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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对坐无言。
邵劲一时也没有主意,只得先散了会议,不过在众人要离开之际,他不忘叮嘱:“这事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了,谁都别和善善说啊!”
宁舞鹤反正最烦听到这个名字,他哼了一声,什么话不说,率先掀帘子走了。
剩下的几个人倒是都笑了,任成林调侃说:“行了,谁能不知道你啊,我们再无聊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倒是你自己悠着点,别被哄了两下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什么话都和盘托出。”
邵劲苦了脸:“放心吧,这事真不能说。”
剩下的人心中齐道:我们到底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那是你妻子又不是我们的妻子!
几句话落,众人也不再停留,很快出去,结果一转身到了帐外,就看见先走一步的宁舞鹤并未离去,而是在外头与冯德胜说话。
对于这个笑眯眯身材微胖的老者,宁舞鹤和任成林是不知道,但何鸣何默并非没有出入过宫禁,对于这昭誉帝身旁的第一大珰总是有点印象的,再说太监总与常人不同,这几个人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在和冯德胜相处之后心里都有些嘀咕,只是大家揣着明白当糊涂,一句话不说罢了。
几人自然而然地站成一个圈子往外走去,中途遇见了另一帮人马,王自馨也在这一帮人马之中。
任成林向他们点点头,随口寒暄:“是去见大人吧?”
那些人也笑道:“正是。”
两方人马便不再多说,错身而过。
几步之后,宁舞鹤问:“刚才那个女人是谁?穿着盔甲在军中,风节对她有意思?”
任成林解释说:“一个苦命人而已,风节看她很有心气,就让她进了军伍之中。”至于邵劲是否真和对方有什么干系,任成林就不多说了,毕竟邵劲也并非没有和王自馨独处过,是否真有些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宁舞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冷笑两声。
何鸣考虑的就更正常一点了,他并没有纠缠在邵劲的私事上,而是问:“刚才那一群走过去的人,是这里原来的武官?”
“不错,是西北帮。”任成林直言,在军中拉帮结派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邵劲领的队伍,一旦人数扩大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完全无法免俗。
何鸣哦了一声,又问:“那我们叫什么帮?”
何默笑道:“我猜是‘夫人帮’。”
任成林脸上的尴尬正证明了何默没有说错。
于是后来的三人齐齐一默,这名字也实在……有点难听啊!
接着不止宁舞鹤朝何默丢了个威胁的眼刀,连何鸣都埋怨地看了下自己弟弟。何默摸摸鼻子,将功折罪补充说:“其实话糙理不糙嘛,西北帮那个家伙不也是打着将刚才那个女将送给风节的意思?不然一个女人有多少能耐,能走到西北帮的正中间去?还真有那么多护花使者众星拱月捧着她啊——如果真有这么多护花使者,我表妹比她漂亮多了,怎么不见他们闻风而动?”
简直越说越不像样!何鸣喝道:“你在说什么呢!”
两人从小斗嘴打架到大,何默怎么可能怕何鸣,他当即回嘴:“怎么,我说错了吗?”他拉小伙伴,“成林你说,刚才那个女将的地位是不是自从我们到了之后就蹭蹭往上升?”
干站着也躺枪的任成林:_(:з」∠)_
一旁的冯德胜始终笑眯眯地听着众人斗嘴。
作为从深宫中历练出来的老者,他在看人看事上面,至少甩身旁的小伙子三五条街。如果说徐善然因为了解邵劲而从没有将王自馨放在眼里,那么冯德胜就因为知道如何看人,所以笃定邵劲与王自馨没有半点关系。
他现在其实也有点坐蜡。
论能力,邵劲此刻的领地面积还不需要他如何发挥;论感情,他这个在西北途中才出现的人,哪怕有献上玉玺之功,也只能说是老人,而不能说是核心之人。
邵劲身旁的核心是谁?
杀了西北王的任成林,早在宫变中就帮助过邵劲的宁舞鹤,还有何鸣何默这一对打小相处起来的同伴兼亲戚。
而这几个人所共同的特点是什么?
