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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点点倾泻在室内,何欢晨眼皮微动,蓦地睁开了眼。
宿酒还留在体内,他扶着混沌的额头,急冲冲的往卧房外冲,在看清料理台上伫立的背影时,蓦地止步。
“萌萌……”
他欢喜更惊喜。
艾萌萌回头,又飞快的转过去,手里鼓捣着什么,待他走近,她推推手里的热牛奶和餐盘。
“早餐……”
他或许是惊喜冲昏了头,半晌没动。
她讪讪的笑,“我是不是很伟大,以德报怨。”
何欢晨蓦地想起那个雨夜,脸色僵硬下来,猛地握了她手腕,嘴巴糯动半天,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艾萌萌舒了一口气,后背倚靠在料理台上,无奈的目光落在半空里,嘴里喃喃捻着那三个字。
她的神情和她为人一般,任何事都去带点闲散带点莫可奈何的接受,可只要话出口,便再无回转余地。
何欢晨的漆眸渐渐暗淡下去,眸底渗透点点焦躁,握着她手腕的手渐渐紧紧。
艾萌萌突然皱眉,瞄了一眼手腕,何欢晨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般的缓缓松开了手。
“欢晨,是不是说声‘对不起’,就可以改变什么?”
何欢晨张张嘴巴,心沉海底。
“我没走,是想跟你谈谈。”
她说,分外认真,又分外冷淡。
“欢晨,看你脚下。”
她再次开口,似笑非笑。
他低头,身前是被晨曦打下的一片暗影。
“太阳东升西落,影子一直伴随我们,它,是不是和我们最亲密?可在黑暗里,连它都会消失……”
她抬头,“人永远都是独立的个体,对不对?”
何欢晨冷笑,“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想说没有什么可以天长地久,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更没有什么是放不开的!你是不是如今还很得意,当年我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对你言听计从?所以现在要惩罚我,惩罚我当年毫无风度的和你争辩不休?你……厌烦了那样的我……”
他气急,又狠狠的压制着胸口的不平,不甘,愤怒。
而晨曦永远是那么美妙,静静流泻在两人之间,他的那道影子随着光影流动,缓缓打在她身上,像极了……他拥抱她。
人人都说毕业季,分手季。那一年,学生时代的恋人不知有多少,因为未知的将来而分手。
何欢晨不以为然,他性子天生固执,既然爱了,好也罢不好也罢,他都认了,且自得其乐。
就算她因为母亲长病,要回本地任教,他也是支持的,再怎么说,生养之恩为大。
就算他要去外地读研,他们之间要有短暂的分别,可两人依然闲庭漫步、小打小闹般的渡过大学时代最后的光阴。
只是在他说出要和她先订婚的建议时,她固执的反对了——毫无道理的反对。
他不解,迷茫,又有些惶急;他不过要求他们先订婚,往后等他毕业,结婚水到渠成,难道有错?
第一次,他们开始了争吵,紧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争吵。
——“懦弱的人,心虚的人,对将来有所担忧的人,才会以订婚的名义,给未知的爱情一个保证,可是,那个保证,你确定它不是桎楛?用它来显示你多么的忠诚,我——不需要!”
女人的反击总是那么是是而非,在他眼里,更是或多或少的不可理喻;最后两人承诺彼此静一静,再谈订婚的话题。
而之后,事情并不是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非要分手?”
他终于问出,男性的尊严迫使他不想掀出过往,却在此刻,面对她的冷淡,一切的理智灰飞湮灭。
“不要提起这个话题好吗?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改变不了我们的现在。此刻,我要谈的,不是和你纠结往事……”
艾萌萌眉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背在身后,捏着料理台台角的手指紧紧。
“因为他?你们争吵了?他也是你某段恋爱里,可笑的过去式男主角?”
他手指强硬的摸上她唇角,打断她的话。
“什么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想和你争辩这些,何欢晨,你说这些话,毫无意义的……”
“昨晚的那个他!见我之前的那个他!”
