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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喜欢江唯是近十年来她无法控制的感情,那么信赖汤峪则是她二十年的人生之中无法避免的事情,他可以做到他想做的一切,对他而言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轻而易举,但是她知道这样的信赖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些,或者说至少不是因为这些。
她向来不是个聪明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有些笨的人,班上的人,一起读了三年书,她却连别人的名字和样貌都记不全,一方面是记性太差,天生就不容易记住别人的脸,但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用过心。因为没有什么感情,即使费尽全力去记过,但最终也是会忘记。
但是对汤峪就不一样,她记得他小时候肉嘟嘟、粉粉嫩嫩的模样,记得小时候妈妈将年仅五岁的她关在家里照顾汤峪,那时候汤峪连路都走不好,却是笑得傻呵呵的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向她小小的怀抱,然后紧紧地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记得她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喊姐姐,教了整整一年,他才口齿不清地叫出了“姐姐”这个词,他第一个学会的词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姐姐,那时候看着他笑得傻兮兮的模样,还拍着小小的手,蹬着软绵无力的腿,她竟然比他还要激动,在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还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每天手舞足蹈地叫她姐姐,一声一声,天真而稚嫩,不知不觉竟贯穿了她大半个童年。
如果说把记忆比作一座城堡的话,那么她记忆的城堡就是汤峪用一石一瓦,一砖一木,在这十几年的生活中一点一滴为她建造而成,城堡里面的空气都充满了汤峪的味道,驱散不开。
跟一个人相处久了,也喜欢那个人,那么了解就会变得势在必行。
她知道汤峪的一切喜好,知道汤峪的细小习惯,知道汤峪不经意的动作之中表达的是怎样的情感,知道汤峪简而又简的言语中有怎样的深意,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恰如其分地逼他就范,知道他喜欢照顾她,喜欢任她在身边撒娇任性耍脾气,无厘头地过着自己的人生,告诉她要坚强勇敢快乐永不放弃……
她想,无论她以后嫁给一个多完美的男人,无论她将有一段多美满的婚姻,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她这一生不会再拥有第二份。
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相依为命,从来都是一贫如洗,但却不是一无所有。
她再喜欢江唯,觉得江唯再好,她也知道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这个弟弟,无关于光环,无关于优秀,只关于这个人是她弟弟,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汤峪。
……
汤问按照汤峪的话乖乖地在原地等,只是发生了点意外。
因为晚上山上十分阴寒,汤问穿得衣服又不是很多,在原地坐久了,全身有些僵硬发冷,为了暖和身体,她就站起来在原地走来走去,蹦蹦跳跳,希望能够以此活得片刻的温暖,只是天太黑,地面有崎岖不平,她没注意脚下的东西,跳着跳着,不知踩了个什么东西,就一路滚下山去了。粗糙不平的地面咯得她全身难受,她想去抓住些什么,却每次都抓了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滚,一种熟悉的疼痛感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感觉到自己的脚绊到石头扭伤了,是原来扭伤过的那一处地方,上面还留着疤痕,身体的疼痛让她不能继续思考,直到头撞上一棵树,彻底失去意识之后,她才停止了往下滚。
依稀中她又梦见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场景,那时候她也曾滚下山过一次,那次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那时候下着很大的雪,她从几十阶高的阶梯上滚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地上那些厚厚的积雪,她那次可能就不只是腿骨折了那么简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受伤
也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鹅毛般的大雪才刚刚停下,地上滑得有些不像话,她告诉自己应该要小心一点,会摔跤的,结果还是直直地摔了下来,腿骨折了,倒在雪地里,腿疼的已经快没有知觉了,但意识却依旧清醒着,她以为那样的地点,那样的天气,那样的时间,一定是不会有人来发现她的,她一定会冻死在那样的雪地中,也应该是这样的,但是汤峪却来了,那时汤峪不过才十一岁。
事后她问汤峪,为什么那天早上会出现在那里,会找到她?
