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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呢?”蔡庸早已领教过我的耳力,因此也不再质疑我的发现,干脆利落地问道,“我们刚才看到的是左前方的那两个人?”
“应该是,他们现在跟咱们的距离大概不到一千米。后面的那一伙人离得远一点儿,大概隔着五或者六幢别墅,他们走得很慢,应该没有发现我们。”
“不管怎么说,前面逃走的两个应该是发现我们了,”蔡庸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看到载们却不露面,反而会跑走……”
从他们的表情我看得出他们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很有可能是发现我们在人数上要略占优势,这两个跑开的人是去召集同伴了。
“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蔡庸的表情凝重了起来,“我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继续留下来很危险。”说到这里,蔡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简易地图递给了我们,“记住地形,万一我们失散了,在五月旅馆碰头,不见不散。”
地形图并不复杂,看过几遍大家就都记住了。不过说实话,我还是不希望我们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走散,哪怕是在地面上感觉都会好得多吧……
下水道的结构非常复杂,我们所在的这一段上上下下部是管道,有的地方仅够人弯腰通过,管道两侧留给维修工人行走的通道很窄,两个人并排行走的话就会有点挤。往前走出~段之后,我们的左侧出现了一道门,门外是和管道平行的一条水道,灯光照过去可以看到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乱七八糟的垃圾,臭气熏天。
绕过这道门,沿着管道继续向前走,从地图上看这里已经到了别墅区通往市区的公路。旅游手册上介绍说从海滩通往市区的公路两侧长满了高大的棕榈树和各种会开花的岛屿植物,不时可以看到掩隐在绿荫丛中的各式别墅,景色非常优美……我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也许我头顶上就有一株最漂亮的植物呢,开着艳丽的花,在满天阴云之下摇曳生姿……
“这边!”蔡庸手里拿着指南针,轻声地催促我们。
下水道的网状结构很容易让人走岔路,空气潮湿,带着浓烈的霉臭味,脚下还时不时地有小型的啮齿类动物飞过,这样的环境会让人本能地神经紧绷。
视觉受限,我的听觉便格外地灵敏起来。水流平缓流动的声音、不远处管道漏水的滴答声、小动物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处那几个人依然不紧不慢地赶着自己的路,其中的一个男人压抑地咳嗽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另外一个方向,那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就是一阵模糊的摩擦声,就像我们顺着竖梯爬下来时发出的声音。
“那两个人顺着竖梯爬上去了。”我低声提醒蔡庸,“大概隔着两个别墅区的距离。”
“不要管他们,”蔡庸的语调十分谨慎,“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我的肩膀上,软软地感觉,并且……还在动。我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一声短促的惊叫被死命地咬断在了唇间。下一秒,一只大手伸过来,十分干脆地将这不明生物拍掉了。
直到这时,冷汗才顺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没事。”果冻的大手在我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会儿,温热的、有力的感觉令人无比留恋。我惊魂未定,急促地喘着粗气。
“没事,别害怕。”果冻的大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温和地开起了玩笑,“他们可比那些拿枪的暴徒好对付多了。”
“跟上!”蔡庸在前面喊了一声。
果冻在我背上轻轻推了一把,和我一起小跑着追了上击。
“谢谢。”我气息不稳地向他道谢。
“不用客气,”果冻轻笑,“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等回去了请我吃一顿吧。”
“没问题。”我宁可请他吃一百顿大餐,也不愿意在下水道里喂虫子。
“这上面应该就是那个有名的贝壳公园了,”周均用一种略带遗憾的口吻轻声说道,“里面有一组海洋生物的石雕,据说是这个小岛的标志性建筑……”
“废话少说!”蔡庸低声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转头问我,“你留意一下那两个人离开的方位,我怀疑他们是去找人了。”
那个方位一直静悄悄的,在我能够听到的范围之内,就只有远处的那几个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以及其中两个男人压抑的咳嗽声。正想告诉大家没有异常情况的时候,更远一点儿的地方传来了很轻微的“哒”的一声响,我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蔡庸回头看我,我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先别出声。
那一声轻响过后,便是一阵铁器摩擦的声音,接下来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衣服摩擦着墙壁或诸如此类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男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是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有人下来了。”我低声告诉大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不是英语”
“几个人?”果冻问我。
我屏息倾听,直到铁器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超,一共下来了六个人,脚步声毫不迟疑地快步朝我们这边走来。
“是冲着我们来的,”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六个人。”
“走这边!”蔡庸低声催促,“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样都不占,尽量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
就在我们加快了前进速度的同时,那六个人也同样加快了速度。诡异的是,他们几乎是沿着直线向我们逼近,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的动作很快,”因为紧张,一句话被我说得结结巴巴的,“非常快。”
蔡庸没有再说什么,但是脚下的步伐明显加快。我跟在他身后,周均和果冻走在我的后面。一样的黑暗,一样的霉臭味,每次穿过一个窄门出现在手电筒光圈里的都是同样的画面:大大小小的管道、漂浮着垃圾的污水、爬满了霉苔的墙壁以及不时从脚下穿过的小型啮齿类动物,恍惚间竟有种进入了迷宫游戏的错觉。
背后的背包越来越沉,两侧的肩膀被勒得生疼,脚步也越来越沉。可是远处的脚步声仍然一步一步地靠近,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我知道蔡庸他们听不到那么远的声音,这个认知让我感觉责任重大,同时也暗暗地替他们感到侥幸。不知道有狼追在背后的逃窜,和知道有狼追在背后的逃窜……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一把将我的背包拽了过去。是果冻,我回过身的时候,看到他正把我的背包甩到自己的背上。
“这怎么行?”我连忙伸手去抢。
“别抢了。”果冻抓住我的手腕,又飞快地放开,语调却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你不是说追的人裉快要赶上来了?还不快点?”
