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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是以大部分人就都搬迁往别处居住去了。
每当入夜后,这条巷子里便显得格外黝黑蜿蜒,一栋栋黢黑破落的房屋、歪斜的门板、半人高的荒草暗影、此起彼伏各种拖长或短促的虫鸣,在这时刻都会显得比往常更加诡秘莫测。
我白日里见了那么多死人,这会子想起来,脸皮、头皮都开始发麻,只得目不斜视地往前快走,平坦的石板路在脚下显得湿滑,我几番差点摔跤,给自己心里说着,没事的,这段路不长,前面就要到了,可偏偏事与愿违,前面弯角一扇颓圮的大门里,一束火光毫无征兆地一亮,我下意识就吓得紧急立住脚步,然那火光里有几个摇晃不定、舞动手脚的人影一晃,随即火光又熄灭了。
看来是人吧,怎么这时候跑到这种地方来?我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放轻脚步继续走,却谁知巷子路的那一边又有一团黑影,并有些压抑细碎的说话声:“真重!咳……当心点!”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我连忙躲到路边暗处,只见黑影到了那大门边,便停住道:“你们也出来搭把手啊?这箱子沉得很。”
我听出着声音竟是唐妈的侄子,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恐怕干的不是好事,于是更不敢动。
门里出来两个人帮着他们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白给你吃饭长这么大?搬个箱子也不受力?”
这不是唐妈?我明白了,必定又偷了严家什么东西出来!原来不只麻刁利,就连他们也敢这么干?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若这时被他们发现,难说会怎么样,不如仔细看清了他们的手段,回去告诉二少爷,再请大少奶奶想法定夺。我这么打定主意,看他们进了门里,就也蹑手蹑脚靠过去。
几个人先是互相数落了一阵,唐妈说:“这傻子,方才竟嫌黑想点火照亮,真是不怕人知道么?虽说宅子里的少爷、少奶奶们是不会走这条路,但保不齐麻刁利那帮子人,跟大爷出去办事,也有一、两个偷懒回来的……”说到一半,她侄子就打断她:“姑妈,你别唠叨个没完了,赶紧将东西一分装,咱就散!”
四个人低头开始开那口箱,我也看不清是什么,只见他们似乎早预备了袋子,各自伸手到里面抓,一会儿这个说:“这是一捆上好绒线,你别扯乱了!”那个又问:“这毛乎乎的是什么?”“蠢材!这裘皮领子也值一两多银子呢!”……
我听得心惊肉跳,这些东西想来必是唐妈这样能进房里做事的人,平时趁着大家不注意,选那值钱的小东西一点两点地收罗起来的,这会子统一搬出来分赃!
忽然就听唐妈骂了一句:“狗才!这汝窑盖碗也是你用的?别的你尽拿,这可是我待了多少时候,才能到手的东西!”
那一个急道:“难道你配用?老爷房里架上不还有两套呢!”
唐妈的侄子就火了,伸手去拍那人的头:“各人拿各人的,这里面你自己平时收着什么就拿什么,别浑摸。”
那人更急了:“你把我的银勺子收去了,当我没看见?”
我见他们要闹起来的地步,便想还是立刻回去告诉二少爷要紧,带了人来说不定当场拿住这些家贼,就轻轻转身往角门去了。角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我进去也没一个人影,一口气跑会儿少爷的院子,屋子点了灯,却没有人,估计到老爷房里请安伺候汤药去了。
我正站在房门口拿不定主意,屋檐上猛地跳下个人影,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看是小武。这半年多来,他现身得少,也不想过去时喜欢跟我嬉戏玩闹,化为人形的样子,神情总多少带些沉闷,今日尤其是板着面色:“你尽快想个法子脱离这里吧!”
我一时不晓得他的话什么意思:“什么?”
“我叫你尽快离开这里。”小武语气强硬地又重复一遍。
“离了严家?去哪儿?”我更糊涂。
“不是严家,是离开江都,一直往南走,越远越好。”小武的表情,一点不像开玩笑,我懵了,又觉得有点好笑:“离开江都?怎么可能?我们家、我爹娘都在这里……”
“继续留在这里的人,都活不了。”小武说到这话时,外间天空隐隐有雷声震作,像是又要下雨了,我呆在那里:“是因为疫病还要死人么?”
小武抬头去望望天,我呆在那里:“是因为疫病还要死人么?”