他固执的咬着那个话题,不肯退让半分。
她莫可奈何,“是苏笑晏,幺妹的哥哥。”
“仅此而已?”
“呵,你是怎么猜想我会有‘可笑的过去式男主角’?那些,从来不是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那么,是他猜错了,心里又隐隐的泛起一丝欣喜的火苗,“我们……”
“我们结束了!早结束了,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她飞快的摧灭他心底那苗欣喜,“何欢晨,你一直忘不掉的,是当初那个欺负过你戏弄过你的艾萌萌,如今时光茬苒,我们身边走过多少人,又经历了多少事,我不在是原来的我,你也不再是曾经的你;我们都在现在时,要‘活在当下’,身边会有好的选择,即使没有,将来也有;有必要,把往后的幸福交给一个曾经伤害到自己的人,将来亦有可能伤害自己的人吗?那不是好的选择,永远不是。”
“你承认,当初是你伤害到我?”
他笑,“我心里早原谅了你,我不怕,所以,你所谓的问题,在我这里,不是问题。”
她结舌,稍顿轻轻喟叹,“难道……你没有伤害我么……因为对过去耿耿于怀,所以见到我的那刻,就想着,怎么更深的伤害我,叫我难受了吧……”
“你可以全部还回来,不管身体的,还是心里的。”
他气结,又痛心,“前提是,你要和我在一起!”
“To this end!”
她突然转身,紧抿着唇向门口走去,她应该提前就明白,不能指望能心平气和的和他对话下去。
“A fool!”
他咒骂,她转身,同样回骂,“Dude!”
“女人是最麻烦的生物!”
他一把拽住她胳膊,压向墙角,问道:“相爱的人,为什么要用彼此伤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你又要暴力了吗?又要强制了吗?”
她剪水瞳泛起一片水雾,固执的拿手挡在胸前,阻隔了他的进犯。
他缓缓放开她,好笑的看着她,“你那些是是而非的道理,在我这里不管用。艾萌萌,你下次,最好想一个好的理由,来和我‘To this end’!否则,我会烦不胜烦的‘骚扰’你,直到你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我不爱你了。”
她突然说,飞快的吐出轻袅袅的几个字。
“哈——”
他像是听到笑话,又是讽刺,又是嗤笑。
“艾萌萌,敢再说一次吗?”
“……重量级别的话,从来只需说一次就够。”
她想要掩饰什么,眼神闪烁,嘴下却从来不留情。
“你不爱我了?那么我问你,你那天晚上,深夜,突然出现在杜家宅子外,是为什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散步’?你当时的表情,我最清楚……因为……我也做过那么疯狂的蠢事——发狂的思念一个人,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
他稍顿,看她撇过了头,脸色虽不大变,睫毛却在乱颤,因为他笃定的结论。
——“你不爱我了?却在我醉酒的时候,整整了陪了一夜?那张大床上,我身侧,有块地方是湿润的,你不能恶毒的辩驳说,那是一个醉酒男人在梦里遗精了吧?那是你哭过!为什么要哭?我就在你身边,只要你伸手,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不爱我了?完全可以在昨夜离开,完全不需要再明确的告诉我,你所谓的‘To this end’的理由,完全可以无视我的自我折磨,你留下,是在无声的告诉我,你还是留恋我,还是在……爱着我……”
——“就算是死刑判,也有上诉的机会;那么,可不可以,认真听听我的想法,再确定要不要给我们一次机会?”
——“你认为我们之间存在了四年的空白,所以,将曾经断掉的感情再衔接起来很难,很不现实?那我告诉你,当年接到你的分手电话,我就赶去A市,在你家巷子外,看见你和苏笑晏拥抱在一起。我是震怒了,是不可思议了,心里满满的都是怨恨,怨恨你水性杨花了,怨恨你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所以我退缩了,懦弱了,再也不敢从你嘴里去求证什么。四年里我读研,工作,有快乐也有烦恼,和以往的生活没什么区别,只是身边缺少了你的身影,心底就在煎熬,有时候会想,煎熬到什么时候才是终止,是去找个女人平淡的去恋爱,还是去结婚,那么现实又真实的问题,在我这里,行不通!
