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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风,将她带回府。”凄婉的笑容,让钟离玦有一瞬的失神,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对他的笑容,即使他知道,她心里有他,可在他面前,他从未见过她的笑颜。
松开手,钟离玦不再看一茉,径自走开,停留在前方不远处的树荫下。
“一茉,随我们回府吧。”得到钟离玦的命令,凝风走到一茉面前,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叹息。
“风公子,我该跟你们走吗?”沙哑的嗓音依旧,因为哽咽更是粗糙,凄楚的笑容,不知为谁而绽,一茉的目光,瞟向了不远处的那抹永驻心底的背影。
既然恨她,怨她,为何还不杀她,为何还要把她带回府……
她说过,出了这林子,就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她再如何想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可他对她的鄙夷,嫌恶与恨意,又让她想离开他。
“一茉,我以为,你是懂公子的。”,凝风以为,她是懂得公子的,是在乎公子的,不然,在屈辱过后,在乱战之中,她不会舍弃生命,舍弃一切去到公子身边,陪他,抑或说是救他。
凝风,了悟了一茉的情,也在钟离玦的身上觉出些许轻微的变化。
或许,她,能消融公子内心的寒冰,或许,她真的能温暖公子寒冰的心,冻结的情,可,至死相随的陪伴,为何在重生之后却动摇了。
公子,总是将自己的心绪深深隐藏,从不表露,凝风隐隐觉得出,公子的心里,从未想过让她离开。
而凝风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比任何话都能刺痛一茉的心。
她懂他吗,或许,就如凝风所说,她是懂他的,懂他的苍凉,懂他背影里隐藏的沧桑,可,再如何懂他,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天堑,是不可及的遥远,不是她不想越过天堑,不是她不想抓住那遥远,她伸手努力地去触及,却仍旧是徒劳,他与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世界太小,小到让两个生命里不该有交集的人相遇,让一颗心沉沦,却又在沉沦中绝望,而世界又太大,大到她永远也无法靠近他。
“风公子,我,是不是太过痴心妄想了……”妄想,痴心妄想,形容在她身上,应该是贴切的吧,苦涩里饱含了凄婉,“王爷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王爷他,想是恨我,嫌恶我至极的吧……”
“我,只想王爷安好……”
“走吧,世界,只有一个。”凝风轻轻拍拍一茉瘦弱的肩膀,轻柔地笑了,“或许,你与公子,离得很近。”话音如笑一般轻柔,好似不解的结,在一瞬间解开了。
若公子真的嫌恶她,定不会让她活到现在,定会在一年前那个暴怒的滂沱雨夜里结束了她的性命;若公子真的嫌恶她,恨她,又怎会叫自己把她带回那几乎不让女子出入的璋王府;若公子真的嫌恶她,又怎会和她在这浓雾弥漫的死寂密林里度过整整一年,公子的心,是在慢慢发生变化的吧……
公子,是他们在这世间,最爱的人,而他们却无法改变公子的冷情,然,而今,那冰封了十数年的心,是否会再度开启?
感受到钟离玦内心微妙的变化,凝风觉得那压抑了自己一年的惨痛与悲哀的窒息感,顿时轻淡了许多。
凝风的话,有蛊惑的力量,让一茉原本站定的脚步,不知不觉地随他踏开,再次拉近与那抹孤寂的距离。
69。钟离之城府邸景
雀鸠山上,一茉跪在寒隽的衣冠冢前久久不起,不哭,不语,就静静跪在墓冢前,钟离玦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散在身后略微枯黄的长发,也不催促她,就同她一样安静。
直到落日西沉,一茉才直起酸麻的双膝,朝身后的钟离玦道谢,眉眼间,嘴角边,挂着欣慰的谢意之笑。
那样纯净的笑,一瞬间,让钟离玦恍惚觉得看见了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不作回答,钟离玦拔开步子。
站在雀鸠山上,能远远瞧见陷落的漠白城,消逝了繁闹的气息,也消逝了入夜时燃起的万家灯火,只有落日过后暗夜的漆黑渐渐笼罩在本是繁华之城的上空,不禁让人想起一年前那场屠城的血腥,好似至今都还能闻到那血的腥味与腐朽。
因为白澜的据守,齐良至今仍未夺回任何一座被白澜夺去的城池,也正因为此,一茉三人只能在枝繁叶茂的雀鸠山林里穿行,直至翌日天明,他们才来到齐良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小镇,置了车马,真正开始回钟离城的行程。
颠簸了将近半月之久,一茉三人所乘的马车才缓缓驶入齐良的中心——钟离城。
坐在马车里,能听到喧闹的人声,一茉想掀开窗帘看看钟离城的繁华,但看着坐在对面的兀自闭眼假寐的钟离玦,却又是抬起了手又悻悻放下。
看到一茉悻悻收手的模样,凝风淡淡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滚动的车辙渐渐放慢速度,最终停在一扇朱漆大门前。
随着车辙的停止,钟离玦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睁开的眸子里,却是没有焦距的深邃。
“公子,下车吧。”凝风首先跃下马车,为钟离玦掀开车帘,迎他下车。
到了,回来了,他终又是回到这个自己离开三年的地方,这个只会让他感觉压抑的地方。
颀长的海蓝身影伫立在朱漆大门前,眼神锁住大门之上的牌匾,三个烫金大字深深嵌在宽大的额匾上——璋王府。
一茉站在钟离玦身侧后的地方,看朱漆的赤红大门,烫金大字的额匾与坐卧在大门前两侧的两座神气十足的石狮,压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他的家吗?像他的人一样,威严,却又冰冷。
那站在大门前神色激动的几个黑衣男子,是不是就是风公子所说过的六士?
