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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立,无论是化妆还是裁衣,犯人都需要使用双手完成。就算他费尽心思将受害人绑起来,也不能保证上妆过程的万无一失。你仔细看所有受害人的装扮,很明显,犯人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
楼夕点点头,只觉心中疑云的愈渐扩张。
“会不会是犯人提前给受害人注射了什么药物……”楼夕低头在看桌上林林总总的现场照片,心中猛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还不算笨,”收起手上资料,江炎脸上分明写着“满意”二字,“精神分裂症患者通常会使用一种叫氯痰平的抗精神失衡药,这种药物能让人在一时清晰的情况下失去行动能力。并且无法口服,只能通过注射方式引入体内。我认为有必要进行完整尸检以判断该受害人体内是否存在药物残留。”
“哦,对了,”江炎慢慢吞吞地踱回写字台前,忽然地停顿,“安抚受害人家属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女同胞来做比较好。”
“哦。”
楼夕条件反射地应着,五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接了怎样一个烂摊子。却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人称“无所不能”的江警司,到底还是在社交能力上缺了一根经罢。
江炎有些莫名的抬起头,面前人如小女子般极力掩饰的笑容里,分明带着嘲讽。
刘枫的父母已是念过七旬,老来得子又是独女,自然是宠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原本以为女儿只是外出闹几天,毕竟上了大学以后一个星期不联系家里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谁知道再看见,就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休息室里,刘母早已是哭成了泪人儿,刘父则是痴愣地坐在一帮,双眉紧锁。
“你好,我是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楼夕在门外静静观察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推门而入。
刘父站起身,二话不说便是90度的标准鞠躬。
“伯父你这是……”楼夕自然是没想到他的这般动作,伸手就要去扶。
“楼队长,”刘父直起身子,眼神里悲如天悯,“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们一定配合。只是希望您一定协助我们尽管抓到犯人,好让我小枫沉冤得雪。”
楼夕点点头,心中轻弦微颤。
她不是没有想过面临家属的无数种可能,就算是大吵大闹也好过面前人极力压抑的悲愤。
而刘父那张早已布满疲惫的脸上,楼夕分明是看出了决绝。
是叫人心疼的刻意,自欺欺人的坚强。
和刘枫父母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楼夕也并未从中得到任何有力的线索。
由于恃宠持骄的关系,刘枫从不和父母说自己的现状,唯一的交流也仅限于要钱。
刘母爱女心切,自然不会勉强过问。
楼夕有些心疼的目送两人离去,一时间五味陈杂。
忽然又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拿出手机,飞快地摁着键盘。
“妈,我很好。”
寥寥几个字,却是说不清的百感交集。
“结束了?”
半响,楼夕回过头,这才发现倚着门栏的江炎,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几近乖巧地点点头。
“法医鉴定结果要等到明天,”江炎抬头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忽然转向楼夕,“我想去现场看看。”
楼夕点点头,却在下一刻被他生拉硬拽地装进车里。
“现场勘查是解决你查案时逻辑混乱的第一步。”
江炎踩下油门,振振有词。
是夜。
少女惊恐的眼神里印着面前人的吟吟笑意,他回过头,再一次为她量了腰身。
“不要着急,马上就能做好了。”
话语里是近乎宠溺的语气,却让少女本已绝望的心再次颤抖起来。
那人再次走来的时候仔细检查了下她手上挂着的点滴,像是确定了什么之后,抱起她朝向另一边走去。
精心布置的客厅有如童话世界般色彩斑斓。
19世纪的英式餐桌上放着过家家用的假体茶具,那人似乎心情不错,一手拉开木椅,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下。
“那么以后,也请好好生活。”
那人举起茶杯,近乎是骄傲地扫过桌前景致。
粉砖白墙下,三个精致扮相的少女正相对成趣。他将她们以最完美的角度呈现在这里,如梦似幻,如童话般愉悦。
老式留声机里音律四起,少女闭上眼,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
她动弹不得,却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第7章 牵线人偶(二)
