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走廊里响起急促的皮鞋脚步声,以及每一扇门的依次叩响。也许是生死一线的紧张,以至他们都没有听见。
直到这一扇,轻易便自外面推开。
“砰”地一声,木板撞到墙壁上又弹回来。
杰吉惊异地回头,然后猛地跃起身。琳达一瞬获得氧气而剧烈咳嗽与喘息。
这场面尴尬至极。活脱脱“捉奸现场”!
衣衫凌乱的女人,蓬松不整的发,男人的领带也落在地毯上,眼神惊惧不安。
门外的高大身影站立了片刻,表情严肃,不发一言地散发着强大而冰冷的气魄。
她的心急速跳了起来,上升到心坎。
竟然是米哈伊尔。
绕过站立的杰吉的腿,琳达看到那双无比漂亮的冰蓝色眼眸慢慢扫视了一圈,并不在任何特别之处停留。
他既没有解释为什么此刻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有关这一幕的任何问题。
只略扬起下巴,鄙夷地俯瞰里面的人,冷声道。
“杰吉·费宁同志,我听说你找我。”
杰吉迅速而慌张地权衡了形势,结结巴巴道。
“啊,是的。彼得诺夫上校同志……请问您现在有空儿吗?有件事情是这样的……”
然后,米哈伊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并不看地毯上的琳达一眼。
琳达再也没能找到那把枪。
从前某个“伟大的”失败日,汉嘉将它递给自己。
“让这些东西物尽其用地保护弱小吧。”
最后一班地下铁轰隆隆地摇晃着,整节车厢空荡无人,只除了面无表情的琳达,漂亮眸子映入黑暗的玻璃,如此失魂落魄。
近郊地带的工厂即使深夜也冒着浓烟,空气却冷得叫人发抖,她就那样掩着面,瑟缩地站在水泥砌造的红墙背后,听见不知哪儿的夜班工人经过,远处传来铁轨的声音,隆隆、隆隆,如同整个火热无比的钢铁时代。
她是如此地想念自己的骑士,如此想念。
忍不住泪流满面。
许久以后,琳达回过身,沿着砖墙走下去,黑夜里仅有探照灯的光芒顺次排开,不知能通往何处。
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毫无修饰的直筒格子建筑,顶层阁楼安静而便宜。
打开门,未及开灯她便失却全部力气一般瘫倒在床上。
然而,台灯却自动地开了。
她的大脑瞬间混乱。微眯了眯眼,待得适应那股刺眼的光线时,便看见坐在光影中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冷冽至极的气场。
不同于米哈伊尔素有的整齐得体,此刻他的外套狭领完全松开着,连同里面白衬衫的扣子也如此,灯光勾勒得喉线起伏如此明显,她知道他是生着气。
然而琳达毫无一丝力气应付,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趴着,只见他慢慢放下了架在右腿上的修长左腿,然后,用手拍拍它。
示意直白,要她坐上来,有着强烈的性暗示而又侮辱。
她咬牙摇头。
他是这样说的。
“你不是婊/子么?”
第三十一章
仅此一句,令她流下泪来。
然而她别开了脸,倔犟地不肯让他看见。
“请你离开。”
“你休想。”
“那么你是嫖客吗?”
“我支付过了。”他索性不要脸到底,面无表情地瞪她。
她努力平静着心绪,看着他起身走来。
“别误会,米哈伊尔。与金钱无关。”
“我知道。与此人拿捏住了你的愿望有关。”他冰冷地道,来到了床沿。
“我不是以自己来交换翻案。”
他抓住了她的发,将她的脸贴住自己的面部。“我不在乎。”
然后,毫不犹豫地吻她。
她急遽地喘息,扬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立刻同样还给她。丝毫不见平日的怜惜。
“因为我要杀死他!”终于,她大吼。
他扶住了她细嫩白皙的颈项,似掐捏似抚摸。
总之,她的一切!此时此刻,竟在他掌中。
“我的枪坏了……”她颤动着挂着晶莹的睫毛,用力别开脸。“为什么坏了,上帝啊……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已经在啃咬她的锁骨。她用力推他,但无论如何推不开。
“我已经解释了。米哈伊尔,放开我!”
但他仍是死死不放。
他环住了她的腰,炙热的吻落在她的红唇、前额、眼睛,喷吐的灼热气息包围着她。
“为什么?”她紧紧护住自己,咬牙道。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用一种冰冷而霸道的眼神俯瞰着她。“因为,你不相信我。你不愿意来找我。”
“这是我个人的私怨!与你们俄国人无关!”