“公子!”浑身止不住激动颤抖的几名黑衣男子愣愣地注视了钟离玦片刻,而后齐齐双膝跪下,垂首,“听烟,拢寒,望天,见过,公子!”
出口的话语,全如他们的人一般,颤抖不已,一茉瞧见,有晶莹的液体自他们低垂的脸上滴落,落到光滑的大理石铺陈的地板上,莹亮可见。
“都起来吧。”钟离玦柔和地笑了,话里的柔和是一茉从未听到过的。
这些人,在他的心里,是极重要的罢……
“公子,您到家了。”三名男子站起,再抬头时,脸上只有绚烂的笑,不再见一丝方才的忧伤,只有地上的几滴液体正在安静地消散。
家?到家了吗?是啊,有听烟他们六人存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幸好,在这个压抑他灵魂的钟离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他,有家。
“嗯。”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钟离玦的步子踏进了久违三年的府邸。
“姑娘,请进。”钟离玦进府后,听烟看到一茉还定定地站在门前的阶梯下一动不动,出声叫她,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一茉这才发现只有钟离玦一人进了府邸,凝风他们四人还留在原地,均朝她微微点头,微笑,示意她先进去,不由令她面赤,朝四人礼貌地福了福身,在凝风的带领下踏进了属于钟离玦的地方。
蜿蜒迂回的游廊,繁复的廊雕下,坠挂着镂刻的灯盏,嶙峋的假山,别有意境,各类青翠植木,绽放的花朵飘香,清清淡淡,沁人心脾。
忽而眼前开阔,是一汪碧波粼粼的池子,满池净白的睡莲紧贴着水面,馨馨绽放,有红色的锦鲤在盛开的多多睡莲下游弋,搅动平静的池面,漾开一缕缕轻细的水波,池子中央,砌一座六角亭子,细致的雕顶,在满池睡莲的簇拥下,诗意浓浓。
从小池上迂折的石桥走过,一茉时不时停下脚步,看净白的睡莲朵朵,看游弋的锦鲤,感受这份惬意,却又看得前方凝风停下步子转身等她,不好意思地拾起步子继续前行。
一茉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府邸,在假山、游廊与石桥上弯弯绕绕,差点迷了方向,若不是前方有凝风带路,她准会在这偌大的府邸里迷路。
装饰华美又不失古朴,富贵里又不失惬意,处处是意,处处是景,真真令人流连忘返,一路上,一茉总是止不住地东张西望。
只是,占地面积如此的大的府邸,一路走来一茉却未见到多少家仆,还是不禁好奇,正思量间,走在其前方的凝风在岔开的路口停下了脚步,拢寒从一茉的身后走了上来,朝她微微地笑。
“姑娘,为你安排的住处在这边,请随我来。”拢寒走到了往左岔开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对着一茉微笑而语,一茉看到凝风对自己点点头,才随拢寒往左而去,凝风、听烟与望天三人则步上往右而去的宽阔晶石板路。
“听凝风说,姑娘姓余,往后我便称你余姑娘,不知姑娘可介意?”走在前方的拢寒稍稍侧过身子,嘴角总是挂着微笑,弄得不善交际的一茉微微窘迫,只低头道声“不介意”。
“我名拢寒,往后余姑娘直接唤我名讳便好。”
“寒公子。”一茉像称呼凝风一般称呼眼前这个名唤拢寒的男子,直呼名讳,她无法唤出口。
“姑娘喜欢如何称呼,都可随姑娘的意。”拢寒回过头,伸出手,五指并拢指向前方,“前方不远就是姑娘的住处——烟紫苑,是公子取的名。”
抬头,顺着拢寒所指的方向,落进眼里的景致,震撼了一茉的灵魂。
70。紫藤花海苑烟紫
