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就静静跪在寝帐外,隔了那道杏黄色纱幔偷眼望静卧在龙床上的父皇,那张不怒自威的面颊,两道浓墨勾勒般的眉,胆战心寒泛自心底,揉揉生痛的膝盖,可怜巴巴的仰头望一眼温公公,满脸的委屈。
不知跪了多时,心里的焦躁不安化作莫名的恐惧,周身似在寒颤,这时太医来了。
老太医望他一眼,轻轻颌首似是请安,凑到龙床外请脉。昭怀目不转睛地望着太医手中那根微微颤动的红丝线,眼见了太医退出重幕外对温公公道:“陛下忧思过甚,肝火不泄,老臣还是开副通气舒肝的药方。”
温公公却扫了眼昭怀温笑的应道:“这倒也不必,陛下的三味真火总有顶开炼丹炉冲出的那刻。”
皇上醒来,昭怀忙去身边伺候,父皇也不看他,闭目养神,滚热的绸巾敷面,许久才问他:“锦王辛苦了?”
昭怀惊得无言以对,不想父皇如此开口,若是依了官话去应答,又似生疏敷衍了,若是答,又如何的答?
于是涎个脸笑笑道:“儿臣不过是替父皇分忧,为人臣子的本分,理应如此。”
心里还在盘算,不知父皇如何出招。
“温如行,那稀罕物拿来给锦王过目。”
温公公应了声下去,不多时进来两名御林军,神色肃穆,拎一只朱漆木桶来到近前,砰的一声置地,搁置在他眼前。
惊得昭怀好奇的目光询问着望着父皇,见父皇指指木桶示意他打开,不发一言。他又狐疑的望一眼温公公。温公公唇角抽搐片刻,扭过头去。
“打开!”太宗吩咐。
昭怀徐徐揭开桶盖,一股血腥气扑鼻,他向后闪闪身子,久经沙场刀口舔血的经历让他一眼看清黑洞洞的一堆毛发。
只在瞬间,他周身的汗毛立起,不必看就想到是什么。
人头。
“父……父皇。”昭怀讪讪的望了父皇,手在颤抖。
“捧出来!”厉声的吩咐。
这是何人的人头?父皇如此动怒。昭怀心知几分不祥,牙关打颤,在父皇的逼视下还是一把抓了那发髻将血淋淋的人头提出。
恶臭的气味扑鼻,他想干呕,手一抖噗通一声人头落回桶中,整颗心都在噗通乱跳,惊魂未定,只瞬间却应看清那张面孔,心里有了几分着落,伏跪在地不语。
“你可认得他?”太宗问。
“儿臣麾下武官肖博恩。”昭怀颤声应道,惊悚过后,魂魄未定。
温公公吩咐御林军抬走木桶,打水为昭怀净手后,也随了退下。
“父皇,肖博恩被何人所杀?”昭怀壮了胆问,心里也掂量出分。
太宗打量他,那目光中带了深不可测的笑意。
不言自明。
昭怀急得劈声道:“父皇不该斩杀肖博恩,若杀便杀孩儿就是,肖博恩忠心为主。”
“你是该杀,只是杀了你这孽障,何人做大乾国储君?你处心积虑,莫非就觊觎于此?”那话音冷冷的,含了嘲讽。
昭怀急得望着那汉玉地砖上拖出丈许的血线,懊恼道:“父皇只道出一半,孩儿是处心积虑,却无心什么储君之位,无非是要在父皇心中争个公道,争个一席之地。如今孩儿知错了,可是肖博恩无辜受戮,孩儿愧对了他。”
看昭怀急恼的样子,太宗哼了一声道:“养只鹰当作了鸟儿,长大了毕竟要啄人。看来不剪断它的爪,拔去它的喙,不知何时何日还要伤人?”
昭怀揉揉头,深抿了唇,望去父皇的目光满是委屈。
“孩儿只是棋输一着,不想螳螂捕蝉,‘皇上’在后,孩儿自愧不如。真正要国舅爷死的,便是父皇,却还在此将计就计看了昭怀在布局唱戏。昭怀回朝,见满京城飘白祭奠国舅就觉出几分异样,知肖博恩失手,就在推测其中的奥秘。偌大的朝堂,除去了昭怀同国舅有仇隙,更有何人忌惮国舅爷?堂堂大乾国落于外戚之手,开国重臣把持军机,舞弊结党,父皇圣明,岂能坐视不理?父皇在乎的,不过是史册千秋的褒贬,不想继朱雀门后再有血光之笔遗留‘斩杀开国重臣’之恶名流传后世。只是昭怀昔日年少气盛,才真信了君侧蒙尘,一心要清君侧,振朝纲,急于一时,平白吃去多少苦头。如今再看满朝之上,一场看似惊险的刀兵动荡过后,即掩盖了大乾国数年饥馑旱涝之灾,又无伤国之大体,反令朝野上下同仇敌忾一心了。如今国舅之死,还死得其所,落个千秋的美名,继续凌云阁留名,荫及子孙,也是父皇仁慈。千古英明之帝,莫过于父皇了。孩儿何德何能,无非父皇棋盘中一枚棋子,拼却些皮肉之苦,伤心之痛,成就父皇千秋基业而已。”
听了昭怀昂昂的言语,本该是慷慨陈词,在他口中却添了几分稚气的戏谑口吻。
太宗捶了腿呵呵的笑,笑罢问他:“难得我儿一片孝心,不成全你这忠孝之名,反是父皇负了你一片心。皮肉之苦,伤心之痛,呵呵。窃钩者贼,窃国者诸侯。”
旋即脸色一沉,吩咐道:“来人!”
