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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纯真的笑脸,无邪的眼眸,尚东只觉胸口被什么胀得满满的。汗下得更猛。他好想触摸那笑容。
“你的球踢得真好。”馨雨由衷地赞扬。
尚东裂开嘴笑,完全停不下来。脸都疼了。
他接过水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瓶还不停。
馨雨看着他嘴角流下的水,怕他呛着,便笑着说:“你慢点,我们有时间。”
这话在尚东听来,无异于世上最美的音乐。他只觉心口酥麻,全身舒畅。是的,我们有时间。
下半场的哨子响了。
尚东笑着看向馨雨,依依不舍,“我得上场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馨雨点点头,尚东转身跑向球场。他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和快乐,任谁都看得出。
馨雨接着向西十一走去。心里感慨,没想到世上还有尚东这样的大好青年。笑容干净温暖,说话幽默风趣,做事沉稳可靠。有他这样的朋友,真好。她喜欢尚东。只是,他从来不曾令她心跳。
刚到半场,孟飞便看见馨雨转身离开。只看半场就要走?他的心中有些失落。
随后,他看到尚东大步追过去。他们站得很近。说着什么。然后馨雨递给尚东一瓶饮料。尚东仰头喝下。脸上带着巨大的笑容。
两人站在球场尽头,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他们看起来如此登对,如此和谐,如此亲密。
孟飞一直知道自己很幸运。就算车祸致残,他还是可以一辈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画画和设计。他没有盼望过爱情,可是馨雨就这样走进他的心里。
现在看到尚东和她金童玉女般站在一起,眼前画面青春绝美幸福甜蜜,孟飞突然心酸心痛不已。
闭上眼睛,眼前的画面却更加清晰。
尚东这时跑进球场,短裤球鞋,两条长腿健步如飞。孟飞的手抚上冰冷坚硬毫无生气的假肢,实在自惭形秽,心里更是酸涩难忍。我怎么会这么蠢?来看尚东踢球!
突然惊觉,他在嫉妒尚东。心里更是羞愧难当。同时诧异。我只是残疾。从不自卑、嫉妒、脆弱。为什么,今天这个女生竟能逼出这些负面的感觉?
孟飞对自己十分失望。
尚东和馨雨的一幕秋红也看见了。她轻声地说:“尚东和馨雨好像互相喜欢。”
“是。”孟飞心痛地回答。
“他们很般配。”秋红由衷地说。
“是。”孟飞心底酸楚蔓延。他们才般配。
尚东是他最好的朋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尚东。真的找不到比尚东更好的男人来疼惜她爱护她,给她幸福和快乐。
这是你要的。你一直希望他们俩好,在一起。不是吗?你现在应该十分高兴。为什么会觉得心烦意乱?眼痛心痛?
下半场球赛已经开始,孟飞已经完全没了心思。三分钟之内问了秋红两次,“你刚才说什么?”
终于忍不住,索性扶着手杖起身,“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秋红没在有意,“我也要去自习了。孟飞,谢谢你。”
正文 打牌
没有电脑和网络的年代,大学生们主要的娱乐活动是打牌和看电影。
校园里流行打拖拉机,又叫升级。是一种四个人玩的扑克游戏。一般玩两副牌。也有玩三副四副的。
有些高手,几副牌可以记得一清二楚。到最后,还能说出谁手上还有5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有些学生,打拖拉机十分疯狂。周末熄灯后,点蜡烛、打手电和移师洗手间打通宵的事时有发生。
没有打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面对面嬉笑怒骂,尔虞我诈,斗智斗勇的乐趣,也无法感受到牌桌上浓烈的个人特色。打拖拉机曾经是许多人大学生活最珍贵的记忆。
馨雨对打拖拉机早有耳闻。隔壁左右寝室周末也有人打。不过,从前,周末一有时间,她便回家。家搬去广州后,周末一般看书。从未参与。
尚东、哲平和若清几次跟她说:“周末一起打拖拉机吧?”
