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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拙便整理了一下思绪:“这得从头说了。我上头有五个姐姐,到了年纪,她们一个个出嫁,离家。有一天,母亲也谈及了我的婚事,问我有何想法。我那时便觉烦闷,女子,一定要出嫁么?为何一定要寻个男人才能过活。母亲便道,女儿家都要出嫁成家,此乃天地人伦。可我不想,因我觉得,女人过的太过憋屈、卑微。幼时在家中也罢了,受人抚养,便得循人规矩。可成年了,若能自己养活自己,又为何还要卑微、憋屈的活着?”
赫连熙轻轻的笑:“我竟不知,靖王妃这身份,居然是卑微的。”
林若拙也笑:“靖王妃当然高贵,可那是对着外面。在婚姻中,夫妻关系的不对等,造成了大部分妻子在丈夫面前,都是卑微的。”
赫连熙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呵呵而笑,颇带几分嘲弄:“你倒是心大,要和男人一样对等。‘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女诫》,你没学过么?”
林若拙也嘲讽的一笑:“班昭那个女人是神经病。或者,她痴癫症发作,胡乱写了一篇东西作戏耍。被一群无知者当做典籍供奉,教女育人,更是有病。”
赫连熙轻笑:“你这可是将先贤骂了。”
“先贤?”林若拙嗤笑,“孔子也是先贤。你怎的没听他圣人言,忠君爱国,长幼有序。偏妄想那把龙椅呢。”
赫连熙笑出声:“伶牙俐齿。”
林若拙淡淡道:“你肚子里明明白白。只不肯说出来罢了。还有一些女人,她们心里也明白,可她们也不说。她们曲折蜿绕,作尽万般思量,最终迂回达到目的。‘曲从’‘示之以弱’,善学善用,游刃有余。可我不,一时的示弱、迂回我做的来。可要我一生示弱、万事都以迂回达到目的。我做不到。生性如此,无法改变。”
赫连熙接口:“头破血流、性命难保也不改?”
“命啊。”林若拙笑了笑:“人生总有些东西值得坚持。迂回是路,坦荡也是路。大道三千,皆可成圣。谁又能说我的道错了。”又道,“你活了两辈子,还不是一心要坐上那位置。便是现在的你,难道就甘于平淡了?”
赫连熙眉峰高挑:“原来,我还看轻了你。”
林若拙摇头:“你没看轻。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你正在做些什么。我只是直觉,直觉到你的心没死,也没有臣服。”
赫连熙发出一阵低低的笑:“林若拙,这可麻烦了,我若有幸成了,你可不是又没好日子过。还不赶紧想法阻止?”
林若拙一摊手:“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以前那是沾了梦境的光。先知没了,我比靖王府里最低位的姬妾还笨呢。我想过了,活一天赚一天。这回你是低到绝境,想要再翻身哪那么容易。好不好来个十年八年的。若有个二十年,我都靠五十的人了。便是一命呜呼也够了本。这辈子不亏。”
话说开,心情畅快了许多:“总之我就这样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推开房门而去。
赫连熙在书房坐了很久,晚饭前打开门,吩咐董行书:“把我的东西,搬到卧房去。”
董行书揣摩了一下,道:“可是夫人那里?”
“当然。”赫连熙看了他一眼。
董行书拱手:“是。”
于是晚间,林若拙惊讶的发现,她的床被人占了。
赫连熙一脸淡然:“诚如你所说,我如今失势到底,翻身不易。想来这十年八年间,你是受不到委屈的。”
林若拙沉默,良久后问:“一定要这样?”
赫连熙反问:“我现在何尝敢给你气受?”
林若拙再度沉默,这回时间更久。久到赫连熙以为她不会再说话,她开口了:“你的计划里。是否包含了与我‘保持正常的夫妻关系’一项?”
赫连熙丢下手里的书,叹气:“你这个人,该机灵时不机灵,该笨拙时偏又出奇的聪慧。看那么明白做什么?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无妨。”林若拙轻吁一口气,“清醒的痛苦与无知的幸福,我选择前者。既然你下定决心,我也便告诉你底线。你若要碰我,便不得近别的女人身。若有,我另居它处。说到做到。”
赫连熙奇道:“以前怎不见你介意?”