她还记得当时汤峪板着个脸,语气十分冷淡地跟她说:“你这种笨蛋,发生这种事情是必然的。”
但是很多年之后,她再问汤峪,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那个时候来,毕竟她都已经在那里坚持了快两个月了,她记得那天晚上她跟汤峪一起在房间里写作业,汤峪停下笔,似乎也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但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含糊其辞地应付她一句话,她记得那时候他说:“总觉得不去看看的话会后悔,所以就去了。”
她曾经为了这句话感动了好长一段时间,每次看到汤峪,都觉得他身后绽放着某种叫做再生父母的耀眼光环,只是一度被汤峪称之为狗腿。
那个时候汤峪虽然才十一岁,矮矮的个子,瘦弱的身板,跟她在不同的学校,完全相反的路程,却每天坚持要把她送到班上才去上学。然后每天放学坚持来接她,她每次都不用等很久,他很快就会出现在她教室门前,她曾一度以为是小学生放学时间提前了,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想那么多,不知道汤峪背着重重的书包一路是怎样狂奔过来的,不知道他倔强的神情里包含着怎样的坚毅。
她本来应该担心自己的腿会瘸的,但是那段腿总是缠着绷带,行动不便,隐隐作痛的时期,她却常常忘记了,自己受了重伤,腿摔断了,可能会好不了,只是越来越习惯用腿伤作为筹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汤峪。而汤峪居然傻傻地接过了所有的事,甚至还是主动地。
偶尔因为腿伤的事情伤神难过的时候,汤峪也会在一边安慰她说:“要是那些庸医治不好你的腿,以后我就去当医生帮你治腿。”汤问听了他的话,颇为感动,汤峪居然可以为了给她治腿“弃车从医”,他有这样的心意实在是太让人欣慰了,她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可没想到后来他真的开始看医学方面的书,只是在她腿好之后,他就再也没碰过那些书,后来他感慨万分,说:“幸亏你的腿好了,不然我这伟大的一生就要葬送在几本无聊的医书手里了。”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汤问一直觉得,他的这一生多多少少有葬送在她手里的意味。
……
她做了长长的梦,梦里好像有人在喊她,一声一声,急切而焦躁,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汤问想开口去喊他,想告诉他,她就在这里,只是一阵阵的头晕让她没有丝毫的力气,周身一片黑暗,低矮的杂草枯木将她严严实实地围着,她的意识模糊,只知道声音从远处传来,依稀地在渐渐远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下意识地去摸被套在脖子上的口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吹响,大脑的空气几乎要被抽空,她艰难地呼吸着,紧紧地咬住咬住口里面的哨子,又轻轻地吹响了几声。
很快她就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焦急而又慌乱,却是准确无误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
汤峪听到哨声之后几乎是立刻就赶了过来,他本来已经往下面走了好远,准备找回去了,却意外地听到了她的哨声。
“你怎么样?”汤峪赶紧将她扶起,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帮她穿上。
汤问也恢复了一些神智,迷迷糊糊地应着:“腿、好像又受伤了。”
汤峪稍微帮她看了看,发现脚肿了一大块,只是撞伤而已,应该没事,“我们先回去再说。”
汤峪搂着她让她勉强站了起来,又转身往自己背上一背,汤问按照汤峪的指示摇摇晃晃地拿着手电筒,山路本来就难走,她照路照得有一下没一下,汤峪背着她往前走,走得格外艰难。她的身体一次一次要往下滑,汤峪又一次一次将她困难地将她提了起来,每一次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汤问意识不清,却一直没有昏睡过去,汤峪的背虽然很宽阔,但是她在他背上却并不舒服,他们好几次险些摔倒,汤峪步履十分沉重,她知道她背得很辛苦。
从他们家到学校有一条沿河的路叫黄桑路,那条路十分宽阔,河边长满了高高的柳树,另一边种着粗壮的梧桐,梧桐之间还夹杂着几颗瘦弱的阴性,将路面映衬得十分美丽,黄桑路不怎么通车,主要是供小镇上的居民休闲散步只用,那时候她的腿受伤,汤峪每天接送她,都会跟她一起走那条路,她还记得有一次她走得十分痛苦的时候,汤峪也要去背她,她十分感动,就遂了他的心愿,可是没走两步,就背着她一起摔倒在地,她还记得当时汤峪说的话,他说:“要是我是哥哥就好了。”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说,也是唯一一次,之后千夏开他玩笑,说像他这么有哥哥风范的人,当了个弟弟,委实是太屈才了,他应该是哥哥才对。汤峪听了,却也只是笑笑,汤问向来不善于察言观色这种事,但是那一瞬间,她却明白了,汤峪那个坦然而又随意的微笑,所包含的是对这个姐姐无声的认同。