夜色愈浓。
四下无人的游乐园里透着几分令人惶惶的诡异。
简短和门卫打过招呼后,楼夕便一路随着江炎向里走去。
乐园里灯火通明,中央的旋转木马则早已被警戒线层层拦起。
“那个……警官,我能不能先走一步……”陪同的保安似乎对那一晚的尸体依旧心有余悸,颤抖的声线里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嗯。”江炎嘴上应和着,不知觉间已跨越了警戒线,“走之前能告诉我下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么。”
保安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江炎左侧的马车椅,“就是那张椅子上,姿势还是坐着的……你知道大半夜的,还是个这副打扮的女人……我……我这两天可是每天都在做噩梦……”
“没事没事,”楼夕回过头,小声安慰着颤抖不止的保安,“人也不是你杀的,你发现了她,她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来找你麻烦呢。”
“阿弥陀佛,但愿如此……不过警官,地儿我也给你指了……那……那我就可走了……”楼夕的安抚似乎让那保安镇定了许多,却依旧是一刻也不愿久留。
夜半寂寥,楼夕忽然是觉得有些冷了。
没有了那保安的聒噪,江炎果然忽觉是耳根清净。
他弯下腰,仔细勘察着那张马车椅,而后极为小心地,伸手拂过椅背。
与其他的木马或马车椅不同,即便是过了两、三天,椅背上却依旧毫不沾尘。
整个乐园在案发后便关门谢客,不可能存在游人使用的情况。
而按照现场情况推断,犯人必然在案发前后都来过乐园且对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座椅进行定期清理。
完美主义者的致命弱点。
江炎低下头,迅速扫过微尘翻溢的地面,倏然失笑。
千算万算,你还是棋差一招。
“有什么发现么?”楼夕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或许是怕打扰了面前人的关注,声音放得极轻。
“有啊。”江炎回过头,却在下一秒,瞳孔失焦。
相距不到五厘米的距离下,楼夕真切地看到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他英朗的五官线条就这样赤*条条地呈现在她面前,然后慢慢、慢慢地,扬成笑颜。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直起身子,楼夕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江炎若无其事地起身而立,一步向前,却顺势握住了面前人微微发凉的指尖,“你仔细看看马车椅右侧的地面,那里有什么?”
楼夕本就有些目眩,更在被他猛然抓进掌心的一瞬间,心里倏地一阵酥麻。
涨红的小脸上盈满窘意,江炎心满意足地松开手,也再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是脚印。”
楼夕这才是回过神来,凝神望向前方极浅的印记。
脚印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潜的,可见来人身材娇小。然而再仔细看,脚印本身却又既不符合成年人的脚掌大小,相比之下,反倒更像是童鞋尺码。
怎么可能,难道犯人是个孩子?
“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么?”楼夕回过头,满面困惑。
“说说看?”
“这不可能是大人的脚印,更像是……七、八岁小孩的尺码……可是我们的受害人都是成年人。小孩子怎么可能……”
“自然是不可能,”江炎转过身,一步踏出了警戒线,“可能的是,和小孩一样的成年人。”
和小孩一样的成年人?楼夕歪着头想了想,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某种雏形。
“你是说,侏儒!”
“不算太笨,值得培养。”江炎眯起眼,不冷不淡地丢出一句。
楼夕原本的欣喜却诚然被这“冷嘲热讽”生生打击了下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于是便更不愿去理睬江炎,几乎是一路小跑般,极快地朝门口走去。
江炎皱起眉,困惑不已。
我明明就是在夸她不太蠢,怎么这个女人不但不领情,反而还莫名其妙地来了气?
江警司,你的夸人技巧,估计和你的安抚技巧,水平一致罢。
高速公路上,路虎里的两人竟一路无话。
“楼夕,”江炎真心被楼夕忽如其来的脾气搅得乱了心思,语气也不由地有些不耐,“说句话?”
“没什么可说的。”楼夕没好气地搭着,托着下巴望向窗外。
“六月飞雪。”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江炎猛踩刹车,而后一个掉头便是硬生生把车靠边停下。
楼夕这才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赌气的小嘴微微隆起,水嫩的让人按捺不住。
“车坏了?”楼夕多少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大晚上的,她也不想死撑着站在路边吹几个小时风去拦出租车回家。
“嗯,”她的小心翼翼让江炎稍许好受了些,他回过头,神情漠然,“六月飞雪冤死了。”
“啊?”