馨雨说:“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我来教你。”
球赛后,馨雨已经有两三个星期没有见过孟飞。他一直没来专教,馨雨十分想念。尚东再一次提起打拖拉机时,她答应了。
星期六,吃过晚饭,便和若清一起去了西四。佳慧要去找老乡。秋红说她有事。
205只有尚东、哲平和孟飞在。文杰又去女朋友那里了。
孟飞知道馨雨今晚会过来打牌,早决定回避。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收心。
穿戴整齐,拿起手杖,正准备出门,迎面碰到她。
“孟飞,”看到他,馨雨心里一阵喜悦,展开一个美丽的笑容,随即微微皱眉,“你要出去?”
孟飞心头一颤。没想到她来这么早,竟然碰上了。每次看到她的容颜,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便觉得柔软。
他微微一笑,“我去图书馆查点东西。”
馨雨这才意识到,打牌只需要四个人。可是,她没有想过他今晚会不在这里。他怎么能不在这里?馨雨心中忍不住失望。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孟飞边说边向门外走去。
“我不会打。你能不能教我?”馨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他身后脱口而出。
孟飞转回身。有些惊讶,没有作声。一颗心忽然之间剧烈地跳动起来。什么?他?教她?坐她身边?像上次在出租车里那样,那么近地坐她身边?还有,当着尚东、哲平和若清的面?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尚东见状,随声附和馨雨,“孟飞,你帮忙指点她一下,看两盘再去图书馆也不迟。”
孟飞无奈,只有留下。
馨雨笑逐颜开,看着他。
孟飞觉得,今晚她的眼睛太过明亮,叫人心慌。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当然是尚东和馨雨一家,哲平和若清一家。孟飞坐在馨雨身后,靠左侧一点。
尚东先跟馨雨讲规则:什么是主,什么是副;什么大,什么小;什么是拖拉机,什么是炸弹;什么是垫底,什么是抠底;什么是跑分,什么是捡分;……
最后总结,“打拖拉机并不难,重要的是记牌算牌。就是根据已经打出的牌,再结合自己手上的牌,推测出对方的牌。”
馨雨听得云里雾里。眉毛越挑越高,眼睛越瞪越大。
尚东安慰她,“别担心。我们都是战斗中成长。打打就会了。孟飞会教你。”
哦,那好。馨雨转头看一眼孟飞,我就指望你了。
看着那如水的容颜,清澈的眼眸,孟飞心里更慌,你怎么能指望我?
大家开打。他们打的是两副。首先起牌。
馨雨个子很高,手却不大。一把牌被她抓得东倒西歪。孟飞喜欢干净整齐,看她乱七八糟地抓着牌,真恨不得替她抓。
尚东和哲平是行家,若清也会打。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打起牌来很认真。而且她记性很好,记牌算牌十分厉害。她和哲平打得很顺,一开始便连升两级。
馨雨只是跟着大家出牌,别人什么花她什么花。这一点她记得最清楚了。
孟飞坐在馨雨身后,看她没大没小毫无章法地乱打,没有说话。再一次和她坐得这么近,耳鬓厮磨,他心旌摇曳,又饱受折磨。
尚东终于忍不住说:“孟飞,你教教她。”
孟飞心里叹口气,开始履行职责。小声提醒馨雨,“你要试着记牌。”
“这么多都记吗?”馨雨问得可怜兮兮,那怎么可能啊?
孟飞只有说:“那你争取记Q以上的牌的去向。”
哦,那还差不多,“还有呢?”
“记住各轮花色。”
馨雨微微皱眉。
“手中有对时,记住大于手中对的牌的去向。”
眉头皱得更紧。
“推断主牌中对的数量。当庄时计算对方有没有留对挖底的可能。”
孟飞刚拣重要的说几个,看馨雨已经愁眉苦脸,只有停住。
“这么费神,我记不住。你帮我记着,好不好?”
孟飞有些呆呆地看着她。谁能抗拒那孩子般的神情?那澄澈的眼眸?你说。你说。
他只有点点头。开始投入,认真记牌。
生手摸大牌,这话一点也不假。下面几把,馨雨手气极好,每次都十几张主还有王。
她时常回头问孟飞:
“我出什么?”
“要不要上手?”
“现在可以甩这个吗?”