林若拙冷笑:“我介意!一直都介意!以前我是没资格反对。现在,此一时彼一时!”说完,又意味深长的补充,“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若是我死前给你带个七八顶绿帽,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第136章道士
同床而寝、饮食男女。
赫连老七搬进正屋而居,除了夜晚时而有一些成人运动外,并没有给生活带来多少改变。
其实这世间男女,无论性别,或多或少都有过那么几回为别的理由而‘性’的行为。身处赫连熙的位置,注定不能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单纯为‘性’而性。总会夹杂些其他需求去‘卖身’。但他毕竟是男人,天赋使得他很好的将‘卖身’与‘享受’合二为一,最终反手控制。
女人就要悲哀些,从天性来说,女人需求的是‘以情入性’,灵与欲合二为一是为终身追求的最高境界。这个需求点太高,高到99。9999999%的女人耗尽一生也无法达到目标。于是某些时候,自欺欺人这种事就产生了,女人催眠自己:他是爱我的,他对我是有情的。对于某些不合理,也牵强附会的给出诸多解释。目的就一个,催眠自己:我是那0。0000000001%的成功者。因为若不如此,她自己从情感上就率先崩溃了。
这是一种无法释然的悲哀。从这点上来说,女人比男人更苛刻。
坦诚自己的欲望很丢人吗?
当然不。
用林若拙的话来说,这又是该死的封建毒瘤思想给女人捆上的枷锁。究其原由,十分猥琐。定是男人怕自己满足不了女人的欲望,故百般洗脑,告之她们,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应该以‘为性而性’羞耻。
毕竟现代科学验证,男性生理高峰期和女性生理高峰期时段不一样。十八岁的男人对上十八岁的女人——女人甘拜下风。三十岁的男人对上三十岁的女人——你危险了。四十岁的男人对上四十岁的女人——呵呵,呵呵……
观念上的不同带来行为的迥异。赫连熙再一次发觉对妻子的认识还不够深。床帷之中,这位十分霸道。不达目的不罢休。这目的嘛,自然是。咳咳……
林若拙嗤之以鼻:什么叫霸道!你爽到了我没爽肿么可以。那我不是做白工?
所以嘛,手段若干。成年人都懂的……
好在男方虽然三十有一,但生活规律,每日习武不断。性伴侣又只一个,还尚在青春二十许妙龄。战斗起来就仍有余力。
当然,这样的战斗,对于男女双方的生理感受,也同样是酣畅淋漓的。
再者赫连熙是个细心人,差异太大就难免与过往比较,一比较。他不得不承认,以前,或许他被骗了。那些女人做出的欢愉之态。大多有些假。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发现。糟糕到还不如不发现。赫连熙坏心情之下,于床榻之上也就更放得开。林若拙都放开了,他还矜持着做屁啊!于是,从表面看,这对夫妻已与寻常夫妇一般无二。夜里开始要水。频率还不低。从胡春来打头,几个侍从都欣慰不已。
令人唏嘘的是,画船居然是最为高兴的一个。她是真高兴,激动的不得了。自家夫人与七殿下和好如初,日子过的才有奔头。
林若拙对着她激动的小脸久久无语。浓厚的惆怅与悲哀凝聚心头,永无退散。
练功、清唱、画画更为投入。几乎每日傍晚时分。池边柳树下,都会响起悠然的萧声。
赫连暮晴静静的坐在一旁,乌黑水亮的眼珠一眨不眨的聆听。
“想学吗?”结束一曲。林若拙笑问。
赫连暮晴迟疑片刻,用力点头。
林若拙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竹萧:“学这个得有好体力,气息要绵长。你现在年纪小,得慢慢锻炼,增加肺活量。就是呼吸要又长又有力。”
赫连暮晴似懂非懂。林若拙开始拟定计划:从什么开始呢?唱戏是不行的。拳脚虽好练出来的身段却稍显硬朗。有了!脑中灵光一闪:“晴晴,咱们来舞剑吧。或者说是剑舞。又好看又锻炼身体。”
从那一天后。池边空地上,经常可见这一大一小,拿着简单的木剑,沐浴着朝阳霞光,剑舞翩翩。
赫连暮晴的生母便是一名舞姬,或许是遗传。她学起来特别快,动作模仿个几遍就像模像样。身体条件也好,一个冬天过去,开春翻出去年的衣服,裙子缩到了小腿。
林若拙翻出好些布料,给全家人裁制新衣。活计就交给银钩,由她交给几个贴补家用的军士家眷。
京中也有不少消息传来,林若谨携妻去年离京,慢走缓行,沿途寄回书信诉说一路风景民俗。因为送来的东西都要被检查,这些信当然不好带到。不过五弟林若信乃强人一个,继承黄氏优良基因的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场提笔,挥毫成书,厚厚一叠几万字信件,一字不落的给默写了出来。待她看完,又不慌不忙浸水濡湿,团成纸浆,毁尸灭迹。看的林若拙那叫一个庐山瀑布汗。
“六姐。”他道,“京中形式不大好。”
林若拙立刻紧张:“怎么,可是家里出事了?”
