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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抽筋了,游不动!”昭怀断断续续在他怀里低语。
太宗满怀的怒气,那被儿子戏弄于掌间的羞恼。可是当抱了肌肤冰凉柔滑如鱼一般的儿子在怀里时,他扬起的巴掌却不忍打下去,只用披风裹掩了他的身子低声呵斥:“若被父皇在这里教训一场,羞是不羞?”
“救命,救命,晓妹快来救我。腿筋抽了,哎呀!”一阵惊呼声,伴随几声灌水时的呜呜呻吟,咳呛的声音。
太宗寻声望去恰见河中一人溺水,扑腾着水花四溅,头时而探出时而沉没,大口的咕咕呛水。
“莫急,等等,来人呀,快来人!殿下溺水了。”女子婉转的声音,似曾熟悉,呼叫着不顾危险冲去水中,迎了溺水的人毫不犹豫而去,水声哗哗,那女子显然不谙水性,水才没胸就听河心的昭怀急得嚷着:“晓妹站住,不要近前,立住!”
太宗周身的毛发立起,如深山一阵怪风后遇到猛虎。
如今这猛虎不是儿子,是个温婉的女鬼。
明春晓,她是人还是鬼?是她,她竟然还活着,而且近在眼前,就是昭怀的身边。
他怕这女子,他千方百计打散昭怀的一片痴情,为了这女人昭怀竟然不顾一切。如今,是谁算过了谁?
这女人竟然在昭怀身边,而且无所畏惧的迎上衣不遮体的昭怀,简直是不知廉耻!
“晓儿!”明驸马瞠目结舌,张张口竟然说不出话,明锐是不放心他随后追赶而来,怕始料未及在荒山野岭看到女儿怀春的一景。
如意慌得低声:“殿下,三小姐。”拔腿就冲去河里,被太宗揪住脖领一把擒回,咬牙恶狠狠的嚷一句:“你去做什么?”
“是三殿下!”温公公急得提醒,忙吩咐人速速下水救人,太宗一抬手止住,原本焦急了要见昭怀的那脸慈祥渐渐消退,目光呆滞的望着几个猛子扎到河边来抱起跳水救人的女子的男儿,起身时金色的阳光沐浴得他一身肌肤淡金色泛了水光,笔直的腿矫健的腰身,正是昭怀。
昭怀一脸春风般的笑意咯咯的笑开怀,怀中呛水的春晓羞恼得挣扎咳嗽不止。
挥着粉拳捶打着昭怀的肩头,昭怀就立在水中,齐腰的水在身边流淌,他笑得开怀,竟然毫无忌讳的探头去怀里的女子面颊上香了一口,逗她说:“你果然中计,就是父皇也被我这计谋欺蒙住,更不要说是你。”
“仔细有人见到,三哥松。”春晓挣扎片刻力不从心,就被昭怀抱了向河岸走,一步步,太宗的面颊气得如茄子紫,颤抖着唇,眼巴巴望着儿子笔直的腿流淌着水痕,一步步向河岸走来。
太宗扫了一眼吓得体弱筛糠的如意,如意这才心领神会的冲跑下去嚷着:“三殿下,三小姐,如意来了。”“大胆的奴才,谁许你靠近这河边,不是吩咐过退后三百步伺候着?”昭怀恼怒着放下春晓,却一把搂住春晓贴在怀里为他遮羞般,惊得春晓无可奈何。慌得羞红脸骂着:“哪里见过如此的无赖,偏是要冲凉又不肯放人家走,死缠了为你望风,还赚人家进水。若被外人见到……”
“娘子,莫慌,你我夫妻还计较得什么?”昭怀拿腔作调的调侃,一脸的戏谑。结果如意递来的衣衫披上,随意在腋下打个结。
如意慌得在昭怀耳边低声几句,昭怀寻了如意的眼神望去,见一个熟悉背影转身下了山坡,慌得春晓双腿发软。
太宗气愤的走下山坡坐在山石上,明驸马铁青了脸色目光呆滞。
不多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昭怀赶来,跪地磕头。
“儿臣昭怀不知父皇驾到,未能远迎,罪该万死!”
太宗气恼得咬了牙,打量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侧头不去理他,待昭怀叩拜过三次,才吩咐众人退下,冷冷的问:“罪该万死,我看你是死有余辜!说,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死而复生
昭怀缓缓抬头,太宗闪电般的目光迅忽投向他的脸。
三年不见,昭怀五官更是俊朗,怕是锦州山清水秀尽写在了脸上。三年前离京时那几分霸道自负的眼神温润了许多,清清淡淡的目光处处显出与世无争的隐者之风。他微抿了唇,但再没有做错事怕受罚的孩子般的紧张嗫嚅,而是一种惊喜后的忧郁。
那头久违的乌发,曾经被地痞无赖截断的五尺长发如今失而复得一般,跪地时拖在身后,令他心痛会沾染了尘埃。昭怀惊惶的神色中掩饰不住惊喜,甜甜的笑意迎着他问:“父皇驾临锦州,儿臣喜出望外,岂敢有丝毫欺君之举?”
