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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名不虚传。”太宗赞许她的一步棋,眼见她不声不响打劫提出五颗子。
“圣上谬赞,小女愧不敢领。”她小心应对,哗棱棱的声响将棋子放回棋罐。
“昭怀的棋艺竟然都败在你手下?”
她一惊,皇上如何知道她和锦王对弈的事?
“三殿下为荣妃娘娘求药,邂逅春晓,博过一局。”她说,有意加重了“荣妃娘娘”四字。
皇上不由再次看她,神色恍惚,低头叹息:“宫中诸位皇子,就数昭怀的棋艺高出一筹。”
春晓心里暗笑,若宫中诸位皇子的才智都如那“大智若愚”的太子大姐夫一般,难怪锦王还能胜出一筹。
“那是殿下轻敌草率,让小女有机可乘。”她随口说,再抬眼恰同皇上的目光遭遇,打量她的目光满是狐疑,她垂下眼睫,慌而不乱,皇上宽慰笑道:“昭怀若有你半分谨慎知个进退,也少吃多少苦头。”
那由衷的叹息令春晓记起昨夜问天楼上慈父的身影,若他真心疼昭怀,如何吝啬得不肯去看他一眼?难道就是为了那点为人君父的威严吗。
女墙外忽然响起一声斥骂:“不过是一条狗,还真当自己是这府里的主子了!”
菡萏的声音传来,春晓故作沉吟,竖起耳朵,又若无其事的落子。
偷眼看皇上,气态安闲似听非听,但一个细微的动作没逃过春晓的眼睛,皇上手中的子停在半空迟疑片刻落下落子后抬眼扫了眼女墙的方向。
“快把这死狗拖走!”菡萏的骂声,狗吠的汪汪哀鸣声,书童墨雨的声音传来:“菡萏,你真没个道理,明明是你放了阿黑去咬坏二小姐的裙子,为什么要赖给阿黑,还追了打它,阿黑可是替你出气呢。”
“替主子去死也是它做狗的荣光,没听说‘狡兔死走狗烹’吗?事情干成了,留了它何用,还在这里摇尾巴等了讨肉吃吗?”菡萏尖酸刻薄的声音,指桑骂槐,春晓心头暗笑。
故作惊急的起身,春晓面色难堪,抬头望着身边的女墙,拂柳嫩芽青黄色绒绒的浮动,可那声音就停了。
皇上扫一眼急步赶来的温公公似乎在问:“墙外何事嘈乱?”
温公公转身去查看,一路嚷着:“何人大胆惊扰圣驾?”
“汪汪,汪汪汪,呜呜……”犬吠声响起。
“不识抬举的孽畜!让你去替主子咬个人还在这里汪汪个不停!别忘了谁养大的你!”菡萏的骂声不断,春晓忍俊不禁,面容却依旧有些惊意,似在责怪墙外人的大胆惊驾。
“皇上,皇上,三殿下的鲛人珠寻到了。是这府里的丫鬟寻到了来送还领赏,在墙外喧哗。”温公公一溜小跑跑来,皇上闻听倏然起身,就见温公公捧来那粒透明莹润的珠子小心翼翼放在他手心,失而复得的至宝,皇上喜出望外时,看到随在温公公身后跪地参拜的小菡萏。
“是你寻到的?”皇上一把握起鲛珠问。
“启禀皇上,是奴婢爬树掏鸟蛋时在鸟窝中发现的。”菡萏说,眸光流动,透着机灵。
“真是个调皮的丫头,亏得她顽皮,如若不然,谁想到这宝贝珠儿被衔去了鸟巢?”温公公长舒一口气说,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菡萏,说过多少次不要登高爬低的,就是不听,还去捉鸟儿。”春晓嗔怪,菡萏却一脸委屈耷拉了眉眼抽抽鼻子调转话题哭诉:“三姐姐,那只新捉来关在笼子里的雀儿死了,谁想小东西气性那么大,不吃不喝的不过一日就死了。”
菡萏抽抽噎噎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死掉的麻雀,捧在手心,雀儿的头歪着,看似死了有些时辰。
“放肆,放肆,污秽了圣目。”温公公忙来轰赶。
皇上微怔片刻恍然大悟,哭笑不得的神情,随即摇摇头,终于呵呵笑了两声,一沉脸儿讯问:“大胆!你们两个可知罪吗?”
春晓慌忙撩裙衫跪下,战战兢兢,真是天威难测,皇上识破了她们的把戏。
太宗噗嗤笑出声,摆摆手示意她们平身问:“昭怀给了你们两个丫头什么好处?来此一唱一和的给他求情?”
菡萏掸掸膝盖上的浮土不服气的仰头说:“求情?锦王殿下的屁股都被皇上打烂了,要求情也不在这个时候了。菡萏就是不服,皇上对亲生儿子都如此苛刻,日后还有谁敢为朝廷效忠办差?”