小武抬头去望望天,竟叹了一句:“我不可泄露太多,知道大难临头,这方圆百里的灵狐妖鬼,但凡有能力的,已经尽数南逃,你最近难道没觉出,就连这院子里也清净多了?”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往时这庭院因为有井龙神的灵气招引,所以总会聚拢一些形迹奇特的小精魅,即使有那只凶狠的鬼车鸟在时,它们也照来不误,直到去年冬,子儿的出现发起鼠患,这些精魅就迅速少见了,最近除了家里这些人事闹哄哄外,不留意时,这些生灵怪异也无声无息地绝迹已久。再有误入饿鬼道时,无形僧人所求春阳的那些话,莫非指的都是同一回事?
我心惊胆寒地问:“还有什么祸事能比疫病死人还多?”
小武却摇摇头,突然他好像看见什么似的,说了一句:“这家的大人要没了。”
“哎?”我又一愣时,就听远处那厢院子里传出震天的哭声:“老爷——”、“爹——”
我顿时明白了,撒腿朝严家老爷所居的院子跑去,一进院门,里面明灯摇晃,正有个大夫从屋里走出来,韩奶奶送着出来,已是老泪纵横的模样。
我白日里才经历完弟弟的死,一时强压下去就为了赶路回严家,不曾想严家竟也发生这事,听那同样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心里原压着的悲痛又止不住了,眼泪一时涌出,韩奶奶送完大夫看见我,也忘了责备,仍用衣袖掩着脸哭着进去了。
我随她身后也进屋去,只见那挑起帐子的床里,被子从头尾盖了一个人,二夫人、大少奶奶、二少爷都哭倒在跟前,还有她们两位贴身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也都哭着,只是单不见大少爷。
二夫人忽然对大少奶奶骂道:“若不是大爷在外面做那见不得光的事,气得老爷这样,老爷康康健健一个人怎么会说去就去了?”
大少奶奶不敢反驳,只是哭得更凶,这时外面有人一迭声大喊跑来:“大少奶奶不好了!大少奶奶……”
二夫人听到气得跳起来大骂:“没规没距的东西!这是什么时候?敢在这儿撒野……”
门帘子一挑,进来的却是麻刁利,他才不理会二夫人的骂,只急着跟大少奶奶说:“大少奶奶,大事不好了!大爷被收进牢里了!牵扯人命,怕是要判个死罪!”
大少奶奶听了几乎就要昏过去,幸得二少爷和丫鬟在旁边扶住,半晌才睁开眼道:“先不是赵师爷说改了账本,收得二千两便可了事么?”
麻刁利跺脚道:“说起来是和那菜市里卖鱼的李成相关,他最近新死了的老婆,娘家那边几个叔伯兄弟,都是先前跟大爷一起插手公粮买办一项,他们帮着跑腿,前、去年的几批米、面就是他们去乡下四处收了来的,其实都是水泡烂了的坏粮,大爷照旧让管账的买办师爷按上等的收了,再把仓库里好的拿出去卖了不少,他们这伙人自然也跟着赚了不少,去年随大爷去庄上的时候吃酒不还误杀了人?当时也遮掩过去了,他们也说得好好的,无论如何不会供出大爷的名。这回北方打仗,上头筹军粮为头等大事,这事查处不对,就责令真的认真办起来,原本确如赵师爷所说,账子重做一遍,再在重要关节人身上打点一番,也就混得过去,可现在这几个人却不肯真的出来顶罪,今日不就在衙门吵翻了天?大爷原本的话咬死不变,那些人也没辙,可府太爷不知怎么听见人说李成知道点这事,因为当初他老婆就帮着这些人藏银子,还拿出去放点给别人使用,收点利钱,现在李成他老婆跟他吵架,一时想不开跳水淹死了,他老婆的家人正要告他呢,就一起拿了他来审问,他怕老婆家这些叔伯说他逼妻致死,于是上了公堂就先把他知道的,老婆几番帮他们收多少银子,去年庄上死人又是怎么始末,或七七八八外面传的、里面说的,全部添油加醋都讲了一遍。现在府太爷只管他的,也不信大爷的和那伙人了,于是都收押起来。”
麻刁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所有人都听傻了。二夫人也不敢再骂,木了一下,就忽又扯起嗓子扑到床前哭嚎:“老爷啊!您这一去,只剩下我们娘儿们都没了主意啊!老爷,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在这里受苦,大爷又不中用了……”
大少奶奶听得眼泪直流,转向麻刁利:“那你可打听到,还有什么法子么?再花钱也好歹把大爷救出来啊!”
