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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人笑了笑,原本警备的情绪似乎也好了几分,“你们大学生哪个不是甜罐头里泡大的,这些粗活累活当然不会做了。对了,你们人口普查要问点什么?”
楼夕伸手掏出纸笔,假意记录,“就是户主啦,你们家有多少人,人均收入,之类的。”
“户主啊……”那人低头想了一会,皱起眉来,“我其实有些不确定。照例说我妈死了之后就把房子留给我了,但我后来因为给她料理后事,所以也没怎么管过接手的事。”
“那能把您的名字告诉我么?这样我们也好给您登个记?”
“登记就不用了,”那人极为客气地摆摆手,继续说道,“你就告诉居委会那帮老崽子这房子现在是二妹子家李芝在用的,就好了。”
楼夕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那这个李芝,您知道她现在在哪么?”
“在哪?你这娃娃说话还真是逗,我不就是么。”那人语气低缓,却让原本缓和的气氛再一次有些紧张起来,“还是说,我长得配不上李芝这个名字?”
楼夕这才是想起自己先前是在邵宇给出的资料里看过李芝的照片,也确定了那人开门的一瞬间那股“熟悉”感的来源。她定了定神,笑着打起圆场,满面天真,“哪有哪有,阿姨你说的是哪的话。我也是新来的,居委会也不告诉我们谁是谁,您可别见怪啊。”
“这倒也是。不过,娃儿,你不要登记么,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其他人了。”李芝瞥过楼夕一脸的善意,加上她那一声“阿姨”叫得着实甜糯,也就不再追究。
楼夕乖巧地点头,低声说“好”。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聊着,不知觉间,已是夜色渐浓。
李芝抬眼瞥过窗外,忽地站了起来,“不早了,我也有点累了,你们要是问完了就早点回去吧。”
好一个出其不意的逐客令。
楼夕只好惺惺说“是”,却在刚要迈出门口的一瞬又被里头人叫了住。
“对了,娃娃,我今天和你聊得还算投缘,这个送给你做纪念。”
楼夕低下头,只见那头递上的布制娃娃。
那娃娃做得是极其好看的,一针一线,明显就是花了心思的东西。楼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手接了过来,“您这个娃娃做的真好看。别人看到了羡慕都来不及呢。”
“那就让别人羡慕去,你要是喜欢啊,下次再来,我还给你缝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
楼夕连应了几声“好”,心里却猛地一紧。
跟人一模一样的娃娃,究竟是人,还是娃娃。
离开李芝家的时候外头早已是漆黑一片,城郊的灯昏昏暗暗,路也是泥泞地难走。
楼夕仔细端详着从李芝那里得来的娃娃,愈发心神不宁起来。
精致的线脚,滴水不漏的工艺,还有几乎跟两起案件被害人一模一样的夸张宫廷裙。
加上先前在李芝家见到的、如少女卧房似的粉墙,还有时不时扬起的轻音乐,一切的一切,都让楼夕心中疑云渐浓。
“江炎,”直到是离开李芝家有些距离后,楼夕才悻悻然开了口,“你说这个娃娃……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江炎停下步子,低头望向身边人有些苍白的侧脸,语气平静而安定人心,“不会,顶多算个诱饵。”
“诱饵?”
“她不是说了么,如果你喜欢,她还给你缝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江炎顺手接过娃娃,饶有兴致地摆弄起来,“前提是你喜欢。只有你喜欢了她才会去做,所以一切都是你的意愿,所以在她脸上才看不到任何的愧疚感。但是如果你不喜欢,她也就不会来强迫你。”
似问非答,似答非问。
楼夕想了一阵,不可置信,“你是说,她在选择受害人的时候用的都是这种方法?……送一个娃娃?……然后等被害人自己上钩?”
江炎点头,反手将那娃娃举过头顶,“是啊。送一个几乎所有少女都爱不释手的娃娃,然后等她们上钩。你也看见那个粉色墙壁的房间了吧,估计那里就是受害人待的地方。”
楼夕忽然想起不久以前天涯上很火的一个帖子,说的似乎就是C市天桥下有个卖娃娃的手艺人,虽然摊子很是简陋,但是工艺却是好得很。她偏过头,语速加快,“我怀疑那个房间的用途,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受害人就在里面?甚至你怎么能确定她就是凶手?”