“放肆!”太宗嗔怒,斥退了她们。
“皇上,皇上,人人说‘知子莫如父’,三殿下他怕死了老鼠,连菡萏都知道的,皇上这做爹爹的如何不知晓呀?锦王殿下可不是委屈死了,就是打他也要找个说的过的借口不是?”
好大胆的小菡萏,春晓都不曾料到菡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同皇上理论,为锦王殿下抱不平。心里反是一阵惭愧,前面的戏是她安排不假,后面即兴的话可是菡萏脱口而出的。
昭怀昏昏的睡着,一阵咳嗽仿佛要将心咳出喉头,狼狈中惊醒。
眼皮沉重如山,如何也难抬起,耳边听到叮叮咚咚的水声,哗啦一阵水响,如珠玉散落盆中,停了片刻,温润的鼻息扑着面颊,一方冰凉的帕子随即敷在他额头,渗透肌肤冰凉凉,刺痛内心隐隐的伤。难怪头昏目眩,周身乏力,原来又是高热难退了。
“殿下,殿下!哎呀,殿下醒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是菡萏,他依约记起。姑母的府宅,聂惊澜的庭院,他这寄人篱下的孤儿。
“圣驾刚离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殿下就醒了。早知殿下这么快就醒,皇上定然不走的。”菡萏欣喜的叫,她在说些什么?父皇来过了?他来做什么,他还肯来看他,看他如何咽气吗?
心头一阵拥堵,咳嗽几声,一双小手扶他起身,他费力抬眼,水红小儒衫碎花裙单眼皮娇小的小姑娘似曾相识。定神想想,菡萏。
“如何这般打扮?”他喃喃说,不想开口,也被她这副看来怪异的打扮逗得问她。
“可像淑女?”一开口粗声粗气的小子腔调更同身上装束对比起来不伦不类
“快去请皇上过来,殿下醒来了。”榻旁一女子正在绣花,全神贯注,捏了纱线的手微抬,随口说。
落魄江湖逢美人。
他自嘲的笑,连笑意都如此费力。但父皇终究肯来了,想来心头凄楚。
恬静优雅的容颜格外生活,面颊上一抹美玉幽光,清爽宜人,含了淡淡的浅笑,上唇如婴儿般总是微翘着,几分小女子的娇嗔稚气。是她,春晓!
削肩水蛇腰,一如记忆中那延颈秀项,皓质呈露。高高束胸的长裙上那两枚凸起的蝴蝶骨,优雅玲珑,娇美的曲线,令他难忘。府库惊心动魄的邂逅时,她也似是这般模样。
她手中绣绷上箍的不正是自己心爱的那袭鲛绡?
只是替她救急的那夜撕扯开充作屏障挂去铜亭了。
她低了头,手中那晶莹得如有若无的珍珠光线绣出几朵白梅,格外别致。
穿针引线目不转睛的神情,乌亮的眸子在长睫下跳动,栩栩如生的美丽,昭怀盯了她的眼看,如赏识一幅仕女图。
“不必劳神了。”他劝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怕缝上裂痕也难如初,既然舍了它,就由它去吧。”气息虚弱,但终于肯开口讲话。
“殿下,殿下,我去请皇上,再吩咐人热汤片给殿下吃。”菡萏高兴的跳走。昭怀不置可否。
“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其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春晓背诵,只凝视手中鲛绡,他的凄凉的眸光也随了那根羊毛绣花银针移动。
“虚名,虚物,不必计较。这鲛绡是茜罗国使者进贡来牵强附会来讨好本~”意识到错口,咬牙顿顿,坚强的说:“讨好~我的。说什么鲛绡如云中之锦,恰配了陛下钦赐的锦王封号。此物轻盈不凡,冬暖夏凉,算得是神物。表妹若喜欢,权留作个念想吧。”
春晓手中纱线在唇边咬断,抖开那如瀑布溪流般的鲛绡,轻轻披盖在昭怀身上。
“物归原主,原本那日蒙殿下赐药为家母治病,感激不尽,就不夺人所好了。”她说。
彼此心照不宣,似都明白几分,见昭怀也不多言,静静侧头望着窗外,堆出笑,如青涩的孩子一般说:“说起家母的病,还有段典故。父皇说,我出生时八卦披红脐带缠颈险些要了家母性命,总为此愤愤不平,年幼时每逢了我的生辰,父皇提及此事都不免气恼的将我按在膝盖褪去……”
他面带羞涩笑笑继续道:“痛打几下,我就哭,哭得鼻涕眼泪蹭到他龙袍上不依不饶,直至十二岁生辰时宫中老臣上谏要我离宫分府,我大哭了不肯离去,抓了他腰间玉带哭嚎,他怒了,按了我在膝上打,他手掌痛了,我身上肿了。痛哭一场,还是分离。自此每次团聚,都是短暂,能尽孝道替他分忧,也就义不容辞。”
“殿下一片赤子之心。”她敬佩道,坐在他身边收拾起绣花的针线,自怨自嗟地说:“年幼时,我也曾痛恨自己身份下贱,生不如死。我娘是罪臣之女,被卖入烟花勾栏,被家父收房。娘只我一女,为了她,我要活下去,没了我,她在世上再无牵挂。”
静静的,两人都沉默不语,恰惊澜进来,走到门口,就止住了步伐。
“澜公子,如何不进屋去说话?”菡萏捧了青瓷汤碗一脸笑容过来,“殿下醒了,肯说话了。”
惊澜尴尬的笑笑,进退两难,他的目光落在春晓身上时,春晓惊得心跳,反有些做贼心虚起身说:“我还寻表兄拿那本《落花集》,未曾寻到。”
吱唔的言语反有些欲盖弥彰,面颊微红,头上那赤金点翠的步摇微摆。
昭怀和惊澜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三弟,三弟醒了吗?”人未到,声音反先进来,太子昭怿来了,那声音很有特质,春晓曾经欣赏过太子那醇厚的声音,自他诬陷昭怀后,就再无好感。
一前一后进来的不止是头戴远游冠的太子昭怿,身后跟来东张西望漫不经心的大哥至仁,他来做什么?