心脏这里有块地方是空的,拿什么都塞不满,用什么都补不齐!我时时在想,若是当年自己强硬点,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都把你困在身边,是不是就会好过点,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悔恨——当年没有那么干!所以,再次遇见你,我就那么干了,即使你不在是当年的你,我也不在是当年的我,可如今你就在这里,我,我只想要眼前的你。”
她泪珠点点坠下,鼻翼不可抑止的抽动,在他手指抚上的那刻,突然冲出了门口。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渐远,他缓缓收回手掌,双目微嗑,彼时的空气里,陷入一片沉寂,而窗外,阳光正浓。
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喂,唐检。”
“欢晨,那件贩毒案,还需要你带人去云南取证。”
手机里传来唐检察长的声音,何欢晨应道:“好,我马上出发。”
他很快穿戴好衣物,携带了文件资料等,下楼,开车,思忖片刻,打通秦任电话询问几句后,车子在去往飞机场的交通路口掉头。
“欢迎光临——”
咖啡店在这个时间段客人不多,吧台上悄声交谈的几位姑娘见有人进来,忙挂上笑容,说道。
“苏幺妹是在这里工作吗?”
何欢晨问。
“呃……你是?”
“她校友,找她有点事情。”
“她在仓库里吧,我帮你去叫她。”
那姑娘拐过吧台,向卫生间一侧的小道里走去,何欢晨随后跟着,随口解释自己有些急切的行为,“我还有急事,就问她几句话就走。”
“……好的。”
那姑娘在仓库门口唤了几句,在听见苏幺妹的声音后离开。
何欢晨踏门而入,微错愕。
仓库微暗的光线里,苏幺妹背倚在墙角,嘴巴里叼着烟头,一明一灭。
“你抽烟?”
他问。
“嗯。”
她侧头,见是他,抬步走近,嘴巴里叼着的烟头转在了手指间,微挑眉,“怎么,有事?”
“毕业那年,艾萌萌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他盯着她,平静的面孔下,是急切的求知欲。
“戚!”
幺妹好笑的拍他肩膀,“你喝酒了?我是苏幺妹,不是萌萌。”
“我问的就是你。”
他固执的站在门口,态度强硬。
“喂喂喂——求人的方式不对哦~”
“……想要什么奖励,我都愿意来交换。”
两人之间静默片刻,苏幺妹吸了最后一口烟,随手把烟头弹飞。
“小心着火,在仓库里。”
何欢晨静静的过去踩灭烟头。
“呵,你还是没变,做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絮的,萌萌能跟你在一起,真好。”
幺妹由衷的说。
“告诉我原因,我们会在一起。”
“她……自己不肯说?”
“嗯。”
“那年……”
她缓缓回忆道。
“那年……”
她不断重复道。
他光火起来,跺脚,“幺妹你正经点!”
“噗——”
她笑意盈盈,又莫可奈何的叹气,“何欢晨,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只能告诉你,那年她是遇见很大的事情,很伤心的事情,以至于,很消沉了一段时间,看待很多事情都变得消极起来,连带对爱情的观点。那时候她和分手,我也好奇过,她的回答是‘人间百态,世事无常,何况爱情?烟花绽开的那刻最美,最璀璨,所以,校园爱情若是在现实里摧残成情深缘浅,还不如就此戛然而止,停留在最灼华的那刻,永不凋谢就会永不腐朽’。”
他心口倏地一痛,她缘何会有那样的想法——他从来不知道、不理解的想法。
“是不是很消极?那就是她当时的心态状况。”
幺妹拍拍手,耸耸肩膀,“好了,我只能言尽于此,至于那个原因,你自己发掘吧。有句话说的好,‘答案是自己找到的,才最深刻’。我不会把你的那点乐趣剥夺了。”
他点头,抬手看表,最早的航班在一个小时后。
“咦,这只手表我看着好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