徐善然。
徐善然是邵劲的妻子,任成林是徐善然的义兄,何鸣何默是徐善然的表哥,宁舞鹤虽说看似与徐善然有些矛盾,但在邵劲派人去接徐善然父母的时候却极为看重,差点就因为这件事而要再返回京城。
夫人帮一词,名副其实啊。
冯德胜暗暗想道。这三年里他也不是白过的,自从确定了邵劲有跟从的价值并献上玉玺之后,冯德胜就一直在找机会成为邵劲身边十分贴心的那个人——就像他曾为昭誉帝所做的那样。
但邵劲……坦白来说,是冯德胜见过的最奇怪的家伙了。
他几乎不耽于声色,美酒美食,歌舞饮宴,任何能够叫人沉迷的东西,对邵劲似乎都没有很大的作用,邵劲会欣赏,却很难沉迷。
甚至于能够打倒这时间十分之九之人的权与财,对于邵劲的作用都不大。
当然,邵劲是比较重感情的,这看邵劲对徐善然和任成林等一帮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可问题是他来得已经太晚了,而邵劲又发展得太快了。这个男人从崛起于京师到杀西北王于西北,竟只用了一年有余。
他若不抓紧现在,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他争着邵劲旁边的位置。他若是再年轻一些,或许要和那些人比上一比,但到了现在,说不好听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去就再睁不开眼睛了,是时候求个稳妥平静了。
尚幸的是,邵劲这边走不通,迂回一下,也是个捷径。
他想着刚刚过去的王自馨,唇角噙出一点神秘的笑容: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不过她也真是个厉害人物,会留下这王自馨,十之八/九是有自己打算的。
******
副总兵府,琴台之上。
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扇着翅膀飞进了那云雾纱之内,在空中小小的一段滑行之后,就落到徐善然身前的数尺之处。它支着腿在地上挑了好几下,将脑袋低下,啄啄因为高空飞行而被吹乱的羽毛,同时抬起自己的一只腿,露出腿上绑着的一个小竹筒。
徐善然伸手自旁边的盒子中掏出鸟食洒下,将竹筒自信鸽的腿上解下来,打开取出其中的纸条,只见上面用潦草的笔墨写了五个字:
“事败,未出京。”
她神色平常,只将那不足手掌大的纸张放入一旁的茶水之中,碧澄澄的液体很快将墨迹晕染。
她起身,长长的裙摆抚过那琴上根根银线,瞬息间似有铿锵之声随风而起。
、第一六一章 云飞扬(上)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这一句话几乎说透了人生的真谛。自解除徐善然父母行动失败之后;邵劲在西北的布置顿时就束手束脚极了。两方都在衡量着手中的砝码,估算着自己能借此获得的最高利益所在。
这你来我往的试探差不多持续了三个月的功夫,这期间邵劲将所有事情都瞒徐善然瞒得死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切还算风平浪静;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是邵劲第一次有意识而千方百计地要隐瞒一件与徐善然相关的事情;每一次他回到府中看着自己妻子的笑脸;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这种不安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邵劲晚上睡不好觉,连床上另一个人无意识地翻身都会被惊醒的地步。
而所有的一切矛盾,在三个月后临近过年的一天;林世宣将徐佩东的一束头发夹在信中;以朝廷的名义快马加鞭送到西北的时候,到达了最高的顶点!
邵劲只拆开信件看了一眼就脸色铁青的砸裂了桌子。接着,他一语不发地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任成林他们。
任成林等人彼此传阅着粗粗浏览了一番,脸色都不大好看。
任成林说:“这是要我们和红日军拼个你死我活啊!”
现在就局势来说,邵劲地处西北,而红日军前往的却是京师之处。京师之地大家都想要,但现在红日军风头正健,此刻贸然出击只会导致鹬蚌乡镇渔翁得利。再者红日军现在在百姓中的名声还不错,因为每到一个地方都开仓放粮,所以很得一些穷苦百姓的爱戴,真拉了西北这一个归根结底都是穷苦出身的队伍上去,士气如何,还真不好说。
就算撇开这两点,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如果现在他们因为看见了徐佩东的头发,就事事答应京师那边,那以后京师那边的传讯,他们如何拒绝?长此以往,不过成了京师那边的一条狗!
但要说拒绝……如果对方下次再送来徐佩东的一根手指头怎么办?一只耳朵怎么办?或者直接送来一个人头怎么办?
