赚了一笔。”
“三爷,您离京已有些时日,此次入关,是否先去京城?”
“不回,反正爷不招人待见,还指着这次西域被袭多赢些筹码。你传信回去,一切按计划行事……京里如今有百里濯缨运筹,爷不露面,反而更妥。另外,等我二人一入玉门关,你便将我们行踪隐去,做得干净利落些……”
远处毡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怪兽潜伏在神沙山的阴影中,吼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楚三凝了凝神,又快速吩咐道:“爷过去看看……你走吧!入了关就不要再跟着爷了。”
“三爷,属下与您同去!”
“你怎么今日这么多废话?爷没空陪你闲扯,快滚快滚,别打扰爷的二人世界。”楚三话音一嗔,身形已急速掠向毡帐。
片刻后,芦苇丛中响起哀怨的抽泣:“三爷……明明是您说憋得难受,要跟属下聊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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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泊旁散碎了一地木头,粗细相同、长短相等,仿佛是从一整根原木上丈量好了锯下来的。凰千寻弯腰一根根拾起,搭成一个半人来高的架子。
楚三不由一愣,看了看四周的芦苇丛,诧异道:“哪儿来的这么多木头?”
凰千寻不搭理他,专心致志地继续搭着架子。
楚三满不在乎地挽起衣袖,抱起几根木头码在架子上,道:“千寻,你怎的不问我方才去哪儿了?就不怕我扔下你一个人跑了?”他不错眼珠地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语气却稀松平常得仿佛在问今儿的白菜多少钱一斤。
夜晚的沙漠凉气逼人,月华照耀四野。凰千寻侧蹲着,脸颊蒙着一层银白色的光华,仿佛一颗游离在宇宙之外的星辰。她眼角余光扫过楚三,在他身后的芦苇丛中停了停,随后又默默移走,反问道:“你我非亲非故,想离开就离开,有什么关系?”
楚三眼眸暗了暗,恹恹笑道:“小千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算要走,也须得报了恩再说。”
凰千寻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角,将最后一块木头放在架子上,随后看着缺了一角的狭长的木架,浅浅皱起了眉。
楚三拍拍掌心中的灰尘,揉了揉眉心,起身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再去找些木头。”
凰千寻怔一怔,神色古怪地凝了他片刻,低声问道:“你去哪里找?知不知道我要这些木头做什么?”
楚三的身形蓦然停住,回过头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似是想摇头,却又不愿承认自己只因她皱了皱眉,便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头脑一热冲了出去。
月光下,凰千寻的脸颊柔和得有些模糊,嘴唇极浅极快地抿了一下,似清晨薄雾透出的一缕旖旎遐思。
楚三神色一僵,竭力抑制着手臂的颤抖,抬手摸了摸嘴角,竟不由打了个寒战。那个不知不觉间微微上扬的弧度,甚至可以称得上完美,而在他看来却无比诡异……一个人,居然可以,仅仅只是微笑,便让他感到欢喜。
“神沙山方圆十里内没有树木,楚公子不用麻烦了。”凰千寻垂下眼,伸出一根手指在沙地上画了个奇异的符号,随后单手凌空虚提。浮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上拱了拱,略微一顿,紧接着猛然破土而出,迅速伸展开来。
楚三揉揉眼,呆呆看着二丈来高的白蜡树在眼前凭空出现,又随着一声巨响,被莫名的力量整齐地劈成一块块断木。万千花叶萧萧飘落,彷如贺兰山上的白雪……
第14章 孤城遥望玉门关5
楚三揉揉眼,呆呆看着二丈来高的白蜡树在眼前凭空出现,又随着一声巨响,被莫名的力量整齐地劈成一块块断木。万千花叶萧萧飘落,彷如贺兰山上的白雪……
火焰冲天而起,在风中翻滚着猎猎浓烟。聂庭静静躺在火光中,双手交叉着搭在胸口,映红的脸颊仍然带着平和的笑。
烈火卷起的热气扑面而来,将凰千寻的裙摆高高拂起,她背对楚三定定站着,低眉吹着陶埙。
呜咽悲凉的埙乐与身后无垠的沙漠浑然一体,而她倔强单薄的背影仿佛一道烙印,又仿佛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在漫漫黄沙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乐声婉转低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融入到无尽夜色中消失殆尽。火葬台上的火焰也渐渐变小、熄灭,最终成为灰烬。
凰千寻吹了声短哨,不多时,自四面八方飞来上百只金雕。每一只金雕都在她头顶徘徊一圈,随后自空中俯冲而下,张开爪子抓把灰烬,再扇动着巨大的羽翼飞往东南方。
楚三默默看了片刻,忽然探出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凰千寻。凰千寻腰身一震,正要挣脱时,却听楚三在她耳边低语道:“乖,别动,在我怀中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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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闭眼又睁开,干涩的眼睑上仿佛坠了千斤之重。她扭扭身子,挣开楚三的手臂,回身问道:“楚公子,你身上有没有荷囊?”
“哎?小千寻要与我私定终身么?”楚三一愣,脸上有几分为难之色,摘下腰间的莲纹葫芦玉坠递了过去:“荷囊倒没有,给你这个玉坠子可好?”
那玉坠子只有不足半指长,通体漆黑如墨、光滑温润,外面刻着九个细致的卍字纹,嵌了金丝,葫芦内里却是空心的,在葫芦口塞了块指甲盖大小的水胆玛瑙充当盖子。
凰千寻伸出手,顿了顿,又慢慢缩了回来,道:“还有别的么?”
楚三摇摇头,轻扣着手指。“这个不是挺好?虽然小了些,但也算价值连城。”
凰千寻叹口气。“就是因为它价值连城……我怕自己有命拿,却没命留下。”
楚三哈哈一笑,将玉坠子硬塞到她手里,道:“千寻只管放宽心,万事有我。”
凰千寻望着手中的玉坠,一时有些怔忪……想起那一日百里濯缨劝她留下楚三时,也曾对她说“师妹只管放宽心,万事有我。”可是才一转眼,他便不见了。十年前那个眼眸明媚如星辰般的月光少年,他不见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力不可支,抓起一小把火葬余烬灌进玉葫芦里,塞上盖子,又在楚三无声的注视下将那玉葫芦挂在脖颈上,贴身藏好。
一阵夜风吹过,吹得凰千寻打了个寒战。楚三拉拉她的手臂,正想劝她回毡帐休息,却见她身子晃了晃,随即仰面一倒,眼眸紧紧闭着,全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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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永无止境的杀戮和鲜血。
她似乎走在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里。没有一丝光亮,也找不到方向。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无数双血红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可她却没有退路。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静静站着,一袭白衣、发丝飘扬,眼神沉静而冷峻,离尘绝世般孤傲孑立。他一手执剑,臂弯里抱了个女童,冷眼看着满地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血肉模糊的四肢,随后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刺眼的光芒从天而降,将四周染成一片腥红。泛滥成河的鲜血浸湿了她的鞋子,她却浑然不觉地向前跑去,大声唤着那人的名字,随即惊恐地发现喉咙中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四周再度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
“师父……”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虽然微弱,却仿佛暗夜中的一盏萤火。那人似乎察觉了什么,扭回头来看看,又满目宠溺地摸摸怀中女童的头,然后毫无留恋地继续走远。
“千寻,你做噩梦了,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