“你是,你是晓儿?”明驸马紧拧了眉头,缓步走向娉婷而来的春晓,脂粉未施,清丽出尘,分明是他的掌上明珠春晓。
春晓只停住步,愕然打量他,旋即淡笑道:“大人认错人了,小女乃锦王殿下身边一名笔吏,山晓玉。”
。
她对答从容,目光中波澜不惊,令明锐和太宗都怀疑了自己的眼力。
昭怀扫了一眼左右的众人,只递春晓一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太宗只是冷笑,望着他心照不宣的冷笑,起身负手望一眼怒容满面的明驸马,又望了昭怀若无其事道:“这锦江坝工程浩大,造福子孙,因何不据实上报朝廷?”
见父皇忽然调转话题,昭怀反是有些心虚,嘴里平静的对答,眼里却是狐疑不定望向温公公。
明知道父皇看清了春晓的面目,也是龙颜大怒,为何忽然敛住了怒容,装作若无其事。
“走,引朕去看看锦江堰的壮景。”太宗吩咐,昭怀也不便挪揄,一口应了陪同微服而来的父皇游历锦州,介绍三年来修路挖渠开书馆,减捐税等举措,都是随口说来,身边的官员们赞叹不已。
只是昭怀心里忐忑不安,自惊闻父皇到来惊愕的瞬间,他脑海里涌出千百条早已寻好的托辞借口为一切的事情开脱。他料定父皇会大发雷霆,甚至责罚他,但不想父皇听罢如山风过耳,毫不介意,摇了扇子醉情山水,感叹锦州的地大物博。父皇来锦州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过往的百姓见到昭怀都热情问候,看到昭怀恭敬引了一儒雅的长者指点江山四处巡视,也在议论纷纷。
“殿下哥哥,殿下哥哥,娘做的梅子汤,在河里浸得冰凉可口的,快喝。”一个梳着小抓髻的娃娃抱着竹筒跑来,扑进昭怀的怀里。
昭怀摸摸他的头,躬身谢过他,抱起竹筒拧下一节竹节做的竹碗,倒出琥珀色的梅子汤双手奉给皇上低声道:“这梅子汤时锦州特书。”
太宗只望了昭怀一笑,接过竹碗,书了一口,果然清爽润心。再喝时,那娃娃眨着眼乌溜溜的望他。
太宗再回头看昭怀,昭怀面容上没有丝毫骄矜之气,不像昔日咄咄逼人,居功自负,谦谦君子一般的举止沉稳,对答得体,反令太宗心里也有了几分奇怪。
一路走一路聊,太宗触景生情,望着汤汤的河水感叹:“若让太子见到一定赞不绝口,他最喜欢苦读些《水文志》之类的书,推敲古人如何治水。”太宗有意提到太子昭悦,话音里满是关爱,但目光紧紧锁向昭怀那平静的眸光。
昭怀端然一笑说:“锦州治水的事,昭怀曾同九弟书信争辩过,九弟也是恨不得插翅如飞过来锦州看看。”昭怀的答话不管是真是假,也是极其大气,这颇令太宗犯了寻思。
昭怀同太子昔日打得水火不容,同泰王昭恺也是明争暗斗,令人费劲脑汁,如今昭怀却对九弟昭悦格外友爱,这是为何?