他慢慢摇头,微笑。
“向我发誓,从此你将爱我。再也不去干婊、子的事。不去勾引别的男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可笑。
然而笑不出。
就那样颤抖地看着他逼迫地向自己压下、身。
“你清楚我爱的是谁。”她切齿地吐出。“我和汉嘉曾经有个孩子。”
“嗯哼,同样的谎话,对我说第二遍?”
她紧紧闭眼。觉得这是自己对自己可怕的诅咒。本是一个谎言,却不料上帝竟真的赐予了一个孩子,而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它。
“琳达,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愿意爱我么?”
他既是威逼,又是如此哀伤地道。
她擦了一把眼泪,内心充满痛苦。
“你很早就走了。”
“我回来了!”
她瞪着他,“你回来带给我的是什么!?是什么?!”然后转过了脸,深吸着气自己回答。“是灾难……你伤害我和汉嘉,然后你又逼迫我离开他。是的,他的安危握在你们手中……”
她忍不住哭泣。“所以,出事后我才会去找你……可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什么?”他皱了眉,忍不住疑问。
这件事困扰了他三年。当年琳达那样地痛骂她自己是“婊、子”并不正常。
她抽搐着,半晌,咬着唇一字一字地颤声吐出。
“是孩子。我失去了孩子……”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阁楼里安静的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终于,他拥住了她,让她的脸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摸。
“告诉我,告诉我一切,我的姑娘,哪怕骗我也好……”
哽咽地讲完的时候,琳达找回了一丝力气。
她自他怀中挣脱,恳求般地道。
“请你走吧,米哈伊尔。”
他仍在皱眉沉思,一动不动。既压抑着愤怒,又压抑着苦痛。
于是她用力拉扯他,赶他!
他慢慢转过了脸,抬眸。
“所以,你恨我,因为我那天没有见你?”
她不回答是或者否,然而表情是明显的。
她的确,恨着他。
“没有爱,哪来的恨?”他捂住了她的脸,慢慢吐出。“你爱我,所以渴望我任何时候都能救你。”
她用尽全部力气推开,对他的自负气得牙痒痒。
然后,确定、无疑、坚决地告诉他。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忘记她如此深爱的男人和失去的孩子!”
“我从没有叫你忘。”
“可是你在逼我,米哈伊尔!此时、此刻!”
“因为你逃避。你一直以一个见不到的人来逃避面对我。”
她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推出他。然后重重地摔上门。
如果苏联军人能如此轻易地被赶走,就好了。
仅隔不到半小时,米哈伊尔便重新闯入这座狭小的阁楼。
只见琳达正蜷在角落里抱住身子,似睡而非睡的模样。因为呼吸并不平稳,而是微微颤抖。
“做什么?”果然,她抬起头,警惕地瞪着他。
他一言不发,强拉着她围上围巾走出去。
近郊地带的凌晨非常寒冷,她发现他将安全部的车开来了,挣扎着不肯上去。
于是趁她打喷嚏的时候,他抱起她强塞进了车。
当车子进入一片黑暗而茂密的树林中,琳达越发地心慌。
“这不是市区方向。”
米哈伊尔“嗯”了一声。
只见前方光圈照亮的冷杉树木飞快掠过。道路蜿蜒而起伏地渐渐盘升,露出远处星光下的银色河水。
她不可能乖顺,于是他腾出一只胳膊死死夹住她,就那样危险地行驶在山路上。
不顾一切的速度几乎让她认为他要和自己死在一起。
他感到掌心下,她的额头出了汗。
终究,琳达扶住了那只手臂。
于是他转过脸,微笑。“你怕死么,琳达?还是不忍心我死?”
她瞪着他。
他笑了笑,抚摸她的发。“为什么我爱上的,是一个这么固执的姑娘?”
她别开了脸。
“小姑娘,我带你去看你的骑士,好么?”
闻言,那张漂亮的菱唇克制不住惊讶地张开了。
甚至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米哈伊尔眯细了深邃的蓝眸,以掩饰住里面零星闪动的哀伤。
“你总是让我想吻你。”
车子终于在山顶的一处开阔空地处停罢。
刚一停下,他便克制不住地扭转身去吻她。而她还要抗拒。
“别动。”他睁着迷人的眸子,轻哄的声线仿佛有种魔力。“就当做我第一次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多么、多么想你……”
外面是薄纱般的冷风,阵阵卷过灯火迷离的整座城市,高耸的堡塔、起伏的山丘、蜿蜒的河流全部沉寂在脚底,这是一个美丽到令人忘记呼吸的世界。
直到推开门,琳达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傻!