春晓心里暗恼,眼前该不会再成了战场。
“三表妹,扶本~本御睡下!”昭怀恶狠狠,春晓不假思索去扶他。
“三殿下才苏醒。”九一公公闻讯挤身进来,陪笑的说:“气虚无力,太子殿下莫怪。”
“听说三弟不肯服药?九一公公,你这差事如何当的,还不快去煎药!”太子呵斥,又屏退左右,惊澜知趣的转身离去,春晓忙跟出去。
走出几步忽然记起绣花绷就放在锦王的枕边,上面还扎了绣花针,可不要不小心扎伤他的眼。忙转身回房,却听太子的声音:“三弟,你留那东西也没用,不要逼了父皇灭口!是你的性命重要,还是父皇的江山重要?糊涂东西!”
什么东西?春晓停住步,灭口?难道情势还远非她所料的简单。
“死丫头,你回来做什么?”四下张望的大哥看到她,她二话不说上到榻边,拾起绣花绷拔下银针说:“扎瞎了殿下的眼睛春晓吃罪不起。”
似无心听他们的言语转身,闭目的昭怀也徐徐开口:“那就请父皇动手吧。”
声音失落,又在悲愤,春晓实在难忍,就停住步回身说:“皇上就要到了,三殿下还是起身更衣梳洗一下,不要在万岁面前失了仪态。”
一句提醒果然管用,太子昭怿就笑着打量她,似是初相识说:“三妹妹真是出落得天生丽质了,口舌也伶俐。”
“这孽障可曾服药?”威严的声音传来,故作声势的嗔怒,随即九一公公惶然的答:“殿下才苏醒,依了皇上的吩咐,药才煎好,只等皇上来亲自督促三殿下服药了。”
果然皇上来了。
春晓退了两步,恭迎圣驾,大步进房的太宗也不顾太子昭怿,径直奔到昭怀的榻边。
闭目侧头,昭怀不去理他,张狂任性的连圣驾都不迎了,九一公公慌得挠头:“哥儿这是闹得什么,夜夜盼了皇上来,皇上这不是来了吗?”
“药在哪里?不肯喝,就灌他喝下!”皇上沉着脸,同她下棋时那慈祥的模样无存,气恼的神色中含了几分故作声势,春晓不由笑了。
药里有毒
太宗撩衣坐在了榻边,昭怀却一拥杏红色富贵牡丹织锦被衾负气的侧身向内,非但不肯起身,还赌气的将身子往锦衾内缩缩,藏去半张脸,只散落乌发在枕间。
春晓想笑,这无赖的举动仿佛让她看到昔日同爹爹赌气耍小性的自己,但这份执拗在昭怀身上不觉得过分不妥,反让人有几分怜爱。
太宗的神色哭笑不得,伸手去掀昭怀的被,余光扫过身旁的太子昭怿时,昭怿垂头黯然,太宗忙敛住了手。
“咳咳~”皇上咳嗽几声,沉了面颊,摇摇头无奈。
屋内寂静,悄无声息。
“老鼠!枕边有老鼠!”
太宗倏然起身惊叫着指了昭怀的榻:“快!快!上到衾被上了,还不快快替三殿下赶走!”
只在瞬间,锦衾内的昭怀嗖的一声掀被惊起,缩靠去榻角,惊惶的目光在榻上搜寻,惨白的面色,惊恐万状的神色果然不是装来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昭怀时,门口奔来小太监如意也惊声问着:“老鼠在哪里?哪里呢?”
春晓忍不住“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