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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他们是什么东西,孩子,你不晓得,帝王家没有什么真正有情份的。”靖慧的眼眸冷了下来,望着不远处的朱光漆色的窗棂,清风把窗前的珠帘吹得簌簌作响,那种特有的清凉,吹不走她心中的痛,幽幽道:“都说父皇宠我,其中原因,父皇以为我不知,哼,……”
叶姻听她说起宫廷秘事,多听一分便死得快一分,忙打住道:“公主,我觉得贵妃娘娘对你倒是还好的……”
靖慧深深地望了叶姻一眼道:“待你入了宫就知道了,贵妃娘娘对谁都很好。”
叶姻听了这话,浑身打了个冷战,咽了口吐沫道:“公主,叶姻是个冷清的人,不大喜欢热闹的,宫里头,太热闹了。”
靖慧“哦”了一声,把头疲惫地靠在靠枕上,合眼淡淡道:“我帮你不是为了帮你,是不想让那些人占到便宜了吧。”
叶姻眼角突突乱跳,大着胆子问道:“公主,嫣妹妹她是主动找您交代的?”说着,忙叹了口气道:“我平日里跟嫣妹妹倒是还好,没想到她这样实诚的性子……“
靖慧嘴角冷笑道:“是她来找我的……”
明白了!
叶姻皱了皱眉,心道果然如此,林姝不止一个,在她们四个人当中,肯定还有人,燕王的后手?还是黄雀在后的数字军团?这公主果然宫里头特训出来,竟她这么一点拨,倒是真有可能的……
李嫣吗?
叶姻心中摇头,不是瞧不上她,穿越女视野上也许广阔一些,可在心计算计上跟古人恐怕没法比,那么……薛月?还是岳瑶?
“公主,嫣妹妹这样纯真的性子,若不是有人点拨,我想很难主动跟您说什么,你想啊,她跟您说的那些,还是我当时无意里随口谈起的……“
公主眸光一闪,“恩”了一声,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那溜光水滑的地砖,忽然摆了摆手道:“我让袁嬷嬷送你回去,也不早了,先歇息吧。”
叶姻如蒙大赦,点了点头,听公主伸手拍了三掌,几个宫女嬷嬷从外间走了进来。
“袁家的,把叶家姑娘好生送回去,不得有误。”靖慧吩咐道。
袁嬷嬷低低答了声“是”,走到叶姻前,福了福身道:“叶主子,老奴送您回去。”虽然面色冷然,却也不是方才那凶神恶煞的面容。
叶姻毫不介意,点头笑着道了声:“好。”
两人出了公主的云水堂,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月光下,皆默默无语,这云水堂与知客堂相隔不过几个院子,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侧门,自从林姝死后,御林军与守门太监都撤了的,袁嬷嬷悄悄对叶姻作礼道:“叶主子,到这里,老奴就不送了,今儿十分不好意思……”迟疑了下,又道:“公主她就一个女儿,所以……”
“没关系。”叶姻迅疾接口道:“我晓得的,公主爱女心切,做什么也是应当,嬷嬷不必介意。”
袁嬷嬷见叶姻如此懂事,严峻的脸上终于显出了笑影儿,点了点,转过离去。
叶姻望着她的背影,在月光下留下一片片的彩辉,想到方才与公主谈及种种,觉得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自以为借李嫣之手,便能逼着燕王与公主对上,其实无论太后还是贵妃,甚至太子、圣僧,都可能知道自己不晓得的事情,此时此刻,他们都一起阻拦真相的突显,便是想……
想什么?