楼夕这才是意识到江炎先前那句不明不白的意思,又想起刚才自己的赌气,一时间忍俊不禁。
这是在撒娇?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夕倾过身子,扫过面前人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神情,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好……我的错……我承认……哈哈哈哈,你冤……哈哈,好冤……”
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江炎收起委屈,惺惺踏向油门。
他本就没有惹她不愿的意思,不过事到如今,她既然是笑得停不下来,应该也是不会再冷眼对他了罢。
这般想着,江炎的心情瞬时好了许多。
次日清晨。
楼夕顶着个大熊猫眼进了办公室。
她多少还是对昨晚游乐园的诡异气氛和案子产生了联想,加上那保安的神神叨叨,以至于她几乎是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浅睡半醒。
“呦,头儿,”一进门,便见邵宇乐呵呵地倚门站着,“昨天都做什么了啊?”
刻意的加长音,猥琐范儿有增无减。
“能做什么,查案呗。”
“哦,查案……”邵宇回过头,有意无意地瞥过办公桌上合眼小憩的江炎,“和江警司吧,队长?”
“胡说什么呢,去去去去,做事去。”
楼夕不耐烦地挥着手,反身就要关门。
“唉,别啊,头儿,我这可是有情况汇报。”邵宇眯起眼睛笑着,也是不介意楼夕的一路推搡,“尸检报告出来了,两名受害者体内均检测出了氯痰平。这是处方类神经性药物,目前只有本市部分老人院和少数精神病院允许使用。”
侏儒、处方类神经性药物、完美主义者、复古娃娃。
所有的线索在楼夕脑海里渐渐拼凑出一副模糊的形象,却又似乎是缺了点什么。
“性别。”江炎伸了个懒腰,一语中的。
“你觉得犯人是男是女?”楼夕回过神,翻着资料问道。
江炎自顾自地做着拉伸运动,言语里却是全全的文不对题,“你先说说为什么小孩子会喜欢娃娃。”
“因为漂亮啊,可爱啊,可以打扮的,希望以后自己也变得这样之类的吧?”楼夕自顾自地答着,努力回想着小时候拿到漂亮娃娃的心情。
像是在对隶属于自己的艺术品精心打扮,然后蔓延到资深,期待未来自己也可以如那些娃娃般精致动人。
“不错,那我们犯人的体貌特征是什么?”
“侏儒啊……”
侏儒?楼夕猛地抬起头,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所以犯人应该是女性,因为自身原因把对美貌的追求到集中寄托到了娃娃身上。她的缝纫手艺很好,因为从前经常帮自己收藏的娃娃做各种不同的衣服。犯人家里应该有很多不同种类的娃娃藏品。但是近期犯人身边发生变故,导致那些娃娃再也满足不了她对美的追求和渴望。犯人可以扛得动成年女性,说明以前一定有类似经历,加上能够轻易拿到处方药这一点,犯人很有可能就在老人院或者精神病院工作。”
没错,身材矮小相貌不佳的女性、气力较大、能接触处方类神经性药物。
楼夕只觉脑中画面愈渐愈清,珠珠串线,“犯人应该是个,看护。”
“头儿,不错嘛。”门口的邵宇早已被这两人的默契惊得目瞪口呆,又是听得楼夕这一番推理,不由开口赞叹。
“不错什么不错,”楼夕被这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不赶紧去查。”
“好好好……”邵宇一路应着退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中,顺手带了门。
阳光倾泻,楼夕脸上的笑意被照得更为好看了些。
她回过头,冲着江炎莞尔一笑。
这一笑却如蜻蜓点水般轻抚过江炎躁动的心,他出神地望着她,怎样也挪不开目光。
那是还在警校的时候,他代表优秀学员进行发言,扫览台下,一眼就看见了她的浓眉大眼。
彼时,他和她并未有过任何接触。
只是她名声远扬,江炎多少认了出来。
也是如今天这样,仿佛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弯起眼,莞尔一笑。
如出水芙蓉,分分钟叫人沉迷。
“你怎么了?”楼夕偏着脑袋看着她,澄净的眸子里盈满困惑。
江炎回过神,也是笑了。
这个从未在他生命和记忆力淡去的女人,真的是他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