“听说你身上的毒驱逐了,日后回京城多多辅佐太子。”太宗说。
昭怀的目光始终被父皇审视,他露出些怅憾,却依旧是缓声答道:“尽心辅佐太子是儿臣的本分,离京时,儿臣将昔日谢阁老教诲儿臣的一些前朝宫中治国典籍也送与了九弟研读。九弟有慧根,定不负父皇和朝中群臣众望。”
“你九弟就是性子也弱了些。”太宗说,“若是做一国储君,仁心是有的,就是少了些伐断的果敢。”打量了昭怀说着,在观察昭怀的应对。
“父皇以仁孝治天下,九弟是最合适的储君不过。宫里的兄弟们有九弟这样宅心仁厚的储君在位,性命无忧,多少安心许多。
昭怀的话很坦诚,只有小九昭悦即位,皇子们才有条活路。也难怪他昔日同太子和泰王争端不断,无非是为了活命。太宗不由犯了寻思。
昭怀咳嗽几声,身子似乎依旧有几分虚弱,但是面色还有几分红润,谈吐对答从容,只是话音慢了许多,过去言谈时那夸张的举动也少了许多,那手只是垂着,应答妥当。
“锦州这荒地野岭被你治理得颇见功效。朕回京定然另有封赏,这躬耕出的地你也不必再久留,随父皇回京去。”
突如其来的圣命,昭怀试探般答道:“父皇的旨意,儿臣不敢不从,只是儿臣的身子不宜回京城,气候不宜。”
太宗揣测着昭怀的心思,也不深究,只吩咐昭怀带路去视察堤坝和锦州的道路,官府的粮仓银库,也见到晒谷场上兵勇在操练。
“父皇,这些都不是兵勇,是民间服役的百姓,儿臣吩咐人将他们训练出来,人人会上沙场杀敌,太平时就安心农作,战乱时满城是兵,这样省去了不少费用资养军队,还让锦州没了吃闲饭的人。”
太宗不由一笑,记起了那查处随口啐痰不收规矩的百姓的红绸大娘们,笑得摇头。
一路行来,昭怀再没听父皇提起春晓的事,对他的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生疏和客套,仿佛一股无形的距离隔在父子之间,昭怀反更是不安。
逛了大半日,回到锦王府时,昭怀吩咐人速速为皇上备下上房,独自立在父皇面前时,昭怀垂头犹豫,几次欲言又止。
太宗用眼瞟他,故作糊涂,欲擒故纵。
“父皇,这锦州的荒野之地励精图治,在儿臣看来无非是另一局‘富贵棋’。越是残局儿臣越是动心,全神贯注的从头下到尾,过了关口回头看,无非是一局棋而已。下棋就迟早有厌倦之际,况且孩儿年岁渐长也不是昔日为了贪婪下棋躲去御花园铜亭几日不肯出来的顽童,要父皇动怒教训。即便是黑白之道,孩儿也不再如昔日那边上心,何况是眼下的盘盘棋局。”
太宗深吸一口气,怨怒道:“身为皇子,当以天下为重,一味的贪玩,还敢狡辩!”
父子僵持片刻,太宗闭目痛苦的摇头,缓缓语气说:“麟儿,不管你贪玩也罢,有心也罢,锦州之治,父皇看在眼里,朕心甚慰。民间养儿防老,朕如今为昭氏大业担忧,你九弟性格懦弱,辅佐君王,是你为人臣的本分。”
昭怀迟疑片刻,低了头说:“父皇在位一日,孩儿安敢不尽心竭力?只是他日父皇千秋之后,儿臣情愿随了父皇去伺候左右。国舅爷素来嫌怨孩儿,九弟同孩儿手足情深,但是若是进一步,反落个图谋不轨之嫌,难免日后身首异处,骨肉相残,望父皇体察孩儿的苦衷。”
“麟儿!”太宗心里无数要教训的话都被噎堵回腹中,昭怀的担忧不无道理,他强忍了心头刺痛,望着昭怀,换个话题道:“你的毒,如何驱除的?”
“疯爷爷,寻来一道士,冰川雪莲,调了什么秃鹰的尿。”昭怀撇撇嘴,牙关咬得咯咯的响,委屈道:“什么疯爷爷,拿了父皇来欺压孩儿,吃那鸟粪。毒是好了,如今见到那个颜色的糕点就要呕吐。”
一句话太宗哑然失笑,摸摸昭怀的面颊,果然比昔日胖了些,也有了些光泽。
“这三年不见,胖了些,也结识了许多。”太宗赞叹的拍拍他的肩头,“回京,也该是成婚的年龄了。你母妃为你物色了两位名门千金,色艺俱佳,待你回去挑选。”
这是极大的恩宠,皇子的婚姻多是皇上做主,何曾问过儿子们的心意。
昭怀愕然之余跪地叩首鼓起勇气禀告:“还求父皇成全了孩儿的美事。既是父皇有心成全,孩儿也不相瞒,孩儿心有所属,非她不娶。”
太宗好奇的问:“哦?说说看,谁哪位大臣家的女眷?”
“父皇~”昭怀怯生生的抬眼望着父皇,谨慎作答:“是,是,春晓表妹。”
“春晓?她不是掉进悬崖送命,你难不成去娶个女鬼?”太宗故作糊涂。
“父皇,晓妹未死,她不过是落崖被救,隐姓埋名至今。孩儿同她朝夕相伴,心里再容不下旁人。”
“啪!”的一声,太宗的手拍在桌案上,怒目而视,骂了句:“得寸进尺!”
旋即缓和的神容坚决道:“孝义公主远嫁番邦,坠崖身亡,眼前的春晓又为何人?”
“父皇容禀,三年前春晓表妹奉旨去突厥和亲,途中遭遇聂惊澜深夜劫拦,马匹受惊冲下悬崖。谁想春晓表妹命大,被甩出车时,衣带挂在山崖怪石上得以活命,后被采药的山民所救,为了感恩,就该姓更名山晓玉,随了那山老汉的姓氏。半载后,表妹的腿伤治愈,又不肯再回凤州,就一路寻到了儿臣的封地锦州。论公,孩儿理应将此事禀告朝廷,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