在座的人中谁都与徐善然有关系,何鸣何默这一对双胞胎的亲人也都在京中,他们谁都不敢做声。
最后唯有坐在主位上的邵劲出声:“行了……把其他人都叫来,我们开个作战会议。”
众人一时没有做声,如此静默几息之后,还是何默答应一声,站起身掀了帐帘,走到外面去叫人。
剩下的几个人看着邵劲,只见刚才咬着牙蹦出这一句话的已经闭上眼睛用手支着脑袋,脸低低地向桌面埋着,叫人不能看清楚神色。
出去叫人的何默很快回来,不多时,西北帮的一众人都已经来到,在这一屋子男性之中,王自馨作为唯一的女性,不管出现几次,都是一如既往的夺目。因此在邵劲通知了接下去与红日军作战的消息之后,其他人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王自馨已经站起来,语气激动的辩驳说:“与红日军作战?为何?大人您之前不是才说过要等红日军攻破京师,到时候红日军就犯天下之大不韪,必将受到所有人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到了那时候,才是我们行动的时机?”
邵劲脸色已经阴得快滴出水来了。
他看了站起来的王自馨一眼,将到了嘴边的怒骂咽回喉咙,只冷冷说了一句:“计划变了。行了,这次的事情没有得商量,不愿意出战的人站出来,我不安排你们上去就是!”
王自馨气得胸膛起伏:“大人,您觉得在座是有人怕死不上前吗?”
邵劲却不答话了。
周围的人眼看不好,忙解围道:
“王将军坐下吧!”
“是啊,将军坐下吧,想来大人是有自己的想法。”
“我们都是武夫知道什么?当然都听大人的,大人叫我们往东我们就往东,大人叫我们往西我们就往西!”
话到此时,没有人再触邵劲眉头质疑行动,相反俱都聚到作战地图前面,围着那地图七嘴八舌地谈论作战计划,这一下子之间,帐篷又热闹了起来,刚刚的不愉快就仿佛根本不曾发生一样。
但作战计划当然不可能一天之内就敲定,等到太阳西斜的时候,众人三三两两自帐篷内出来,面上仿佛什么事情也并未发生地各自散去。但直到晚间,西北帮却悄悄聚在了城内的一处偏僻酒馆里,彼此小声讨论着邵劲此次突然决定出兵攻打红日军的原因。
今天的白天下了一场大雪,蔼蔼的白色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化,聚在酒馆的窗台上反射着蜡烛和月亮的光晕。
外间突然传来轻轻的交谈声,接着就是门板被打开的声音,说话的众人俱都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裹着斗篷的娇小身影走了进来。他站在门边抖抖衣衫,又脱下来身上厚厚的毛皮斗篷交给那小二,这一下就将自己完全露了出来,不是王自馨还是哪一个?
众人都十分客气地和王自馨打了个招呼。
王自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只说一句:“我探到了风节为何突然决定进攻红日军。”这时她神情平静,容色淡淡,哪里还有白天在军帐之内对上邵劲时冲动的模样?
王自馨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所以她能在父母双亡一介孤女之时,看准时机一步就攀上了当时西北的最高指挥官。
而邵劲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
所以她现在的情况甚至比她当初预估的要好得多——她不是侍婢,不是通房,甚至不是侍妾,而是能和邵劲坐在同一个帐篷之内,甚至能够在有些时候、在某些人面前,直言不讳顶撞邵劲的下属。
这个身份可出乎她意料的方便,甚至让她看见了自己名正言顺地和邵劲在一起的可能性。
君不见现在,这些西北众将就已经默认了她是邵劲的禁脔?
而这其实一点都不难。王自馨目光轻轻闪烁。邵劲在私底下是个很随和的人,还有点怜香惜玉的性格,轻易不会打骂女人,所以她在私底下偶尔会叫对方风节——而叫得多了,总会被人听见;再者她也时常跟邵劲单独相处,虽说只是军帐,但邵劲又不爱人服侍,从不要贴身侍从,哪怕是打扫的人也都只在外头守候,虽说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干,她也从没有对邵劲表示出其他什么意思,但军帐是实实在在放了下来,里头也实实在在只有他们两个,其他人又如何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加上夫人帮的出现,西北原本的武将迫切需要结成一个团体来抗衡夫人帮的势力,如果说硬实力的比拼,两者倒是都耐对方不了,夫人帮那边有邵劲的交情,西北王这里有地利人利,可惜夫人帮那边还有一个徐善然,这年头将脑袋别在腰上打生打死不如枕边一句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