我讪讪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心里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那几个人离咱们还有多远?”蔡庸的话飞快地打断了我即将出口的客气话,我把心里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抛在一边,留神去听身后的动静,不过耽误了几句话的功夫,追踪者毫无悬念地又将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将近三分之一。
“快!快!快!”我的声音竞有些发颤,我开始觉得跟在我们后面的不是几个人,而是……一枚已经锁定了目标的导弹。
蔡庸一言不发地跑了起来,没有了那个沉甸甸的背包,这一次我的速度快了很多,而追踪者仍然在慢慢地缩短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我们的准确方位,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下水道里安装了什么特殊的设备?
正在奔跑中的蔡庸猛然间停了下来,我收不住脚,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这一下撞得极狠,我捂着鼻子泪汪汪地后退了两步,果冻和周均已经越过我身边和蔡庸站在了一起。一道刺眼的光线打了过来,将我们笼罩在了光圈里。
耳畔的世界刹那间静了下来,除了激烈的心跳就只听见急促的呼吸,也分不清是我的还是别人的。也许几分钟,也许更长的时间,手电筒的光圈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响起一个刻意压低的男人的声音,“果冻?”
他说的居然是中文!
我大吃一惊,就听果冻迟疑地反问他,“你是?”
那人似乎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就听果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从蔡庸和周均的肩膀缝隙望出去,光线能照到的后面,站著三四个男人,一个男人的身影静静站在他们前面,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肩膀轮廓和站立的姿势都有点……似曾相识。
我这样想的时候,那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步,半边身子站到了光圈之内,虽然只露出了半张脸,但这半张脸确凿无疑是我认识的。我忽然想起梦境中告别时,深海的口型就停留在了这个我们彼此都十分熟悉的名字上,难道那个时候他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我拨拉着蔡庸和周均的胳膊,从他们之间硬挤了出去。
“迦南?!”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是这样的碰面也还是太离奇了吧。
“迦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人是迦南没有错,完全一样的眉眼,甚至嘴角微微向上挑起的弧度都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是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却让我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不是表情也不是他的衣着,而是神态中某种微妙的东西。
“迦南?”我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迦南?”
迦南垂下眼睑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望着我,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戏谑,“别介意,我刚才是在想,不过两年的时间你的样子又变了。”
这就是人类和非人类的区别。
“人总是老得很快,”我黯然,“你知道的。”
迦南笑了笑,身体向一旁让了让,“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有没有兴趣看看我的新住处?”不等我点头,他就带着一个略显讥诮的笑容抬手按上了身旁的墙壁'微一用力,就听一阵咔咔的响声过后,黑乎乎的墙壁上慢慢裂开了一条缝隙。
“欢迎来到地狱的第二层。”
这里是利用下水道特殊的结构巧妙隔离出来的一个区域,也许需要封起几道门或者在某些特殊的地方修起一道墙壁。手指摸上去,墙体表面十分粗糙,细看就会发现涂料刷得也不够均匀。不过,若是有人从这附近经过做例行的巡查,这一点异样在这样的光线之下几乎是没有可能会被发现的。
沿着窄窄的通道走出一段之后,空气里的味道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除了这种环境里根深蒂固的霉臭味儿,似乎还多出来一丝日常生活中才会出现的味道:
花园的泥土被翻起时清新的味道、淡淡的烟草的味道、叫不出名字的甜食的味道……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集市。一团朦胧的灯光从通道的转弯处透了出来,在周围一片暗色的背景之上跳跃不定,同时,一些模糊的声音也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迦南?”我看了看走在我们身后的那几个外国男人,迟疑地问道,“这里……,”
迦南没有回头,声音里却带着意味不明的挖苦,“我说过了,这里是地狱的第二层。”
这句话他确实说过了,可是第二层又是什么意思?迦南,或者说我印象中那
个涨红了脸冲着我大吼“我知道怎么跟鲨鱼搏斗,你知道吗?!”的叛逆少年,和走在我前面这个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带着淡淡嘲讽的男子怎么也重叠不起来。两年的时间不止是我变了,他也变了很多。
“你现在……”我迟疑了一下,不怎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为什么是第二层?”
迦南在转弯处停了下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项,“第一层在上面。”
上面?地面上?
“所以……”迦南挑起嘴角笑了笑,“很惊讶吗?”
惊讶,又不止是惊讶,惊讶两个字所代表的那种简单直白的情绪远远无法涵盖我此刻复杂的感觉。我看看身旁的果冻,他也板着脸,紧盯着迦南的眼神简直……像两把刀。他是迦南带到我身边来的人,我一度认为他们之间的交情怎么说也算得上半个朋友。
迦南看到了,却完全不以为意,“这边来,我的老朋友,请容许我介绍第二层的居民给你们认识。”
一转过那个弯角,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大片乱七八糟的管道,粗的、细的,排列得整整齐齐。有些表面做了特殊处理,看起来依然有种崭新的感觉,有些则生了锈,在跳跃的烛光里显得锈渍斑驳。管道上立着几支蜡烛,有的被固定在破碎的瓷盘子里,有的插在亮闪闪的银烛台上。然后,我看到了一些人,一些站在管道阴影里的人,大人小孩都有,粗粗一眼扫过去,至少也有百十来个人。
离我最近的一处管道的下面还缩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脏兮兮的脸上 舣蓝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打量着我们,手里还举着半块没有吃完的巧克力。我被他眼睛的颜色刺痛,心里也模模糊糊地猜到这些人应该都是岛上没有来得及撤走的居民或游客,既然地面上的世界已经被那些有枪的人控制,他们只能暂时躲在这里等待救援。我想起困在卡格尔镇上的各路救援队伍和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