温公公低头急趋而入,叩首道:“皇上,明驸马爷在殿外候召,说是明府三小姐已依了皇上的旨意,送去京城外片云山大悲庵削发为尼,替皇后日夜诵经超度亡灵。”
昭怀一听大惊,倏然起身急恼道:“父皇,好没道理,孩儿一人做事一人担当,又关春晓何事?”
太宗冷笑一声质问:“锦王类朕,朝野上下无所不知,朕意已决,定无改悔。锦王若是果真类朕,倒不妨放马过来大战三百回合。”
起身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温公公急得跺脚拉阻了昭怀劝着:“小祖宗,都是你淘气闹出的事,怨不得人。皇上杀了一个,贬了一个,还不是都替殿下你受过呢?再若忤逆,皇上的性子执拗上来你可也是见识过的,偏偏要讨个没脸吗?殿下,知难而退,见好而止吧。这死人不能复活,殿下可以厚葬,也是他忠心殉主了,皇上若留他活口,日后反给殿下添了后患。这奴才拿了主子的短处,多少是太阿倒持,使不得,殿下经历这些事,还看不出吗?皇上是在为殿下清路。至于春晓姑娘,这女人精明过头,就是不祥,皇上若不是感念她这些年在殿下落魄时追随殿下,怕早就打发她同肖博恩一道去了。哥儿就不要自讨不痛快了。”
昭怀左右为难,知道父皇在气头上,求也无用,跌跌撞撞一路奔出宫殿,迎面却见一脸肃穆的姑爹明锐。
“姑爹,春晓去了哪里?”昭怀一语出口,急出眼泪。
明驸马镇定道:“去她该去的地方。人命天注定,殿下莫去打扰她。”
昭怀一听,急得不容分说就打马直奔京郊外大悲庵。
满山黄花,绚烂彩衣,春晓提着裙,执了纨扇在扑彩蝶。
昭怀迎上时,她几乎是跌在他怀里。
惊望她时,昭怀诧异的发现,她脸上毫无颓废之气,反是一脸的恬然,带了盈盈浅笑。
他本想她该哭哭啼啼,或是一身百衲衣独守冷烛,他心里已一再坚定如何去面对那凄然的泪眼,可如今春晓的神情令他吃惊。
“让我好找。”他说。
“这条月华裙可是美丽?”她提了裙远离几步旋转,如一朵花盛开在绿草茵茵的山野。
昭怀狐疑的望着她,莫非她不知因何来到此地?
“怕是最后一日穿如此漂亮的裙子,这是荣妃娘娘赐的。”她说。
“母妃她,她来过?”昭怀吃惊的问,如今母妃竟然成了父皇的帮凶,心里不由愤愤。
“荣妃娘娘心中只有殿下你,那份慈母之情令人感动。”她说。
任他搂她在怀中,低声道:“昭怀,一盘棋下到绝地,总是要有个结局。怕如此落子,也是求活的解数。毕竟你能做太子,也不枉我三年来费尽心思来下活这盘棋。毕竟如此下去没个结局,不如我认命,殿下便从了皇上吧。”
“从了?你让本御从他什么?事到如今,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你独自受过,自己去安享太平?分明一道做贼,你入了狱待斩,我却独享脏物富贵后生,非昭怀所为。”昭怀那一腔激情被春晓聊聊几句话激起千层浪,汹涌不已。
“啐!做贼的是你,谁同你一道窝脏了?当年在驸马府府库,就是爬狗洞做贼而来。”她低头含笑,笑中却极力掩藏心酸的泪。
“本御是去擒贼,擒贼不成,反被贼挟持了一生一世。”他笑着,眼泪潸然而落,紧紧拥她在一处,紧紧的不肯松手。
“嗯,从今起,就别过吧。有缘无分,也是枉然。天下的好女子数不胜数,日后后宫佳丽三千,殿下就不必再记起春晓。带每年秋风摇落丹枫时,殿下就来此小坐,或你我终能魂魄一会。”
“不,为何要日后,我自今日起就要同你日日不离。什么劳什子太子,夺来不过如此,我也不稀罕的,你我回锦州去,再若父皇不许,你我也学范蠡西施,一叶扁舟躲去太湖烟雾中。”
“殿下,今非昔比,还是要以国家为重,殿下做太子是众望所归,这些年日日期盼的非春晓一人,殿下三思。”
“我明白,我去见他,将心意表明。你等我,我定能接你离开此地。”
太宗见昭怀风风火火归来,不急不忙的逗了廊上的金丝雀说:“就知你会飞回来,飞不出这宫殿。”
昭怀笑笑道:“儿臣在府里修身养性,今日翻看《南华经》,有一段有趣,特来向父皇讨教。”
见皇上示意他讲,昭怀沉稳道:“庄子说,有只三千岁的神龟,死时被楚王用竹椟珍藏,覆之织缎,供奉于庙堂。孩儿同庄子一样惶惑,这龟儿是宁愿死后留骨而贵,还是宁愿活着在小泥沟里去摇尾巴呢?”