“你们谈话的时候她总是时不时地看向那个房间,应该是知道自己之前太急忘了没有关上门,又怕忽然去关门会引起我们怀疑。按照王看护的说法,李芝学习很好,也很聪明,自然就会考虑得比较全面。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隐隐的音乐声,都是些19世纪的圆舞曲,极为符合我们先前对犯人‘复古’情节的定义。”
昏暗的灯光叫那手工娃娃更是平添出几丝鬼魅,微风徐过,楼夕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今天距二号受害人死亡时间刚好两天,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天就会有行动。”江炎挑起眉,笃定而确信,“也可以借此看看,这个好看护,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第10章 牵线人偶(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路虎里的两人也早已守了近三个小时。
“你说,会不会不是她?”楼夕回过头,低声问道。
她这是在质疑他?
本是淡漠的面上双眉皱起,江炎有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不可能。”
“为什么?”楼夕不依不挠,想要追问。
“第一,受害人身上裙装的缝纫手法和李芝送给你的娃娃一模一样,包括线脚处的手结也分毫不差;第二,李芝在见到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警惕,一般人不可能出现这种反应,特别是在面对两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的时候;第三,她看你的表情和常人不同,比起打量,更多了些让人匪夷所思的欣赏成分,这一点估计是因为你和她心中的人偶标准极为吻合。”
“可是……”楼夕还想要说些什么,神经却忽然紧绷起来,“她来了。”
昏暗路灯下,缓缓从远处走来的,正是李芝。
她走的不快,甚至说是有些慢的,直到是近了些,楼夕才看到她背上与身材极为不符的硕大包裹。
深夜的城郊显得愈发荒凉,似乎是等了好一会儿,李芝才拦到不远处疾驶而过的出租车,她有些吃力地将袋子丢进后车厢,随之扬长而去。
“江炎。”楼夕紧张地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襟,不敢有所差池,“跟么?”
“跟。”江炎轻踩油门,不缓不急。
明明月光下,高墙耸立的建筑愈显几分荒凉。
“深更半夜的,你说她来精神病院做什么?”楼夕望着李芝下车的身影,满面狐疑。
“来找7号。”江炎不露声色地答着,语气沉静,“还记不记得7号说过什么?”
楼夕皱起眉,她怎么会不记得,甚至还因为7号的话问了王看护,只是当时得到的答案是“病人的胡言乱语”,所以也就再没放在心上。
“你是说,她真的和7号,‘圆房’了?”楼夕歪过头,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不好说,”江炎反手闭上车灯,将声音压得极低,“不过可以肯定的是,7号在这个案子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是李芝完成‘作品’的关键。”
楼夕凝神望着面前渐行渐远的李芝,愈发不解起来,“什么意思?”
“除了精神病人,你觉得7号还有什么特点?”江炎不答反问。
“嗯,打理得很好……”楼夕偏过头,努力回忆着7号的面容,“特别是脸,还有眉毛,不像是个男人的,反而像是精心修饰过的女人的眉毛。对了,还有眼线,7号画了眼线。脸上好像也有高光粉,但是那个我不能确定……灯光不太好。对了,7号身上还要香水味道……这个味道,好像……好像有受害人身上也有过,不过太浅,几乎快要闻不出来。”
“你说的都没错,但是你少注意到了一点,”江炎死死盯着医院大门,不敢松懈,“他看你的时候往往从右放开始,这是化妆师特有的观察方式。还有,他手上沾着没有洗净的眼线液,手背还有没摸匀的粉底。”
“你是说,7号是个化妆师?”
