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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软榻上,旁边还有一杯饮尽的凉茶。那种茶,足以让素有喘疾的她窒息而亡。祈风烨下令将其葬入皇陵,陪葬的只有一把古琴梵鹤。当天夜里,得到消息的纳兰曜率十万南军渡江越山,势要踏平皇城。所以祈风烨决定让瞿妃率瞿家军留守皇城,自己领军迎战。南祈两军在猿啸谷狭路相逢,激战两天,不分胜负。两天后南梦恕病逝,素与南梦恕交好的边疆诸国纷纷倒向祈风烨,派出几队精兵,祈军士气高涨,大挫南军。
皇宫里人人自危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尽管我从不过问战事,但从每次瞿妃收阅战报的表情里可以判断,他一切平安。每个人心里盘算着如何庆祝战事的胜利,谁都不会料到一个月后,会发生逆转的变故。
那天夜里,我正哄寒儿睡着,暖鼎里的炭火忽然被一阵风剪灭,我喊了几遍,却无人应答。我只好随便披了件外袍下床,走到外殿,却见梨木屏风后有两个人影。我原要回避,不经意听了模糊半句,忍不住倚在门边听了下去。
“此事不准向外泄露半句,否则——”瞿妃居然也有惊惶的时候。
“可是,瞿妃娘娘,前线差点掀翻了天,虽勉强压了下去,可这等大事迟早会走漏开来的,娘娘,您还是杀了奴才吧。”这是军机重臣程黎的声音。
“混账!”瞿妃居然挥手甩了他一巴掌,那清亮的声音也让我的心重重坠了下去,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向冷静无畏的瞿越翎如此失态?
程黎跪了下去,伏首叩地,久久才道:“恕臣冒死直言,圣上此次只怕凶多吉少,现在最要紧的是立胤雪皇子为储君,以定军心。”
瞿妃有些站立不稳,也缓缓蹲了下去,道:“程黎,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救救他么?”
“一定要想办法,”我绕过屏风,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坚定,“一定要救他。”
一心终倾城
寒风已经将面孔吹得麻木,仿佛那只是上天玩笑般赐给的皮囊,迅速退化苍老,即将脱落。这匹马已经用尽了气力,马蹄深陷在白色的雪地里,它试图挣扎,却越陷越深,血丝缓缓流淌了出来。那纷纷扬扬的白雪从苍穹倾袭而来,我从来不知道,白色可以这样华丽,这样舐血的绝望。
猿啸谷并不远,也许就在我的脚下。只是所有模样都被雪覆盖,冰封的溪流。
朽去的巨大木桩却微微显露,焦黑色,如同被燃烧的无首尸身。
不远处,一座用巨石临时垒砌的防御工事,如雪地突兀闯出的黑色苍狼。
可我已经无法继续前行。静静趴伏在马背,感觉这个生灵同我一样恐惧地颤抖。多呼吸一刻,似乎就有一把刀在肺腑里搅动,血腥味一次次涌上咽喉。
风中的嘈杂,地面隐约的震动,微弱如细线缠绕。
这时,那座石楼被火光照亮。
我逆风转过头,身后是父亲和几个九黎族人,还有被缚在另一匹马的祈风烨。父亲策马走到我身边,冷冷道:“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我居然挤出了笑脸,僵硬的皮层因牵动而疼痛起来。
虽然他们清除了下山的阻碍,可是程黎率领的主力早已在我入山那天便转移,所谓围守出口只是迷惑之计。在他们来的路上应该遭到程黎伏击,被拖住了不少力量。而出发前与瞿妃商定的计划,她现在率领的军队也即将赶到了吧。而南军内部因南梦恕之死本就面临内讧危机,这样一来,未尝全无胜算。
“我只是要她平平安安回来,仅此而已。”他忽然叹息,温儒之态,与杀戮嗜血的魔鬼云泥之别。到底是伪装,还是,那本就是人性的两面,没有人是极致善良或邪恶的。
“我也只是要他们平平安安回来,仅此而已。”我咳嗽着,寒气灌入了肺腑。
他知道我说的是母亲和祈风烨。
他居然露出了笑容,脱下外袍,覆在了我的身上。那笑容带着嘲讽,失落,却似有一种理解之意,复杂难言。他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样亲密的动作,从未发生在我的幼年。幼年时他的形象在我心中淡如水墨,甚至我无法靠近,他的寂寞令人却步,在那背后,不知是怎样落魄失败的伤口。他说:“你像年轻时的我,太相信自己,以为真的能控制一切。可惜,残忍的不是灾难,而是对自己的信心十足。”
那一刻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也不想明白,他始终是遥远的雕像,一直在我心里,却是没有温度的存在。可是,人往往惋惜那时那刻的自己,曾经执着的信念,却成为幼稚的把柄,所谓领悟,要么太早,要么太晚。