麻刁利点点头:“我回来正为这事呢!赵师爷刚跟小的说,府太爷也不是不想帮大爷,还是上面来了巡察,以及京城里掌管刑狱的侍郎大人的亲信这几日不也到了江都?所以啊……也就说嘛,再有多少钱,也抵不过大爷的命重要啊!”
“那……还得多少?”大少奶奶急切问道。
麻刁利搔搔头有点为难的样子:“这里面没有定数吧?自然是钱多好办事,有再多也不抵大爷的命不是?”他一说这话,大少奶奶就听不得:“你快随我来拿银子,今晚务必跟他见一面,跟他说……爹没了……”就一边哭着一边出去了,麻刁利觑了床上老爷的尸身,眉毛挑了挑,不说什么也就跟出去了。
我总觉得这麻刁利靠不住,只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起初还想告诉他们唐妈等人偷窃之事,但看这样情景也不好多插嘴了,便陪着二夫人和二少爷在这儿,并等大少奶奶回来,听他们谈论祭奠发丧事宜。
严家这一夜,为了等麻刁利几个出去办事的人回话,夫人、少爷悬着心没怎么睡。
我一大清早就去厨房给他们做几样清淡早饭,熬一锅赤豆粥,虾米炒青菜镶面筋,还有下粥很好的炸酱蓬蒿,韭菜剁碎拌鸡蛋面酱煎饼,做好后在花厅里摆上桌,大少奶奶好说歹说拉着二夫人来一起吃,可众人都哭肿了眼眶,个个端着碗低头叶全没胃口的样子。正吃到一半,刚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一个门房小厮赶了回来,一路小跑进了花厅,大少奶奶立刻放下碗:“见到大爷没?”
小厮喘着粗气:“没、没见到……监牢大门把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让进,给钱也不行。”
“那你可找到麻刁利他们几个?”二少爷接着问。
“也不曾见到。”小厮摇摇头:“我从衙门口过时,正好看见那日来家时在门口坐过一阵的官差,我当时给他送茶,因此也说过两句话,方才就问了他可曾看见过我们家大爷没有,他就推不知道,我又问赵师爷,他就说府太爷忽然有一份紧急公文要送至姑苏,赵师爷昨儿晚间就亲自带着公文上船去姑苏了。”
“怎么?麻刁利昨晚不说的是去找赵师爷么?”大少奶奶一时惊疑起来。
“正是呢,我也这么跟那官差说,他就说他今晨卯末时分去巡视开城门,倒是看见麻刁利跟几个人一道拉着骡子驮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急急忙忙出城去了,他想是去办什么急事吧?……别的小的就再打听不来了。”小厮怯怯地道。
“拉着骡子?还驮着东西?”大少奶奶无措地站起身,又脚步不稳地跌坐回凳子上,眼泪滚滚往下落:“怎么办?湛锆……那些靠不住的奴才……定是拿了我昨晚给的银子和东西跑了。”
“你、你都给他们什么了?”二夫人听了一把拉住她的衣服:“给多少值钱的东西了?你呀你呀!就想着你那汉子,也不多动动脑子!先大夫人留下的那串大东珠?还有佛头翡翠串子呢?还、还有那尊砗磲观音?”
“因为他们说,那巡察御史也是个好佛的,还有刑部侍郎的家眷……”大少奶奶哭得更凶:“我一直厌恶这姓麻的为人,但湛锆说他既圆滑办事又乖巧,很喜欢用他,这回不也带着他前后跑,我想他也是知道这里面关节的,哪里像我们?”
“别说这个了!”二少爷猛地打断她们两个:“现在想法子救大哥最要紧,我去写个状子,待会儿送去告那几个家奴挟物私逃的罪,说不定还来得及抓人。”
他说着就回屋,并且叫这个门房小厮:“你跟我来。”
我也随他身后,帮着研磨摊纸,他略一沉吟便挥笔写好一张,待墨水一干便折好递给那小厮:“待衙门发出投文牌你就立刻递了,等状子准出恐怕也得明后日,你先带人去打听下大爷的事,见不到面也好歹传个话。”
小厮去后,二少爷便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不说话,我点起炭炉子煮水给他泡茶,一边拿扇子扇火,一边又想到弟弟死时的惨景,现在严家眼看也是家破人亡的败相了,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眼睛模糊得只得拿袖子抹了又抹,却不知二少爷何时走到我身后,说了一句:“水早就开了。”然后便自己伸手拿起了铜壶,去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