她不由摇了摇头,如今再也不是金手指乱开的穿越女,想什么她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肯定的,燕王并没有罢手,薛月与岳瑶之中,很可能还有一个是燕王的人,又或者在那些装病发癫的皇子里,还潜伏着皇位的争夺者,而太子妃,便是那炙手可热的山芋。
怔忪半晌,叶姻转过身来,正要推门而去,却忽见一个白色身影,退了一步,正是明澈。
“圣僧又半夜出来窜门?”叶姻脸上似笑非笑。
“公主……没事吧。”这样的夜,这样的清辉,照得人心朦胧起来,明澈担了一夜的心,见到这样的叶姻,忽然无端地生出欢喜来,渺渺地合着这光影,成就这人间别样风景。
“你在担心我?”这个月夜里,叶姻似乎也与从前的清澈无澜的摸样不同,噙着笑,眼眸里闪出淡淡的光芒,若有若无,似水流年。
“不是。”明澈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本能地否认了,顿了顿,忽然道:“施主不要多心,我是路过。”
“明说了吧,圣僧,你一直在跟踪我,你怕公主害了我,你其实,已经爱上我了吧。”叶姻的声音隔着轮回,带着那晚风雪里的冰霜碎屑,淡淡响起。'/img'
、第77章 神之爱憎
明澈抬起头;眼前少女再也不是平日里那清澈俏皮的摸样;恍惚了一个轮回,那个她从雪夜里徐徐走了出来,带了一身风霜;撩起瑟瑟的起六瓣飞舞,竟是寒气森森里的追魂索命。
“你是谁?”他退后一步,饶是武功高强,也打了个寒战。
“你说呢?”少女的身子与黯夜融为一体;如梦似幻,若即若离。
明澈只觉一股冰凉从丹田里蔓延开来;仿佛亲见;却又重逢,那无端劫数;命中注定而又理所当……
他懂了。
似乎……
明澈闭上眼,双手合十,嘴角露出苦笑,祥和而淡定。
“别装傻,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少女淡淡,阴森的,讥讽的:“你心里爱上了我,是不是?国师。”
“不是。”明澈很快答道,不知为甚,面对这样的她,他否认得毫不犹豫。
“不是?打量别人是傻子吗?上次,上上次,一直跟踪我,若不是喜欢我,怎么这么关心爱护啊?”少女拖长了声腔,那讥讽之意汩汩地溢满了这月光如水的夜,情字无间,总有终了,她已放下,她已无情。
明澈深吸了口气,必须到了解释的时候了,或者若是再回避,他们就要去面对那个不堪的现实……
“施主,贫僧所做一切,乃是出于业力。”望着这样悲情幽怨的少女,明澈的心头忽然释然,不是吗?一切都是为了偿还,一切为了那六道轮回里的因果相应,自己并非出于真心,她的这种清冷,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少女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望着那绝色的僧人,樱唇里吐出两个字“业力?”
“是。”明澈抬起头,直视着少女,目光同样清澈,同样静然,只是没有了少女脸上的讽刺。
“明白了。”少女闭上了眼。
六道轮回,生命无常,结束的地方,是开始。
“圣僧为什么非逼我嫁给太子呢?”少女终于再次出口,却不是方才的阴气森森,恢复了往日的明媚轻快。
明澈眯起眼望着少女,月光如华扑撒着那如玉的脸,而清澈,而潋滟,而神采飞扬,生机烂漫,这是……又回来了?
不过这样子,这样子才好。
“施主身上背负着天下劫数,若是想一世太平,便是嫁入东宫,归化正序。”经历了一个轮回恍惚,他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哦?”少女温润而笑,眉毛一挑道:“大妄语成阿鼻地狱,圣僧,你不怕吗?”
明澈抬起头,静静望着她,绝美的容颜上,不起半点波澜,缓缓道:“施主,不怕。”
原来这和尚是来真的?
叶姻皱了皱眉道:“那背负天下劫数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别这么玛丽苏好不好?”
明澈虽然不知道“玛丽苏”的意思,却也知道这不是好词,微微蹙眉,却也不肯再说什么。
叶姻忽然对明澈做了个鬼脸,道:“你若是不说原因呢,我就一直捣乱,终归嫁人是我自己的事儿,你就是绑着我上了花轿,我也有法子逃脱,你信不信,圣僧?”
明澈没想到叶姻如此无赖,怔了怔,道:“施主,听话。”
“听话也是有理由的,圣僧,纵然你是神,也要做一个通人性的神。”叶姻嘴角冷笑道:“毫无理由地让别人听话,让一个与你无亲无故无冤无仇的人听话,这是什么道理?”
无亲无故无冤无仇……
明澈嘴角也弯起,只不过不是叶姻那种不屑,而带了一丝凄然道:“好,我说,你母亲她……”
忽然悟到——
中计了!