“不是。”他道,“陛下后嗣空虚,去年一年,都未曾有妃嫔受孕。今春,太医院又开院招募新人,凡合格入用者,授七品御医官职。陛下的身体,怕是不大好。”
林若拙一惊:“这,不会吧。旧年时节,我虽与今上夫妇见面不多,但观其面貌,体弱或有,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他今年才三十五呢。”
林若信道:“你别忘了,承平43年,他受过伤。”
朱雀街血洗那夜,三皇子夫妇杀出一条血路出京城,内中艰险无人得知,但显然不会容易。三皇子本就身体弱,有所损伤也在情理。
林若拙却认为不可能:“先帝多明智的一个人,若是今上命不长久,为何立他为太子?还有个小九呢。”
林若信知道她领会错了意思,只得再说直白些:“不是寿数有碍,是子嗣有碍。”
“子嗣……”这一下,林若拙听明白了。怔了半晌,顿觉荒谬:“这叫什么事!”
林若信分析:“承平44年时候,宫中还有两女有孕,之后连续落胎。我查过医书,阳精虚弱,胎儿先天不足也会导致女子小产。之后嘉平元年、今年,后/宫都不曾有好消息。今上,怕是子嗣艰难。”
林若拙嘀笑皆非,又想到潘氏,如果是真的。这对患难夫妻此刻才是真正的利益一直,亲密无间吧。
“最多再拖五年。”林若信胸有成竹的分析,“若今上年四十还无子。定会提及过继之事。”这还是好一点的情况。如果嘉平帝在这五年里身体再坏一点,多生几次病。怕是更要人心惶惶。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五年之中有皇子出生,那又另当别论。
林若拙听着感慨。又有些奇怪:“若信,你管这些事做什么?”
林若信嘴角一抽。看她的眼神十分古怪:“六姐,你问我这个?你说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什么?”
林若拙满脑袋浆糊:“你把话说明白点,这语气,我真不懂。”
林若信恨铁不成钢,这个六姐,从小就脑子糊涂。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居然还是一样。这日子都是怎么过的?没好气道:“当然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林家。”他干脆把话说明白。“陛下无子,就得过继。现有人选,一为恒亲王之嫡孙,二为顺王之嫡子。偏偏这两个都已不小。五年后最小的也有十来岁年纪。哪里养的熟。这一来,要么就是恒王世子妃、顺王妃再产幼子。要么就是力排众议。过继一个出身相对好的庶子。这两者,都有隐患。”
林若拙听的头大:“这隐患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你知道的。我又不能生。”
林若信已经对她的智商彻底失望:“六姐,你就是能生。今上也不敢要你家的孩子。你该庆幸你不能生,若不然,不是留子去父母,就是干脆一尸两命!”
林若拙垮了脸:“那你还说这么多。”
林若信摇头叹:“好六姐,朝局若不乱,便无法乱中取势。你在这么个地方,若是朝中平稳,一辈子也别想出来。只有朝局有乱,才有可乘之机。”
人人都认为,没有孩子她是悲惨的。人人都认为,圈禁在定庄的岁月,她过的是凄凉的。
林若拙怔怔看着这个弟弟,想到他先前挥毫成书的惊艳,长长叹一口气。似林若信这样才华横溢、玲珑聪明的男儿,哪里会甘愿平淡,位居人下呢。叹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六姐我脑子笨,帮不上忙,也不懂你们的志向。你,小心些。林家屹立不易,别轻易下注。”
林若信展颜一笑,露出几分青年特有的朝气:“好啦六姐,我知道的。你且看着。咱们林家,不会永远落魄下去的。”
望着这位五弟年轻英挺的背影,又想想昔日肉团子一样粉嫩小儿。林若拙摇头叹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