太宗哈哈大笑道:“这大乾国皇宫建造时,殿堂基柱下不乏垫地基的千岁老龟,生为皇宫之龟,怕饱食而遨游是不可得了。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父皇。”昭怀急恼道:“父皇,求父皇成全孩儿,孩儿再不同兄弟们争抢,再不计较什么嫡庶之别,孩儿情愿同春晓忘情江湖,也不愿在这皇宫中做太子。父皇,求父皇成全孩儿,孩儿无心争抢什么。”
太宗闻听骤然回首,紧拧了眉头质问:“你是说,为了一女子,你情愿放弃太子之位?”
“是!求父皇成全。”昭怀跪地叩头求告。一言出口,心中轻松爽快许多,仿佛近日来的愁烦尽数散去,只待父皇一句话,便如得了大赦的死囚一般可以重见日光,回归大荒了。
“父皇,儿臣什么都可以不要,江山名利对儿来说,无非是另一种嬉戏,如打马球、蹴鞠、双陆,无非是嬉戏而已。儿臣无意功名,只要同春晓生死相随,求父皇成全儿臣。”昭怀说得动情,泪水打湿长睫,睫毛闪动时清美目光中掩饰不住的忧愁。
太宗才发现儿子竟然也是个多情种子,叹息一声骂:“你不是凡夫俗子,你是朕的龙儿,你注定不能同凡夫俗子一般遁迹江湖。你同春晓,与其相濡以沫,不如忘情江湖,散了吧。”
惊骇的目光,昭怀咬了唇摇头,坚持地说:“父皇严命,非是儿臣抗旨,是孩儿心有余力。怀儿不过是御水河里一只小泥鳅,会游泳,不过是只泥鳅,因为生来只见了这汪河水,误拿湖泊河流做大海,妄想自己是海里金龙,到头来长大了才明白,一只泥鳅如何不能遨游于沧海。父皇也高估了儿子的斤两,儿臣令父皇失望了。”
太宗痛惜的目光打量跪在地上的儿子。
“难得我儿一片孝心,不成全你这忠孝之名,反是父皇负了你一片心。皮肉之苦,伤心之痛……”太宗频频叨念,昭怀自知情势不妙,父皇还为昨日之事气恼。可是春晓如今被送去庵堂剃发修行,他定是要父皇收回成命。
“父皇,若是儿臣有言语冒犯,还请父皇责罚儿臣就是,春晓无辜。若父皇执意要春晓当尼姑,儿臣就,儿臣就剃发去当和尚陪她一生一世!”
“好,好,真是我昭氏门中的孝子贤孙。”太宗话一出口,大喊一声:“温如行!”
昭怀心想不妙,定然是自己哪句话出言鲁莽,惹恼了父皇。可是同春晓在一处是他抱定了决心定无反悔的事,焦急时见温公公已经捧了黄绫包裹的盒子进来,是金龙藤。
头脑间嗡的一阵天昏地暗,只顾了争执,忘却了父皇还有这杀手锏。
惊见那浅金色拧做两股的金龙鞭,昭怀周身的毛发都要立起。
“皇上,大悲庵中修行的明氏女春晓于昨夜被人劫持,去向不明!”
昭怀止住悲声,他愕然地望着侍卫不敢相信。
太宗晃动身子扶住了龙书案,噩耗令他恐惧,除此,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拿住这个倔强的儿子。
昭怀长舒一口气,沉凉了面颊浮出一丝暖意,挪动身子,那伤口仿佛都舒坦几分。
眉梢微展,轻噫一声,撑扶了龙书案欲起身,尚未开口,太宗已经咆哮道:“传旨下去,钦犯在逃,擒到者杀无赦,赏金千两。若有窝藏,满门抄斩!”
“父皇!”昭怀扑到父皇脚下:“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