她是他的姐姐,他是她的弟弟,无论在外人看来,这是多么的不合常理,多么的让人不可思议,但他们却欣然地接受者这样的组合。而且也知道,二十年来的陪伴有多么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昏迷
等他们往上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汤问迷迷糊糊地又听见有人在喊她,她以为是幻觉,可是努力睁开眼睛,让自己的意识渐渐聚拢,仔细去听,却分明听到有人在喊她,她想喊出声,回应那个声音,可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张了半天的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她艰难地从衣服里掏出口哨,又吹了两声,那人似乎也听到了,不再叫喊。
过了没多久,江唯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汤问的意识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是汤峪停了下来,她才感觉到前面站了有人,她勉强从汤峪的肩窝上抬起了些头,使劲抬起手用手电筒照了照,才看到前面神色焦急地江唯。勉强牵起虚弱的嘴角,对眼前的人笑了笑。
“背……背我一下。”汤问向他伸出手,声音十分虚弱的说道。
汤峪已经背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她能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感觉到他越来越沉重的步伐。
“背我一下。”她艰难地再次开口,仿佛说这样一句话就用了很大力气,直喘粗气,只是这次语气清晰了不少。
江唯将书包卸下,给了汤峪,顺势接过他背上的汤问,将汤问稳稳地背在自己背上,汤峪拿着手电筒照着路,三人这才继续往山上走。汤问的头昏昏沉沉,刚才已经是在极为勉力地支撑着了,在江唯背上之后很快就睡死了过去。
……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量,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汤问精神也恢复得七七八八,还是后脑勺撞树的地方起了一个大包,她睡在有些僵硬的枕头上,咯着生疼。
房间是她和千夏昨天收拾出来的那一间,只是现在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模模糊糊记得昨天她在山里迷路了,然后摔了一跤滚下山去,头撞上了树,脚也扭伤了,后来汤峪找到了她,将她给带了回来……
应该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吧!
她要不要继续睡,装个失忆或者装个腿瘸之类的来博取同情?
汤峪和千夏都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她还是想想算了。
挣扎片刻之后汤问还是从被窝里面爬了出来,被窝有些湿硬,还有些味道,醒着还躺在上面实在是有些难受。
她的腿已经上了一层厚厚的药膏,红肿已经渐渐退去,下床走路也没什么大碍了,她试着走了几步,觉得下山应该没什么问题,应该不至于会耽误汤峪回学校的行程,否则她罪过就大了。
“你终于醒了?”千夏倚在门边耷拉着脸看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起来毫无愧疚之心的某人。
“……”汤问听到声音动作瞬间一滞,转过头堆起满脸有些僵硬的笑容,“千夏啊。”
“作为你十几年的老相识,我以前还真是低估了你。”
捡个柴火都可以迷路,那么一下下就可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样的能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汤问,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汤峪他们呢?”赶紧转移话题。
“本来是说好今天要下山的,但是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不得不推迟一天下山,他们几个去山下找吃的去了。”
他们的食物大部分都给了道长,以汤峪那种性格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再找道长拿回来的,要他们几个人撑到明天的确是还需要些食物。她记得穆牛峰山下有一条小溪,他们上来的时候看到溪里面游动的鱼,她在小溪边手舞足蹈,像是发现了某种宝藏一样,兴奋得不肯离开。
“你们昨晚上睡哪了?”汤问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和郭子仪还有你睡在这个房间里,汤峪和老道长睡,江唯和苏远睡在隔壁房间。”
千夏轻描淡写地说道,事实上昨晚为了房间的问题,大家都十分为难,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