她刚才抱住了米哈伊尔的肩,还是他的头,她一点儿也不愿去想。
然而他此刻是笑着,暧昧的眼神在背后不断提醒,这是她第一个心甘情愿的接吻,和他之间。
于是她面无表情。抱臂慢慢走到悬崖边眺望。
如果他再笑,她就恨不得跳下去!
“我看到了。”
米哈伊尔突然出声。
她回头,便看见他略低着头,漂亮而冰冷的眼眸正透过一架天文望远镜的长筒对准灿烂苍穹。
这里实在开阔,整个绚丽无比的银河都落在异常漂亮的金发男子周身。
蓦然地印入琳达的脑海,她整个人这一刻不由得怔住。耳旁掠过呼呼的风声,以及米哈伊尔低沉的磁性嗓音。
“我看到了伦敦。与我们同样,现在是夜深人静的凌晨时分,笼着薄雾的街道空寂无人。只不过,某栋维多利亚式建筑物二楼的窗口还透出灯光。里面住着一名捷克斯洛伐克籍男子,汉嘉·瓦弗拉。他在为报社工作,刚写完一个稿件,准备上床休息。关上墨绿色绒布窗帘时,他探头向黑夜张望了一眼,依旧没有星光,蓝灰色的雾仿如薄纱覆盖着视线。不知为何,他重新回到桌前,按下了唱机的唱针。里面响起的是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伴着音乐家漂泊异乡的旋律,他静静点燃了一根烟。然后,用墨水笔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他的小未婚妻的。
‘亲爱的琳达。’
仅仅写出这个名字,他便不由得放下笔,撑着头紧紧闭眼。终于,还是继续。
‘我很抱歉,在我们即将结婚之时,我却离开了你。
每一种幸福总是在它戛然而止的时刻,美得让人心痛。
我的心还停留在市政厅前的钟声里,相信你也如此。
我不能责怪上帝将我们分开。
由于种种原因,我回到了战争时期我呆过六年的地方。
不知道这几年你过得怎样?
上一次分别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我在这座倍受轰炸的城市里时常想到和牵挂着可爱的小姑娘,只不过深深地藏在心里,无法轻易诉说。
那时是一九四二,我在这里做播音员及情报员,认识了一些苏联朋友。
是的,其中一个你也熟悉,是米哈伊尔。
尽管世事难测,朋友反目,而当初,我们曾同历生死。这里同战火纷飞的任何地方一样危机四伏,某一次从枪战里面成功脱逃,我们大醉淋漓。
俄国人的酒量要大一些,事后我才得知,我一直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的小姑娘。
不知道她在纳粹统治下的祖国是否安全。我知道她有一个行踪可疑的妈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愿她不会失去妈妈。
我喜欢弹钢琴,她却不知道,从十八岁见到她的那一年开始,我最心爱的听众就始终是她一人。
因为她如此乖巧,纯净,和投入。有她坐在身边,我的音乐仿佛全部融进了她水晶般漂亮的眼睛。一个有着那样眼睛的女孩,对男人来说是一片湖水。
可是,我的小湖,你如今依然勇敢地流淌,还是流尽了眼泪独自干涸?
对不起,琳达。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的爱不会消失,永远在国境的这一面,默默地为你向上帝祈祷。
但愿你能从伤痛之中走出,但愿你努力勇敢地生活,永不要放弃希望,不要隔绝幸福。
现在是和平年代,愿你在祖国一切安好。
我听见泰晤士河的水声,便会想到你的舞步,而你依然会在伏尔塔瓦河上跳舞么?
失去,和得到,皆是上帝的恩赐。我们不属于同一个教会,却信奉着同样的上帝。
上帝会赐给你幸福的。
因为你值得。我美丽的女孩。’
最后,他把这封无法寄出的信默默放进了抽屉。但愿今晚,他不要梦见她流泪,不要梦见她被暴戾之人欺辱,不要梦见她流产,不要梦见她如此苦痛地沉浸于那一日的钟声日复一日不能自拔……”
讲完的时候,米哈伊尔直起了身上前,轻轻扶住了琳达早已颤抖不已的双肩。
“你是故意的。”许久,她面向下面明明灭灭的城市灯火吐出。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那架望远镜。”
于是,她慢慢转过了身。