“猜测而已,不过八*九*不离十。”江炎笃定的语气散着淡漠,“你看李芝这个人就知道她并不会化妆,如果会,按照她的性格,绝不会让自己素颜出现在别人面前的,因为她不想要自卑,更不想因为那张脸时时成为他人笑柄。”
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刚欲追问,却见李芝蹒跚而出的身影。
夜愈发地深了,隐隐约约间,楼夕似乎看到李芝苍白面孔上的零落笑颜。
李芝依旧是极慢地走着,直到出了精神病院,才放下一直背着的袋子,低头解开系口。
扮相精致的少女猛地露了出来,极白的肤色配上刚好的红唇,还有那似是新染的黄发,像极了做工精致的人偶。
只是少女却像是被忽然的灯光刺激了眼睛,惊恐的黑瞳不停收缩。
似乎是在努力挣脱着些什么的模样,然而怎样都动弹不得。
“乖,一会就到了。”李芝笑着抚过少女的曼妙双颊,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升的玻璃瓶。
像是预示到什么一般,少女眼中闪过绝望的泪水。
李芝轻声笑着,月色将她原本狰狞的脸衬得更为怕人起来。
只是这一次,不如所愿。
星光惨然,李芝惊愕地望着被人夺去的玻璃瓶,脸上渐渐扬起恶意,“是你?”
“证据确凿。”江炎的语气平静如水,转而一气合成,铐住了面前人微颤的双手。
“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该想到的……”李芝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像是自责,又像是早已等到的审判,“我早该想到的……哈哈哈哈……”
不愿再去理会她的疯癫,楼夕伸手解开身旁的袋子,内里的少女早已浑身冰凉。
“别怕,我送你去医院。”低头拂干少女弥漫的泪水,楼夕轻声说道。
抓捕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李芝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反抗,被困少女也在医院及时的抢救下成功脱险。
而另一方面,接到江炎的指示,邵宇很快便集结警力前往李芝老家。正如江炎推测的那样,那间粉色的卧房里,除了病态的童话式装潢以外,还有两个被绑架的少女。
两人均被注射了氯痰平,暂时性失去肢体行动能力。
除此之外,为了确保自己的控制权,李芝并没有给她们任何的食物供给,而是通过葡萄糖点滴来维系其生命。
当少女的生命特征降到最低值的时候,李芝就会带她们去找7号上妆,之后喂下含有氰化钾的老鼠药。
这是一种残忍而不择手段的作案方案,受害者们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变为李芝的手中人偶。
正当在所有人都认为案子就此可告一段落的时候,李芝却提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在承认所有罪证并上庭前,她要见7号。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炎答应了这个要求。
见面地点安排在精神病院,除了江炎和楼夕外,李芝有意地支开了所有看护。
楼夕想起先前7号在江炎胸口留下的血痕,依旧是心有余悸。她回过头,却见江炎的目光淡然,不知怎么地,总觉得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李芝似乎并不在意这两人的眼神交换,她死死地盯着7号,半响,才缓缓动了唇。
“你,还好么?”
“被发现了啊,”7号笑了,伸手抚过李芝有些粗糙的面容,“我还以为可以就这样,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呢。”
7号的语气轻柔,像是哄小孩子般叫人唏嘘。
李芝有些恨地瞥过楼夕,低沉的嗓音里极力呈现的是甜糯,“要不是这小妮子阴我,怎么会败露。”
“你做的这么明显,就算她不找你,别人也会找你。”7号回头望向江炎,眯起的眼里满是深意,“比如说,你早就发现我了。是不是,江警官?”
“你说什么?”未等江炎开口李芝便急急抢了白,黝黑的脸上或是因为恼怒而扬起的红晕。
三人对视,江炎面色如常,“发现了又怎样,你觉得我有机会申请法院来审理一个经过专业机构判定且住院超过近10年的重症精神病人?”
“我不觉得,”7号又笑了,转身看向李芝,“所以我才给你准备了些厚礼,不是么?”
他出卖了她?
李芝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人,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一番话是从他嘴里字句脱出。几乎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方才缓过神来,“你是说,是你……是你把我败露给他们的?”
7号没心没肺地笑着,眼里闪过轻蔑,“没错。是我故意透露我们之间的潜在关系,也告诉了两位警官你妈,或者说她的死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的位置。谁让你不听话呢,早在你说去游乐场清理了那张木马椅的时候,我就想甩掉这个包袱了。”
李芝脸上几乎是一瞬的神情万变,从惊愕、到愤怒、再到绝望,她努力地动了动唇,硬生生地从嘴里憋出这样一句话,“我还以为……你真心对过我。”
随之而来的便是7号歇斯底里的狂笑,直到江炎示意楼夕请外头的看护进来,整场闹剧才算是告一段落。
尽管之后的过程都没再出什么岔子,李芝的案子却依旧让楼夕心里有些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