她把手里的牌举给孟飞看。孟飞就在一张牌上点一下。
有了孟飞的指点,馨雨和尚东连升三级。她更加不记牌,什么都问孟飞。不停地摇头晃脑。头上马尾飘来扫去,发丝几次扫在孟飞的脸上,却毫不自知。
柔软的发丝上留着青苹果的淡香。孟飞心慌意乱,几乎难以自持,只有身子往后靠。
馨雨马上发现,立即身子也往后靠,给他看手上的牌。孟飞只有再倾身往前。
出哪张?孟飞指给她。她立刻转回头,发丝便又扫过他脸上。还有心上。
孟飞的心一直怦怦乱跳。坐得这么近,又怕她听到。强自镇定,千辛万苦。与此同时,惊讶地发现,他其实也满心欢愉。
馨雨说她记不住牌,孟飞看她根本是不愿记。哪有连大王已经出了都记不住的?更何况,谁不知道她聪明伶俐?
一晚上,馨雨坐在他面前,马尾一直晃来晃去,孟飞的心也跟着晃来晃去。
打了七八手,馨雨起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个拖拉机,红桃对7对8对9。起到最后一个8时,她兴奋得不行,立刻回头,和孟飞分享。
孟飞正微微往前倾身,看她手上的牌。她猛地回头,两人的脸离得那么近,他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汗毛,她可以数清他眼睛上长长的睫毛,他们彼此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他的清新气息,他的独特味道,让馨雨心里小鹿乱撞。
她的脸腾地红了,“你看,你看,”赶紧献宝。
孟飞现在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看她。她脸部的轮廓非常优美。眼睛清澈明亮,像一汪泉水。眼睫弯弯翘翘,忽闪忽闪。嘴角的微笑,如鲜花绽放。比心中的她还要清新淡雅,楚楚动人。他一时有些看呆了。
尚东抬头,看着他俩,知道馨雨定是起到好牌,心中高兴,和孟飞分享。不过,看他们头挨得那么近,十分亲密的样子,心中忍不住酸涩郁闷。真恨不得立马和孟飞换个位置。
馨雨从来那么平静淡然,哪怕上次百科知识竞赛获胜,也未见她如此喜形于色,像个孩子。
看她巧笑倩兮的样子,孟飞一瞬间竟失了神。一会儿才回过神,冲她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温柔赞许。嗯,好牌,很厉害。
那轻轻含笑的深邃眼眸如此温暖,那微微上扬的嘴唇弧线如此优美……馨雨心神荡漾,耳朵发热。
孟飞注意到她耳后,心里觉得好笑。起个拖拉机,她居然兴奋到耳朵根都红了。
下一把,打了一半,馨雨又问:“出哪一张?”
知道尚东已经没有梅花,孟飞伸手点了一下梅花。
他的手指纤长,手背皮肤光滑,让人不禁想要去握一握……馨雨神游。
“馨雨,该你出。”若清提醒。
馨雨猛地回神,慌忙抽出一张打出去。
噢噢,她抽的是梅花隔壁的方片。
孟飞大吃一惊。
尚东都要哭了,哀怨地看孟飞一眼,你在干嘛?
孟飞无奈,她在想啥?
大家都知道,跟新手打拖拉机很让人崩溃。除非情况特殊,否则谁会愿意跟新手打?特别是馨雨这种心不在焉的新手。可怜的尚东!
馨雨看尚东的脸色,很不好意思。提醒自己,注意力要集中,不要心猿意马。
馨雨最怕当庄。首先垫底就很头疼。很难垫绝一门。垫下的分若被抓到,至少双倍惩罚。另外,也不知道该出什么牌,调主还是出副?大调还是小调?
可是,轮流当庄,谁也躲不过。现在就该她打。
起完牌,孟飞看她主很长,牌也大,就点一门短的副,让她垫绝。
馨雨不敢。这么多分,不能保底怎么办?
看她犹犹豫豫,孟飞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问:“你竞赛时的胆子哪里去了?”
这真像耳边的悄悄话。馨雨心中霎时甜蜜,二话不说,垫绝那门。
那一晚,孟飞最终没能去成图书馆。
几次,提出要走。馨雨看着他的眼睛,一脸无辜:
“你走了,我怎么办?”
“是不是我太差,你头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