这少女其实并没有变回去,而只是用“爱不爱”的法子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心神激荡之际说出不该说的东西,然后连施诡计,用“无亲无故无冤无仇”逼得他泄露了天机……
她竟然利用……
她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
明澈艰难地抬起头,苦笑道:“施主,此事已经明朗,你为最好人选,为了天下,为你族,听话。”说着转过身去,几个飞跃便不见了踪迹。
叶姻见这和尚竟然不肯上当,无奈地摊了摊手,叹了口气,迈步进了那侧门,正是凌晨初晓,淡淡如水的月牙儿透入了那天际之间,微微映衬出玫瑰色的光晕,黎明即将到来,黎明即将逝去,开始的地方,亦会结束……
叶姻扶着门框,皱眉忖度。
这一切都跟娘亲有关?想起三叔对娘亲的变态深情,想起那个柿子说起“江南第一美人”的话,又想起那个时候的那个梦,一个少女很自信地对一个男人说,我可以把天下送给你……
我勒个去,其实娘亲才是正经的女主范儿啊,不仅让男人们疯狂不悔的一往情深,还掌握着什么天下机密的金手指,正经超越了李嫣这种绝色智硬穿货……
啊,按照这个节奏,自己不会是皇上的私生女吧,叶姻摸了摸脑袋,眼前浮现出阿爹那正气凌然的面容,轻轻打了自己一下,深吸一口气,快步推门走入了自己的禅房,见庆元被捆在地上,嘴里塞着乱麻,见叶姻平安无事地进来,面上显出惊喜之色,呜呜作声。
叶姻过去把麻团从她嘴里逃出来,便听庆元道:“主子,你没事吧,她们到底……”
“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叶姻微微一笑,却不多说,到里间找剪刀,却寻觅半晌找不到,只好从床头把那匕首拿了出来,在庆元背后挑开松绑,终于把庆元解开,却见庆元转过身扶着叶姻的双肩,道:“主子,她们是……”
“公主的人。”叶姻也不瞒她。
“公主……她是不是以为……”庆元睁大了眼眸。
“是。”叶姻点头道:“不过没关系,她现在不会这么想了。”想到公主居然被自己忽悠过来,不由有些小得意,瞧咱这忽悠水平,上下通吃啊……
庆元见叶姻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丝毫没有事发之后的慌张,不由摇头叹气道:“小主子,你啊……”
“怎么了?”叶姻笑嘻嘻道。
“没什么,主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主子呢。”庆元扶着叶姻站了起来,摸了摸额头。
“奇怪,我哪里奇怪了?”叶姻心中砰砰乱跳,她可是犯了十六忌的人物,若是当妖怪也说得。
“就是……”庆元歪着头打量着叶姻,那样的少女,仿佛很浅,却又很深,让人看不透了去。
叶姻捏了捏庆元呆滞的眼神道:“这是怎么了?吓傻了不成?若是有些害怕,就去歇息一会儿子,我……真的没事,公主对我很好,解释清楚了就好了。”
“解释?”庆元抓住了要点,皱着眉道:“主子,可是还有人陷害?”
“有可能吧。”叶姻想起了李嫣,又想起了薛月与岳瑶,心道燕王这厮果然是一世枭雄,不论面对怎样的失败,也能埋下重重后招,自己这小狐狸以后更要当心些才好。
“主子,你也去歇息吧。”庆元见叶姻面露疲色,忙搀着她到了里间,服侍她躺下,给她盖上锦被,道:“我在这里守着你。”
“得了,你去歇息吧。”叶姻摆了摆手,却见庆元动也不动,心知她觉得没看好自己,心生愧疚,想要补偿,忙指着不远处的床榻道:“你去哪里歇息,我们都睡,要不你坐在这里,我也睡不安稳的。”
庆元听了这话,才站起身来,走到那床榻前躺下,两人受了一场惊吓,都昏昏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明,外面传来“蹬蹬”的敲门声,庆元着了觉,慌忙披衣跑了起来,敞开门见是陈嬷嬷身边的绿莹,见庆元竟然衣衫不整,抿嘴道:“你这懒丫头,若是在宫里这样,还不被嬷嬷们打个半死,竟是欺负叶主子好说话,到现在还没起来。”
庆元自知理亏,忙道:“是我不好,姐姐饶了我。”
绿莹摇了摇头道:“我怎么饶你,你要去跟叶主子说才是。”
庆元听了这话,想起昨夜的惊吓,放低了声音道:“昨夜主子有些走眠,现下正补着呢,莹姐姐这是要……”
绿莹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也放低了声音道:“陈嬷嬷吩咐说了,让主子们……都回去。”
“回去?”庆元满头雾水,道:“回哪里?”
“回自格儿家啊,你傻了?”绿莹奇道,这孩子不过跟着叶主子几日,怎么变成了个傻子?
“啊,不是要祈福抽签吗?”庆元看着绿莹的表情,知道她怎么想的,解释道:“我不是听说贵妃娘娘亲自来,便是想要……”
绿莹摇了摇头,忖了忖,把声音放得越发低了,道:“公主不知跟皇上说了什么,这事取消了,唉,其实也好,你说说,郡主都去了,再忙乎着给殿下选妃,未免有些无情无义。”
庆元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