纳兰曜终于出现在那座石楼上。母亲被推了出来,毫无反抗之力,安静得像黑夜里的一朵茶花。尽管我们十分靠近石楼,但因火光渺茫看不清母亲脸上的表情,或许我可以想象她的表情,沉静漠然,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她一直不怕死,我长大后,她就更不怕随时离开。
父亲的马嘶鸣着,仿佛是他心中的焦灼。
纳兰曜派遣了一个士兵,传达其命令,要父亲亲自把祈风烨送过去。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他奋力一策马,向前奔去。此刻我的心中只在期待奇迹。
突然,石楼上火光一蹿,一个影子飞了出去,南军纷纷戒备,突然从石楼外围冒出许多埋伏,架起层层箭弩。
父亲猝然停下。那匹马被勒得高高后仰,前蹄无望地挣扎。
一个九黎族人在我身旁,口吻阴冷,却很平静:“公主坠楼自尽了。”
我只觉得身下的马剧烈一抖,大概要瘫软下去。可是等我反应过来,只是我自己坠下了马,倒在了雪地里。我反复回忆,却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飞翔如白鹤的影子,是母亲。
她是为了给父亲示警前面有伏兵,才从那里跳了下去。
或许,她根本不希望父亲用那样的代价换来她的生。
她原是那样孤绝清傲,很久以前她的命运已经被戏弄一次,这一次,她要自己作主。
残忍的不是灾难,而是对自己的信心十足。
我望见前方的父亲,依然在马上,仿佛定格。
或许他在企望时间倒流,重回母亲坠楼前一刻,甚至重回那个血腥的年岁。当年攻城掠地的宏图,本该是青史上无人能及的伟绩丰功。可是,等他千辛万苦不惜屠城找到的宝藏,九黎族,上天突然抛给了他尘封数年的真相,祈国年轻有为的纳兰神将,本是从均国抱养的。在那么多死去的平民百姓里,或许有他的至亲,他的双手沾满了罪恶,永远洗不尽的罪恶。他在皇宫火海里遇见那个哑女,那时她的宫装早已残破不堪,身份难辨,脸庞沾满黑色烟尘,他把她从灰烬抱出来,轻得像一只老鼠。她紧紧抓住他,把脸埋入他的胸膛,冰冷的泪水从层层衣襟渗入,浸透他的心。他轻声哄着,她立刻止住,抬起了头,柔弱明明还蕴在眼眸里,却是清亮的倔强。那时,他便存下了一生保护她的心。
他说,我带你回家。
可那时他不知道,因为她,他才有了家。
一支尖利的箭矢忽然袭来,射穿了父亲的心脏。顿时无数利箭朝他射去,他终究失重坠下了马。九黎族人瞬间蜂拥而上,抵住箭势与南军开战。那一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居然支起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前方。慢慢靠近时,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了,那是雪盲之症。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尸首在哪里,只是跪在地上徒然用手摸索着,连冰冷的雪也引发不了触觉。我的手是僵硬的,没有灵宿。我失去了找到他们的勇气。
“我原本就不打算用她换祈风烨,王座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纳兰曜的声音,在背后清清冷冷响起,“我知道她会死的,这样的方式真是最好不过。”
我缓缓撑着他站起来,慢慢看清他的脸:“纳兰曜,现在你满意吗?”
“取你们多少性命,都无法让我娘复活。”他反手抓住我,“可是不杀你们,又怎么对得起我娘?”
我不恨他,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恨他,恨得太久,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那个终日欺负我的纨绔哥哥,如果不是命运轨迹的转折,也许永远安分做着皇亲国戚,饲养很多漂亮嘈杂的鹦鹉,没心没肺地活下去,若无意外,必是子孙满堂和乐融融。我忽然有些理解,点头道:“二十岁之前的你,比现在快乐许多。”
“闭上嘴,安静点上路吧。”
我乖乖闭嘴,也闭上了眼睛。从小到大,我一直懂得不反抗的益处,沉默和忍耐,一直到消磨敌人的兴致。我的服从,对纳兰曜而言,一直是一种侮辱。他伤不到我。
最后一瞥,他手中的刀,结着晶亮的霜。
砍破衣襟,与肌肤相触会不会很痛呢。
我发现,人一直害怕的事物,往往不会远离他们,反而像噩梦一样不离不弃。
雪越来越大了,顷刻要覆没一切似的。忽然,一阵凌厉的刀风劈了过来,我不是不想逃,而是无法移动分毫。就在那一刻往事汹涌,为什么明明那么短暂,却可以回忆了半生波折?