那是一片紫色的花海,紫色的花蕾结成串,如帘瀑般挂在蜿延屈曲的茎蔓上,藤蔓缠绕住支架,串串花序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有风吹来,在晴昼下,迎风摇曳。
一茉清澈的眸子里惊喜万分,倒吸的一口气悬在心口,满眼被染成了紫色。
美极,美极了……一茉缓缓走进这一片紫色花海的世界里,昂头,看绵长的花串,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那未曾绽放成花的蓓蕾,闭上眼,深深呼吸空气里的馨香,一记欢心的笑完满地绽开在饥瘦的脸上,压沉的心,顿时如雀跃的鸟儿,展开双翅,冲破叶隙,冲上云霄。
“这是王府里最美的景致,姑娘可喜欢这紫藤?”看见一茉欣喜的模样,拢寒好似也被她的欢愉感染了,走到她的身后,欣然问她。
“紫藤?这这花儿叫紫藤吗?好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儿,即使它们还只是花蕾。”将花的馨香深深嗅进鼻腔,一茉才不舍地放下抚花的双手,笑容依旧,“我喜欢,很喜欢!谢谢寒公子让我看到这么美的景致。”
好美,真的好美……一茉在原地转动着步子,狂喜的内心依旧不能平静。
“这花儿,是公子亲手植下的,若姑娘要谢,应该谢公子才是。”拢寒踏开步子,示意一茉往前走,一边微笑解释,“大概不过一个月,这些花儿绽放之时,才是最美。”
“王爷他,喜欢紫藤花?”这么美的花儿,是他亲手植下的,他喜欢紫藤花吗?如若不喜欢,又怎会亲自去植呢?她只知晓他藏在内心深处的酸苦与孤寂,除此之外,他的一切,她都不知晓。
她,想了解他,了解他的更多。
“嗯,这紫藤,是公子十岁时植下的。”脸颊轻擦过花序串落的紫色花蕾,拢寒的微笑里掺进了些许冰寒,继而又消隐下去,因为他想起了十年前,钟离玦为了从萧若宫里搬回这些紫藤花,受了钟离琰的多少冷嘲热讽,“因为公子的母妃,最喜欢的便是紫藤。”
他的母妃,他曾在高烧昏迷中呢喃的女子,这还是一茉第一次听到关于她的事。
因为他的母妃喜欢紫藤,所以他才喜欢紫藤,他的母妃,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一茉还欲问些什么,却发现她已经随着拢寒的步子来到了一扇月形石雕拱门前,拱门上坠挂着簇拥成帘的紫藤花串,错落有序的遮住了半边拱门,雕刻在弧形之上,石墙之内的三个字,透过紫色的花蕾,隐约可见。
烟紫苑。苍劲有力的笔法,被雕工精细地雕刻在拱门之上的院墙,隐约掩映在紫花之后,如诗一般。
拱门之后的小小庭院,更是如世外之景。
满眼满眼全是浓郁的紫色,这儿的紫藤,较之方才见到的更要繁密,在风中摇曳的花序如流水一般灵动,好似能曳出一世的灵韵,还有一潭小而优雅的池子,有清泉自堆砌其中的异石上静静流下,淡淡的水流声,衬得整个苑子尽显清静又不失儒雅,还有一幢两层木制小阁楼,静静地伫在紫花的包拢中,更显惬意。
有一位着装朴素的中年女子正在清扫阁楼前的小小空地。
“满姨。”拢寒朝正手握笤帚埋首打扫的中年女子走去。
“寒公子。”满姨抬头,朝拢寒躬身做揖,而后兀自低头清扫地上微薄的灰尘。
满姨穿的是藏蓝色的布衫,于脑后梳一个简单的妇人髻,不插任何头饰,岁月在她原本光滑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仍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亮丽的美人。
“满姨,这位就是要住在这苑子的姑娘。”面对满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