雪地有窸窣的脚步声。
“阿凝,还能走路么?”
我没有反应过来。这声音仿佛连同雪花,来自遥远的苍穹。轻软,微寒,恍若被谁渥在手心,洇出一滴温暖的泪。
白光强烈,将视线扯裂。
我被缓缓托了起来,一双手臂轻轻环住。
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他拥抱的感觉。我努力拽着他,像好不容易追上了一只断线的风筝。我说:“如果纳兰曜没把我的腿砍断,我应该还能走。”
“他没有这个机会了。”话音里带着笑和喘息。
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纳兰曜躺在雪地里,握着刀,面容痛苦而困惑。祈风烨形容单薄憔悴,手里的剑还在滴血,这一搏,定是赌上运气拼却了性命。我心有余悸:“你杀了他。”祈风烨揽过我的肩膀,淡淡道:“别看了。”我知道这对他而言并不轻松,毕竟,他杀的是自己的表兄,我的哥哥。
后来我才知道,祈风烨手中那把剑的主人,是南洇。
本是永世结好的信物,却涂满了剧毒。
南洇救了祈风烨,亲手把剑交给了他。
她杀不了他,却又不能留着他活。
只好这样。
她亲自驾马,驮回夫君的尸体,在奔跑中终于泪流满面。
曾经她义无反顾去爱一个人,为他杀,为他争天下,以为不怨不悔,到头来,步步皆错。
我望着她疾驰而去的背影,深深叹息。祈风烨将我拉近了些,他也冷得发抖,可是这天地间轰轰烈烈的寒意,再刺骨又如何。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大约瞿妃率军赶来了。
我回首问祈风烨:“你那时写绝笔给我,是打算赴死了么?”
他笑起来,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却道:“那时我一直想,若再施我一条性命,我便要和我的妻儿好好过日子。”
原来那一天并不是我的幻觉,他是真的回来过。
只是因前线形势紧张不能泄露半分,或者说,因为父亲和九黎族的异变,那时他对我,还有一丝戒备。
不过我已经不介意。我们的感情,本就始于猜疑和周旋。
如果说,见他的第一眼有些许心动,那也不过是片刻的美好幻觉。长久的相处或许有背叛、厌倦和失望,但唯有如此才突破所有幻象,认识真实的他。
《祈史修传》:均国余党与纳兰氏叛乱,三军对垒,祈帝风烨于猿啸谷一战阵亡,举国哀痛,谥号懿德谨文帝。是年,废后纳兰氏病役宫中。帝无嗣而故,边疆野心起事。皇贵妃瞿氏越翎掌政令军,镇压诸国,数年平和。瞿氏扶江城王侄子祈璃为帝,易名祈胤璃,国号定苍。
祈史中没有记载九黎族的下落。
那是我特意拜托瞿妃抹去的,听说那史官当时很固执,绿绮差点磨破了嘴皮,还是瞿妃当机立断把当朝十大刑具全搬到他面前,他才咬牙下了笔。
大隐隐于市,其实九黎族就在皇城里。可那一役的惨痛,虽无人提及,却都记在了心里。从今往后,他们与普通人无异。生活在阳光下并非那样困难,只要放下阴影,坦坦荡荡。
我对这样的结果基本是比较满意的。
唯一不足的就是青玦那丫头就住在我们家隔壁,天天领着寒儿上街闲逛,偶尔搞搞恶作剧,其中包括用一个铜钱买回了一整柱糖葫芦,把醉仙楼挂的酒旗涂得乱七八糟,吓唬肉铺宰猪的老王,还顺带“调戏”老王的小女儿。
“娘,王小小说我长得很可爱。”每次说到这里,寒儿都会无辜辩解,“不信你问爹。”
我回过头,只见某人正在书案前作画的狼毫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只是教寒儿对小伙伴要友爱关怀。”
我扶额叹道:“这样啊,那咱儿子为什么把人家小姑娘‘关怀’得一枝梨花春带雨,半个月不敢出门。”
某人皱眉,向原地走神的寒儿招了招手:“怎么回事,小小是个好姑娘,还夸你可爱呢。”
寒儿不敢笑嘻嘻了,怯怯答道:“她说我可爱得像她家后院的小黑猪,所以,青玦姐姐就买了一朵月季送给她了。”
某人眉皱得更深了,半天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抬头向我求助:“送花,不过份吧?”
我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